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除妖
宫宴结束后,楚王一行离开,出宫的时候便带上了那幅《天音图》。 玉虚真人一生画作不少,但真正流传于世的真迹却不多,导致价格昂贵,而昂贵的价格又导致了不少的赝品流传于世,其中有一些真伪难辨。这幅《天音图》看着很像是真的,但到底是不是,又不好说了。 若是真的想要赏赐,还不如拿那幅《春日游》来赏赐。 楚王小的时候就喜欢看漂亮的东西,尤其是美女。其祖母为了纠正他的“好色”特意准备了不少美女图,以及雕刻着美女图案的物件摆设在他的房间里,指望着他能够有哪一天看厌烦了,或者为了留下这样的东西而努力读书。 这一片苦心今日看来倒也不算全部白费,楚王喜欢了男人,指不定便是因为看的“美女”太多,看腻歪了。 当然,副作用也是有的,比如楚王后来染上的收集美女图的雅好。 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若是风闻哪家有美女图,不拘名家手笔,只要确实美,楚王便会千方百计地找了来,而东西得到之后,顶多是观看两天,之后就会沦落到充当墙壁装饰,或者是堆在库房落灰的下场。 有了这样的一个喜好,再加上当今圣上玩笑一样的宣传,是个人都知道想要讨好楚王该送什么了,于是,这么些年下来,楚王的库房里倒是真的多了不少美女图,但其中真正值得称道的,还是其祖母陪嫁过来的那两幅玉虚真人的墨宝。 有桌子,自然想要配上凳子。本来就是一套的东西,楚王自然也想要把玉虚真人的《四季美人图》收集全了,但白云观是不好惹的,强取豪夺行不通,而白云观也不会有什么事能够求到楚王身上,自然也不会主动把手上的《夏夜月》送来。 而皇后那里,不可否认,楚王每次等着上面赏赐的时候都希望是那幅《春日游》。 “王爷不喜欢这幅《天音图》么?”卫兰的声音没有女子的娇柔,文雅明透犹若石上清流,别有一种硬质之明晰,笑起来的时候犹若朗月舒云,和煦春风,属于男子的俊朗中又透着些许柔和,不为外人所见的柔和,自有多情处,不与外人同。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玉虚真人笔下的美人每个都有独特之处,此画中收了八个美人,足可赏玩许久。” 楚王言辞凿凿,抚摸着放卷轴的长匣,好像抚摸着自己的爱人,眼神温柔,唇角含笑。 卫兰一哂,赏玩许久?赏玩过后便是束之高阁。八个美人,只怕也只能够留这画八日爱不释手而已。而八日之后,市面上怕是有不少《天音图》的赝品了,谁让楚王也是个作假的行家呢?尤其擅长美人图,与真品相差无几。 马车进入王府之后,小孩儿照例给父王问安,例行公事一番便带着萧让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府中本来是有着内院外院之分的,内院是王妃以及侧妃侍妾的住所,外男不能擅入,而外院则是王爷和小王爷的起居处。自从王妃疯了,王爷不再宠爱侍妾开始,内院就近乎荒废,外院则有了两重,一重是小王爷的院落,外一重便是王爷和那位卫兰公子的居所。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小孩儿自在了许多,宫宴上的啰啰嗦嗦实在是讨人厌得很,他虽然已经在学画,但限于年龄,也只是学些简单画法,根本鉴赏不来那幅《天音图》,要他说,这世上美人图千万,却没有哪一幅有自己那幅好。 你们都没有,就我有。 心底里莫名涌上一股骄傲的情绪,蔑视起那些捧着《天音图》当宝的众人。 带着这样的情绪,小孩儿回到房间,依旧还是让萧让把准备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然后就让所有人都出去。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了,小孩儿这才从竹枕中抽出那幅美人图来,当时只是随便放进去的并不整齐,昨日又被烛火熏黑了背面,乍看起来,半点儿看不到价值所在。 “你要是听话,哪天让人给你重新裱一下,也免得脏兮兮的。”小孩儿自言自语了一句,展开画,入目的是空空的竹林,还有那个淡紫色的软垫,并不见人。 上次也是这样,她到底躲到哪里去了?这画里莫非很大么? 摸了摸画纸,又看看背面,真的只是平平常常一张纸,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仙家手段么?想到昨日被告知的事情,妖孽,尽会骗人! “妖孽,出来!快出来,不然我就用火烧你了!” 特意准备好的小号烛台就在手边,同时还有一小桶的黑狗血,小型号的桃木剑,还有一沓子黄色的纸张,上面用红色的朱砂画着看不懂的线条,正是萧让使人去白云观求取的除妖符箓。 房间外面还有人,怎样也不可能喊得太大声,小孩儿控制了音量,结果就是远在竹林深处,正在竹屋中睡觉的顾菲菲根本没有听到。 叫了两声没人应答,小孩儿的性子就耐不住了,把一张符箓拍在画面上,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本来应该贴在画纸上的符箓竟然飘飘悠悠地落到了里面,俨然成了画中一景。 仿佛被电了一样收回手,小孩儿的眼中惊诧,继而又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指尖触碰的地方依旧是画纸,并没有进去,那……一张,两张,三张……一沓符箓在小孩儿的实践中都飘进了画中,有的躺在地上,有的落在淡紫色的软垫上,好像画中人离开的时候故意洒了一堆纸,缤纷满地。 看似无用的符箓也并不是全然无用的,顾菲菲安睡中好像听到了敲门声,一声声的,就像是在脑中响起一样,震得人心烦。 “烦死了,睡个觉都不安生,肯定是那个小屁孩儿又捣鬼了!” 昨天的炽热已经知道是小孩儿用烛火烤出来的,那今天的响动必然也是跟他有关的,顾菲菲很快地下了结论,往外走去。 她以前不喜欢小孩子,还以为是洁癖作祟的结果,现在看来,也有一点原因是因为小孩子总是太执着太缠人太烦人了。 没有像上一次一样小心翼翼,在顾菲菲的印象中,这个小孩儿再怎样也弄不出什么大阵仗,于是—— “哗啦”一盆狗血从天而降,顾菲菲只看得眼前红影,及时躲闪了一下,却到底还是弄脏了大半衣裙,湿嗒嗒地黏在身上,发出一股腥臭的味道,而后退的时候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不稳,跌坐地上,才看清楚绊了自己一下的竟然是一把玩具样的桃木剑。 再看看满地的鬼画符…… “混蛋,你搞什么鬼啊!都说了我是仙,是仙!你懂不懂这些东西对仙是没用的啊!”顾菲菲骂得有些心虚,这么说,浇在自己身上的就是黑狗血了,幸好,这东西对自己没用,那……“唉,不对,你怎么能把东西扔进来的?” 除妖的符不管用,桃木剑也没用,黑狗血更是徒劳,那,难道真的是仙? 看着被顾菲菲踩在脚下的桃木剑,看着她拿在手中的除妖符,再看那满是黑狗血的半幅湘裙,小孩儿陷入了沉思,这些手段都没用的话,要怎么制服这个仙,让她听话呢? 没有得到应声,顾菲菲捡起一张鬼画符,再看看外面的小孩儿,正想要再说些什么,瞥见一身狗血,双眉紧蹙,“混蛋,我唯一的一件仙女服啊,你赔我的衣服来!”
女孩儿家是最爱干净的,顾菲菲尤甚,看到脏了,第一个想的就是怎样弄干净,这林子里貌似没有见到有水啊,真是讨厌,难道要用眼泪洗吗? “我给你,你拿得到吗?” 大约是一开始便习惯了这个“仙女”的粗鲁,又时常听到“混蛋”来“混蛋”去的,小孩儿对这种无意义的词已经可以充耳不闻了,当作杂音过滤掉,只听那关键的部分。 暗含挑衅的话说着,小孩儿的眼睛一亮,凤眼微眯:“也许,真的可以拿得到。” 看着沮丧萎靡,眼睛里只有自己衣服的顾菲菲,小孩儿明知道摸不到,还是用指头戳了戳顾菲菲的脑袋,“听着,我现在给你一件衣服,你要拿好了!” 真的能够拿到?也对啊,他都扔了这么多东西进来了,说不定衣服也可以扔进来,那,其他的东西也可以了!我要看书,我要洗澡,我要……顾菲菲的眼中盛满了渴望,眼巴巴地瞅着小孩儿不放。 有想要的就好,威逼不成,还是可以利诱的嘛! 如果小孩儿的先生在这里,指不定要称赞这孩子怎么天才,怎么子承父业了,小小年纪,御下的手段竟然无师自通,虽然只是简单的威逼利诱,但培养一下,还是很有前途的嘛! 小孩儿没有去翻找自己的衣服,直接脱了一件外衣,像刚才往里面戳桃木剑一样,把衣襟一角拧了拧,对准画纸中心戳进去,本来应该感受到的阻力丝毫没有,好像前面就是空气一样,还可以再戳进去。 画纸和衣服的体积相差甚大,但就如同洒狗血一样神奇,只要不让其出了画纸的边缘,是一直可以往里面送的,真的“扔”进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顾菲菲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神奇的事情,小孩儿的衣服不可能多大,但遮住一张画纸是绝对没问题的,可这会儿,那戳进来的一角竟然倏地变小,就好像是隔了一层放大镜一样在进来的时候还原了真实的大小——一件小孩儿的衣服。 揪住衣服的一角往里扯,有总比没有强,那小孩儿不好说话得很,谁知道他会不会给自己找合身的裙子,还是有一件算一件吧! 看到顾菲菲脸上带着喜色地往里面拽那件“小”衣服,小孩儿的眼中划过一抹狡黠的光,不再往里送,反而猛地一拽,顾菲菲不提防,衣服被小孩儿拽了出去,而她因为松手不及时,碰到了那看不见的屏障上,“砰”地一声,捂住了额头。 因为外力的作用,这一次撞击比之前的那一次力道大了许多,也格外疼,顾菲菲被撞得脑子发晕,眼泪都撞出来了,泪眼朦胧中正好看到小孩儿眸中笑意,大怒,给就给,不给就不给,这算是做什么,耍人吗?好玩儿吗? “不给就不给,干什么这样戏弄我,我招你惹你了吗?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你爱烧烧,爱撕撕,混蛋,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了!”顾菲菲大声地说着,抹了一把脸,顾不得手上还沾着的血,飞快地往里跑去,混蛋小孩儿,咱俩这梁子结大了!长袖中的手握成拳,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小孩儿嘴角才显露了一点儿的笑容转为愕然,这是……生气了?看着那决绝而去的背影,还有那一路拖曳出来的血痕,不知怎么,有了些慌乱,再也不理了吗? “哼,谁稀罕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