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老实人也会诈
无缘无故少了六天,而且肯定不是自己的原因造成的,对于什么事都喜欢清清楚楚的凝宝来说,要她不生气太难了。 用药了,绝对的!凝宝低头望着脚尖,走得飞快,贝齿咬合过紧,两颊上棱痕明显。 她给乐平下药让他煎熬了三天,于是老爷子嘴上说不追究,其实已经给她下药叫她平白无故失去意识六天?真是莫名其妙!难道他们能从中得着什么好处吗? 她没伤筋动骨,七爷收下的定金也绝不可能退。她醒了,太阳照样从东边出,驯教依然会继续,她多六天少六天对老爷子来说有区别么?没好处的事也干,老爷子八成是吃饱了撑着闲得发慌了! “……我说,小凝宝……喂!你是不是打算拆了这条街啊?” 被当做空气的孟雪俊终于忍不住一把拽住凝宝,及时救下了即将被她撞断的第……唔,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家铺子前撑布篷用的竹竿。 “干嘛?”凝宝甩开他的手,眼睛一瞪,像要吃人。 孟雪俊无语,合起扇子指指后面那一地狼藉,让她自己看。 晓得她不高兴,可问她原因她不说,就会蛮牛一样瞎冲乱撞。她闷头疾走一路摧杠折篷,他就赔礼讪笑一路花钱平怒。 如今他身上的散碎银子都快用光了,她再闯祸,难不成要他把一百两一张的银票也拿出来替她擦屁股? “可恶,又乱扔垃圾!”凝宝抬眼一扫闻声出来的老板伙计,目光之凶恶,气势之骇人,吓得人刚跨过门槛的腿又立马收了回去。 “你……”孟雪俊正想叹气以示无奈,见她虎气十足地一叉腰就要开训,忙把她拽走,“行了行了,小祖宗,你让我先把早饭吃了再生气行不行?” 凝宝半点都不领情,沉下脸来,当胸一下推得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叫你别动手动脚你不会听?你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孟雪俊恼意上脸,却不跟她动手,掸掸衣襟,扇子一展,冷笑道:“我是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却也不像某些人一样,见天背个男人到处走,连南斗的乞丐都知道宗政二少多了个‘不拘小节’的表姐。” 凝宝蓦地涨红了脸,特想一巴掌把他拍扁:“你和他比?他一个十七岁都没满的小毛孩子,啥事都不懂,怎么能算男人?” 孟学俊斜她一眼,摇着扇子自顾自往前走:“你觉得他不是,他就不是了?你知道丰乐汪记米铺的少东今年几岁?十七岁。他有几个老婆几个儿女?一妻一妾儿女双全!哼,毛孩子……我看这天下也就你会把他当毛孩子了!” 凝宝冷哼一声:“少拿那些乌七八糟的人跟我的徒儿比。等大功告成了,他随便涂两笔许都够那么子少东苦一辈子的。” “徒儿?他规规矩矩叫你一声‘师父’了?他肯斋戒七日沐浴焚香给你三拜九叩?”孟雪俊似乎啥都想压过她去,不依不饶跟她继续杠,“好笑!我们哪次不是任务完了就跟雇主家断绝来往的?就算有人肯拜你为师,我都不信你有那份闲心自找麻烦。” 他这么一说,凝宝乐了:“要是有人肯拜,我又肯收,你怎么说?也给我三叩九拜叫我一声‘师父’,还是等我回了丰乐,你顶个水缸沿着弘吉大街跑十圈,边跑边喊‘我就是红眼病’给我看?” “嘁,谁跟你玩那种小孩游戏?要你真有了徒弟,你带他来,我立马给他包一百两银子的红包,再另给你十两金子垫荷包。” 孟雪俊没防着这个他眼里的老实头也会有打埋伏的时候。他摇着扇子昂首阔步进了富贵满堂,示威似的瞥她一眼,摸出几片金叶子在老板面前晃了晃:“老板,三楼雅间的窗户要正对着街的。” 凝宝撇撇嘴,没说话。这男人向来不会白给人便宜捡。他方才单说了若是她赢了他就怎么样,还没说她要是输了要给他什么。 此时就揭底牌,他真个儿输了也不会认的,还得反过来说她不厚道,天下哪有人会傻到提出那等对自己不公平的约定跟人赌的。 凝宝不吭声,孟雪俊只道她心虚。两人跟着伙计去到三楼的一处雅间里,他坐下来,随意报出一串菜名,弄得伙计手忙脚乱。 等伙计走了,他将杯里的茶水往角落里一泼,从袖里取出块丝绢来细细擦净,重斟了一杯送到嘴边,轻抿一口,觑着凝宝笑道:“看来你这一个多月学乖了不少啊,居然知道我不说完不能轻易应了……呵,要是你到这次任务结束还没正式收到一个徒弟,不好意思,那你就得自个儿去求七爷让你休息一年了……怎么样,你敢不敢赌啊?” 凝宝认真想了想,摇头:“我休息一年,起码少赚一万五千两银子,你输了才给我十两金子?我才没那么傻呢。”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低头捧着慢慢饮,不敢抬头,生怕露了破绽坑不中这只大坏狼。 七爷说她不适合耍心眼,她也承认确是这样。不过,对象是这男人的话,就算佛祖来了都不会反对她偶尔坑他一回的……哼,你看他多jian诈,不到一千两银子的饵就想诈得相思熏教坊第一驯教师休息一年的承诺。要知道,银子没了可以赚,一旦让七爷觉得养了个懒货,往后她想再出来接单,排队都轮不到她了。 孟雪俊看了她许久,这才淡淡一笑:“不错嘛,在王府蹲了几天,你都变聪明了。行,我要输了,除了你徒弟的红包之外,再给你一万五千两银子。你要输了,立马写信给七爷说你放弃这一单。怎么样,这回够公平了吧?” 放弃这一单……他起初不是不肯接么?凝宝狐疑地看看他,又扭过头去望着窗外假意沉思。 忽然间,街上传来阵奇怪的嘈杂声,像是有很多人在狂奔,还隐隐夹杂着狗叫声。 孟雪俊一心等她的答案,懒得去看下面出了什么事。凝宝却好奇地探出头去。 待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她瞳孔一紧,缩回头来,默默地揉了揉太阳xue。 孟雪俊今儿显得格外性急,凝宝不吐口,他便取出自备的笔墨纸张写好赌约推过来,笑得有些轻蔑:“白纸黑字,我不会赖你的。” 凝宝“虎”躯一震,缓缓抬眼望着那个老神在在的白衣男人,眯了眯眼睛,伸出拇指在跟赌约一同摆到她面前的红油印子盒里重重一摁,又在纸上写了她名字的一处恶狠狠地压出抹红。 看她应战,孟雪俊志得意满地一笑,飞快地在自己名下也摁了个红彤彤的指印。 凝宝长出了一口气,扶着桌子站起来。 他诧异地抬头看她,凝宝忙一把将赌约抓到手里,叠巴叠巴塞到怀里去,一笑露出八颗齐崭崭的白牙:“准备好银子吧,‘表’、‘哥’。‘表妹’我这就去把徒弟带上来……” 扭头一看楼下,她登时变了脸色,跃上窗台,大吼一声:“乐平,撑住,我马上来救你!” 话音未落,人已如出笼的鹞子,张臂从这三楼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