第四九章 偷画
次日清晨，早早醒来的楚辰晖先把画收了起来，藏入怀中才放心，听得外面脚步声，扬声：“进来吧！” 拎着水壶的丫鬟翠衣黄衫，双环髻上各绕了一圈粉色的小花，映着晨光，如朝露般美好可爱。 “楚公子，昨日我家二少爷回来了，今日摆宴，还请楚公子出席。”一个大丫鬟在楚辰晖梳洗过后笑着邀请，同时奉上的还有一张海棠色的帖子。 楚辰晖微微颔首，接过帖子放在一边儿，心里嘀咕，这侯家庄的宴席也太多了些吧。 先是胡安他们来的次日，有一场宴席，等到三少爷，也就是候景瑜回来了，又是一场宴席，接风洗尘，现在，二少爷回来了，又是一场宴席，幸好他们家人口不多，不然，人人回来一次都要一场宴席，还真是要家业大一些才吃得消。 照这个样子，等到胡安娘子生产之后也是少不了宴席的。 有些妥协地看了一眼帖子，再看一眼笑眯眯的大丫鬟，道：“我会去的。” 吃过早饭之后，楚辰晖照例在院子里练习基础武功，这些日子胡元章总是跟着胡安往外面跑，鲍永鑫则喜欢待在房中看书，三人明明是住在一个院子里，一天中却碰不到几次面。 一板一眼地把拳脚功夫练了一遍，额头上有了细密的汗珠，楚辰晖自己拿了布子擦汗，转身回房间中换了一件衣服，又展开画卷看了一遍，见顾菲菲依旧没醒，重新把画卷起放好，往园子中去了。 侯家庄的这个庄子着实建得不错，大气中又讲究细微精致，一步一景，随处可观，花木山石，湖泊临亭，长廊小楼，覆道横空，百看不厌。 那花园位置正中，无论从哪个院子出来，都可以看到花园，园中花木高矮错落有致，又映衬四时景致，天气纵然日渐寒冷，也不至于一无可观，如今，正是菊花最盛的时候，各色菊花分布有序，猛然看去，似乎满园都是菊花吐蕊，以金黄色为主的明媚让人一见之下心情也好了起来，平添清爽之意。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去这花园？” 一道女声传来，楚辰晖脚步微顿，看向了声音传来处，一个粉衫的女子挽着飞凤髻，金钗玉饰，青春明媚，却又富贵逼人，正咄咄地看着那两个拦在月亮门前的青衣丫鬟。 “这花园是主子们用来赏玩的，你算是什么，也配来这里么？”右边一个丫鬟不屑地说。 左边的丫鬟声音柔和，道：“姨娘勿怪，虽说您是三少爷领回来的，但是还未曾过礼，我们做下人的实在不好逾越。” “什么姨娘，三少爷还未娶妻，哪里来的姨娘，顶多不过是个通房丫鬟罢了！”右边的丫鬟“小声”反驳。 女子气得胸脯起伏不定，一双美眸盯着两个丫鬟，眸光凶狠，正要再说些什么，却看到了楚辰晖的身影，眼睛一亮，上前一步，右边的丫鬟赶紧去拦，却被她暗中下手拧了一把，丫鬟没防备，略缩时，便被她挤到一边儿，进了园子。 “彤姗见过小王爷！” 在楚辰晖防备的目光中，女子走上前来，施然一礼，不复刚才争嘴的傲慢样子，倒显出几分温柔，赏心悦目的行礼动作仿佛落花蹁跹，伴随着金步摇的悦耳声响，一举一动都犹若舞蹈一般优美动人。 两个丫鬟看得愣了，还不知这是怎样的变故，傻站着没动。 “你是……”楚辰晖微微蹙眉，这人认得自己？ 彤姗行礼完毕，含笑道：“彤姗原来是王妃院中的一等丫鬟，小王爷不常去……怕是不认得彤姗，彤姗却是认得小王爷的。自从王府……”抹了抹眼角，似乎无限怀念地叹息了一声，“蒙三少爷看重，彤姗如今终身有依，小王爷……” 彤姗话到此处，欲言又止，嘴唇嗫嚅。 楚辰晖原本听她感怀曾经，目光微微和缓，此刻见她这般作态，又是不喜，微微皱眉，“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看到小王爷无事，彤姗也就放心了！”彤姗说着行了一礼，后退两步。 楚辰晖眉头皱得愈发紧了，明知道她是有话要说，可她偏偏不说，自己又不愿意再三去问，心情一变，拂袖而去。 彤姗保持着低头行礼的姿势，直到眼前的阴影远去，才缓缓起身，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刚才被拧了一把的丫鬟这会儿上前来狠狠地拽了彤姗一把，手上用掐的，想要报仇，却见彤姗冷冷地看着她，仿佛觉不出被掐的疼痛一样，一动不动地任她掐着，还平声静气地问道：“你可掐够了？” 丫鬟一惊，松了手，就见彤姗掸了掸衣袖，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施施然离去。 “她这是怎么了？”惊疑不定的眼神投向同伴，换来的是一个“不知道”的眼神，越是这样不明白越是让人心生不安，两人匆忙回去复命，也不再追着彤姗找茬了。 晚间，大厅中摆下了几桌酒席，每逢这种有酒的时候，胡安都是人群之中的焦点，而作为他的徒弟，鲍永鑫等人则默默无闻。 楚辰晖对宴席没兴趣，出来露了个面，见到了那个二少爷是何等人物，便准备离开，谁料到那个二少爷嫌光喝酒无趣，也不耐烦脂粉气息浓重的歌舞，只说自己在外学了一套拳法，要胡安指正，胡安一时兴起，也让徒弟下场，两两较量。 胡元章来了兴致，拉着楚辰晖一起，他两人平时也爱以武功相较，彼此间都有了解，拳来拳往，也是精彩。 “师弟，看掌！”胡元章觑得一个破绽，一掌直奔腰腹，楚辰晖躲闪不及，正在慌乱，却见那掌变成了勾，扯开了他的腰带，外衫敞开，怀中东西飘然而落。 “哈哈，还是我技高一筹吧！” 胡元章一得手便退出几步大笑起来，只当刚才是玩闹。 在座的几个大人也都摇头笑笑，胡安呵斥胡元章一句“胡闹”，也是带着笑的。 楚辰晖冷着脸，捡起地上的画纸收入袖中，外衫带子已断，竟是系不起来，当下便有小厮领着他去换衣服。 在众目睽睽下丢脸出丑，楚辰晖的脸色不好，换过了衣服便让小厮回去告罪，自己直接回房了，回到房间，仍是气闷不已，把插在靴中的匕首拿出来反复比量，就差没有画个小人试刀了。 等一会儿平息了怒气，从怀中摸出画卷来，知道顾菲菲不舒服，他这些天一得闲便要看两眼，此刻展开，触手感觉有异，细看，黯淡无光的画卷，竹林中的少女分明不是那一个！ 遭了，被掉包了！ 楚辰晖反应极快，立刻便要回头去找，却又停下，无论是谁做的，现在没有证据，定然是谁都不会认的。怎么办，要怎么办才好？ 刚才带楚辰晖去换衣服的小厮在假山的阴影处站住，轻轻揭去脸上一层半透明薄膜，揉了揉脸颊，舒了一口气道：“总算是到手了！” 从怀中掏出画卷来，就着微弱的月光细看，莹莹的月华照射在画面上，不知道是不是纸张反光的缘故，画面上朦朦胧胧似乎笼了一层盈白的光膜，看着不凡。 小厮揉了揉眼睛，细看，那层荧光也许可能大概就是画面反光吧！ 微茫点点入画，在林中昏昏正眠的少女好像呼吸到了一口极新鲜的空气，不由得胸口微微起伏，蝶翼一样的眼睫轻轻颤动，旋即睁开，乌黑的眸中盈盈若藏了一泓秋水，每每转眸，波光潋滟。 水嫩的红唇微启，檀口张开，素白的手遮挡了一下，小小的哈欠打出，少女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动作更大了一些，坐起身，然后，就看到画面外面那个呆若木鸡的小厮正在喃喃自语：“我是看花眼了吧，我是看花眼了吧……” 小厮相貌清秀，气质不凡，可惜，是个小厮。 顾菲菲略微遗憾地在心中叹息一声，便发现所在的地方不对，面前的人是个小厮不说了，周围的景物也并非是在房间里，漆黑的天空表示现在是夜晚，假山，很好的隐藏地点，于是，眼前这个小厮其实是个贼？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顾菲菲轻叹出声：“你把我放回去吧，我给你报酬！”试着召唤了一下，一锭金子很乖地到了摊开的手心里。 本来略有恢复的小厮在听到顾菲菲说话的时候，目光再次呆滞，口中喃喃的话换了一句：“竟然是活的，竟然会说话！我不是听错了吧……” 有了楚辰晖和赵成的接受良好，顾菲菲便以为接受能力最差的也不过是姜检那种了，但谁料到眼前还有一个更差劲儿的。保持着坐着的姿势，靠着身后粗壮的绿竹，顾菲菲静静等着眼前的人恢复正常。 一会儿，小厮回神，微笑，暖若朝阳的笑容很灿烂，“我是南阳，你，便是这画中的仙女？”顾菲菲点头，正想把仙女的那一套来历说一遍，却听得南阳道，“我们主子要你，跟我走吧！” 顾菲菲黑线，这句话，怎么如此理直气壮？他难道不是小偷吗？ 再看南阳那似乎好奇而又期待的眼神，顾菲菲很应景地发言：“我可以说‘不’吗？” “可以。”南阳一笑，“可是我不会听。” 下一刻，画被卷起，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