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章 赵成
这场雨下了一夜还没有停，第二天早上，外面还是淅淅沥沥的声音不断，雨势却小多了，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澄净清澈，没有任何颜色，朦朦胧胧地似乎还聚集着一层厚度均匀的云朵，挡住了灿烂的阳光，集聚着雨水洗尽凡尘。 青年伸了个懒腰起床，捡起一旁的衣服随便穿上，歪歪扭扭的带子还没有系好，人已经起身，倒了一盏白水喝下。 “真是清爽的空气啊！”打开门窗，看着外面被雨水清洗过的景色，青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一会儿筋骨。 抓过挂在门后墙上的蓑衣披在身上，青年带着斗笠出门，下雨天不等于可以休息，作为店铺里唯一的伙计，他早上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门被随手带上，却没有上锁。 “外面的空气一定很清新！” 从竹屋中醒来，顾菲菲提着裙角，缓步穿过竹林，来到画前，看着外面的景色，窗户开着，能够看到小院子里的情景，昨日进来时候是被卷起的，并没有看到院子的原貌。 秋雨缠绵，连成串的雨滴如细密斜织的线，击打在青砖上，溅起一朵朵小小水花，连成一片，迷迷漫漫，如白纱，似烟雾，蒙蒙若舞，飘扬间荡漾着绵绵淡淡的忧，薄薄浅浅的愁，挥洒着如珠似露的晶莹。 墙角砖缝，还有青青的草柔若无骨地伏倒，勉强撑起的叶片上新绿如玉，碧色诱人，小小的雨滴在叶心不断重复着聚散离愁。 墙外的一方天空不复晴朗时的湛蓝色泽，碧空如洗，又蒙了一层看不透的朦胧云雾，更显其苍茫高远，可望而不可及。 伸出手去，在触摸到那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时，顾菲菲脸上难免有了黯然之色，可望而不可及……什么时候，她才能够出去呢？ 雨声模糊了脚步声，在顾菲菲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青年推门而入，拿下斗笠，一双黑眸正对上墙上的画，怔忪当场。 “嗨，认识一下吧，我是顾菲菲！” 还在低落的心情在看到有人因为自己而心神剧震，惊诧二字不足以形容其凌乱的时候，顾菲菲忍不住绽放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恬美笑颜，释放着自己的善意，同时欣赏青年那更为惊异的神情。 看，这才是正常的嘛！怎么会有楚辰晖那种不可爱的孩子，就连惊慌也只有刹那，让人来不及品味。 时间不知道暂停了多久，顾菲菲已经自然而然地放下了打招呼的手，有些无趣地想，若是这人还反应不过来，就不理会他了的时候，青年终于有了动静。 喉结动了一下，做了一个简单的吞咽动作，青年轻启薄唇，有些言语不能地问：“你、你是什么？” 很好，没有在“什么”后面加上多余的词汇。 已经经历了一次楚辰晖的打击，顾菲菲总算是清楚了，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那么纯真无知，看到未解的事情就会当做神仙显灵的，不是还有一个与神仙相对应的词叫做“妖孽”吗？ 所以，适当的低调，很有必要。 ——决定低调的顾菲菲丝毫不觉得自己一开始打招呼的行为已经足够高调了。 “我是顾菲菲，是这画中居住的神仙，既然你把我带回了家，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只要不过分，我会报答你的。” 对聊斋情有独钟的顾菲菲毫无压力无负担地抄袭其中的情节，也想要看看，真实版的情况下，是不是有人能够抵制“神仙”的诱惑。当然，绝不是色诱。 想到竹屋中存着的那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在总体数量足够的情况下，她不介意拿出来一两样让别人以为“神迹”，总要给人留下一点儿值得传说的事迹吧！ 青年一手拿着斗笠，一手捂着胸口，身后的门还开着，有风夹带着雨丝从外面刮进来，小腿上冰凉一片。僵在原地，好一会儿，青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是神仙？” 顾菲菲半点不羞惭地点头，乌黑的眸如起了烟雾的湖面，盈盈若秋水，脉脉似含情，微光点点若繁星入眼，又似那平静的湖面倒影着漫天的星光，清澈如是，混沌亦如是。 仙姿玉貌，皓齿明眸，嫣然一笑时，尽显轻灵脱俗，不染凡尘。这样的美人，怎能不是仙？ 对上那样的目光，青年不由自主地信了，怔怔地，露出一个笑容来，一笑若春山，澹冶明媚，平凡的相貌竟然能够笑得那样好看。 “你叫什么名字？”顾菲菲一时微怔，耳尖微微泛红，主动询问。 “我姓赵，单名一个成字，仙子叫我赵成就好了。”赵成有些拘谨，手中拿着的斗笠也不知道放下，蓑衣未解，这么一会儿工夫，滴滴答答的水把地面都湿了一片。 顾菲菲很少在谈话中掌握主动权，见赵成老实，又添了好感，反客为主地招呼道：“你先把蓑衣脱了吧，门也关上。然后再说说你想要什么，相逢一场也是机缘，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习惯了说话为自己留下退路，顾菲菲有意无意地强调起那个“不要太过份”。 赵成高兴地应了一声，转过身去关门，顺手解了蓑衣挂在墙上，斗笠也搁在一边儿，自己上前两步，来到画前。 如果说身为一幅画，有什么不好的，那就是这样近的距离很容易显得气弱。 画上的人就算比例再完美，也是不能跟真人比大小的。距离近了，很容易就显得画上人渺小可爱，让人尊敬不起来。 见他上前，顾菲菲不由得退后了半步，企图拉开距离，又觉得不妥，磨蹭着站定了脚，催促道：“快说吧，你有什么愿望？” 赵成停步，思考了一下，才犹犹豫豫地问：“我想要成仙，可以吗？” “你为什么想要成仙？”顾菲菲讶然，固然知道仙人的诱惑无比大，但是在不知道修仙的世界，怎么会有人想要凡人成仙？ 难道是楚辰晖孤陋寡闻，所以不知道仙人都是修来的，然后误导了自己产生了错误印象？顾菲菲仔细回想以前和楚辰晖说过的话，似乎是真的不知道修仙一事，那这个赵成怎么……难道，这世界上是有仙人的？ 若是真的有，那身为器灵的自己不管栖身的这幅画是法宝还是什么，不都是很危险，随时有被人收走的可能？万一被迫认主，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人奴役？ 顾菲菲自己吓自己，惊出一身冷汗，面上却是不显，还做出一副好奇样子，竖着耳朵专注地听赵成回答原因。 赵成微微一笑，道：“我听说神仙都有大神通，能点石成金，能呼风唤雨，能遨游八极，还能移山倒海……仙人就不会有生老病死，不会有凡人苦痛……所以，我想成仙是最好的。”看到顾菲菲沉吟不语，赵成又急忙补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 修仙的功法顾菲菲只有一篇，且还不知道正确与否，不过，不管真假，她都没有给别人的想法。修仙一事，看小说上都说得艰难险阻，生死一线，也知道这比高考恐怖多了，高考最多就是考不上，修仙则如逆水行舟，不进便是退，一个不好，便是身陨殉道。不管有没有名额限制，这样的小舟，自然还是不要太多人才好。 便是功法有许多，顾菲菲也会自私地不准备给人，更何况只有一篇。 “你想要成仙，想法是极好的，可成仙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仅没有捷径，更是道阻且长。如今天地间已经没有先天元气，成仙一事更是渺茫……不如你换个别的愿望吧！”顾菲菲好心地给出建议。 赵成听得前头已经压抑不住激动，身子都微微颤抖，当听到后面，忍不住失望，却又强忍着失望问：“没有先天元气，也没有后天元气吗？” “后天元气？”顾菲菲强压下心底的震惊，那“先天元气”一词还是她随便从修仙小说中截取出来糊弄楚辰晖的，而不知道的人，又怎么知道还有一个后天元气，难道是从同义词反义词辩证得来的吗？ “什么后天元气？”顾菲菲装出懵懂不明白的样子，奇怪地看着赵成，他是巧合蒙对的，还是真的知道一点儿什么？ “仙子不知道吗？”赵成很是讶然地看了顾菲菲一眼，继而道，“我还以为……不是有先天之说，就有后天吗？难道没有后天元气的说法？” 真的是从反义词找出来的？顾菲菲不太相信，却又不得不信，这会儿她倒是有些后悔自己先前太贸然了，不应该冒冒失失地就跟赵成打招呼的。 掐着指尖，顾菲菲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从没听说过什么后天元气的说法。” “啊，是我冒失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只是以为……是我小人之心了。”赵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是你小人之心，是我真的不想教，你还真想对了！顾菲菲在心底腹诽。被这么惊吓了一回，顾菲菲对制造神迹失了兴趣，表情有些郁闷。 赵成似乎看出来了，恭敬行礼，“仙子勿怪，都是成没见识，还请仙子不要跟我计较。”见顾菲菲摆手表示不介意，赵成支吾了一下，问：“不知仙子说的愿望可还作数？” “说吧，你想要什么？”顾菲菲既往不咎地问。 “成一直好武，却没有什么好的武功，若是仙子可以传我一部武功……成这个要求是不是有些过分？”估计是前一个要求没达成的缘故，这回赵成说话添了忐忑，小心翼翼地看着顾菲菲的神情，大有一不对头立刻就换个要求的意思。 感觉……有些像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啊！顾菲菲摸摸耳垂，小巧的珍珠耳坠圆润光滑，轻轻绕着银线，“不过分，这个还是很容易的，你准备好纸笔，我来说，你来记就可以了。” 赵成一喜，但手边没有纸笔，也只能压抑心中喜悦，斟酌着言语跟顾菲菲商量了一下，得到可以延期的说法，又告罪了一声，去外面帮忙了，据他所言，他是店铺中的伙计，前面的事情还没忙完，而他住的这个院子连着店铺，是专门给伙计住的，一般不会有旁人来。 顾菲菲对其做事情认真负责这点颇为赞同，目送赵成离开，心中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妥当，可心神转瞬又被外面的潺潺细雨吸引住了，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够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