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诅咒
当我再次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是在小镇后面的竹林里了。低头看看面前的小狐狸，脑子里开始慢慢回忆起方才发生的事情。 集市上，卖狐狸的猎人将狐狸卖了出去，应客人的要求，准备当场杀掉剥皮的时候，我忽然一时没能忍住，将自己化作一条大黄狗，猛地扑到猎人身上，趁其不备将小狐狸叼了起来，之后就没命狂奔，直到甩掉猎人和村民，来到了这片小竹林里。 变回人形，将小狐狸放到地上，竹子遮住了阳光，透出一股子阴凉的气息。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摸着它光滑无比的皮毛：“小家伙，你怎么会被猎人抓住的？” 它一头钻进我的怀里，用脑袋不停地蹭我，小心地说道：“小狸今天在山上玩，不小心就被那个坏人给抓住了。幸好有jiejie出手，小狸谢谢jiejie的救命之恩。” 我笑着拍拍它的脑袋：“你家在哪儿？还是快些回去吧，不然家里人可是会担心了。” “嗯，”它抬起头，明亮的眼珠子印出了我的倒影，“jiejie要不要去小狸家做客？jiejie是小狸的恩人，阿爹阿娘一定会好好招待jiejie。” 我刚想要摇手拒绝之时，眼睛忽然瞄到它腿上的伤，不禁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就当是你们还我这个人情吧。” 它的嘴角拉出一道大大的弧线，笑容很是明媚。 小狸的家住在半山腰上的一个山洞里，山洞前耷拉着许多葡萄藤，当做了天然的门帘，只可惜现在是深秋，见不到绿油油的叶子，只有黄黄的几片葡萄叶子可怜巴巴地挂在藤蔓上，被风吹得直摇晃。 小狸的爹娘见到我们后，先是一愣，随即满眼警惕之色，即便是经过了小狸的一番解释，他们依旧不愿再让我往前踏一步。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亮出锋利无比的狐爪：“我是来自青丘山的涂山梧桐，你们若还是不愿相信，那我这就下山离去。反正今天这个人情是我脑子发昏时的举动，本就不指望你们会还给我。” 正欲转身离去，小狸的爹娘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音喊道：“方才不知是青丘山的狐仙驾到，小的们有失远迎，冒犯之处还请狐仙大人多多海涵！” 小狸见到爹娘这般模样，不禁好奇地睁大眼睛：“jiejie是狐仙吗？” 他们连忙将小狸的脑袋按下去，惶恐地赔罪：“小儿今日能得狐仙大人出手相救，若是狐仙大人不嫌弃，小的们愿意备上酒菜，好好款待狐仙大人。” 我将他们从地上拉起来，笑得有些无赖：“救了你们的孩子，请我吃饭也是应该的。不过你们放心，我也不会占你们什么便宜，吃完这顿饭我自会走人。” 他们连忙摇晃着爪子，毕恭毕敬地将我请进了洞府。 酒虽然比不上东篱楼的琼花娘，味道却也是相当的甘醇。饭菜不是很精致，但味道还是相当的可口。唯一一点让我不爽的，便是那小狸的爹娘，既不肯坐下吃饭，也不愿避开走远，他俩就这么立在旁边，小心翼翼地为我斟酒布菜，脸上都快笑得抽筋了。 至于小狸，被包扎好后留在了自己的屋里修养。我琢磨着，等下还得留点吃的给这个小家伙带去。 吃完之后，我呆在小狸的房间内陪了它一会儿。小狸说今晚上有一个很盛大的聚会，希望我能够留下玩，就连它爹娘也在旁边极力怂恿，说是这个聚会十年才举办一次，方圆百里之内的狐狸都会前来参加，到时定会非常热闹。 实在拦不住他们的盛情邀请，我只好先应付下来：“这样好了，我还是要下山一趟，我有个朋友在镇上，这事儿须得先同他打个招呼。” 他们这才满意地点头称是，待到小狸被我哄睡之后，一起将我送下了山。 到了镇子里，有些人还在议论中午发生的闹剧，一时间，镇子里的狗狗们遭到了相当严厉的排查，至于排查的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这个时候的阿鬼还在睡觉，我也只不过是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老实说，我对那个什么狐狸大会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宁愿坐在树上看月亮，也比被那群狐狸当神供着要来得舒服。 不知怎地，我不喜欢别人冲自己下跪，不喜欢站得太高，不喜欢抬头就只能看见一片空白。 或许是因为洛水临终前的那一声怒吼，亦或是出于对齐王的狠绝。总之，我很不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孤独感！ 忽然，一阵冰凉的阴气自我背后延伸过来，伴着低低的啜泣声，我回过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到一位布衣妇人正跪坐在一棵大树下，憔悴的脸上布满泪痕，面前摆着一个火盆，盆里正在烧着一些祭文和纸钱。 而那股阴气正是从这火盆中生出来的，我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这些阴气正在一点点将妇人缠住，使得她的脸色渐渐泛起乌黑之色。 再这么下去，这妇人肯定会被阴气侵入五脏六腑，成为一个枉死之魂。 我提步走过去，蹲下身来小心地跟她打招呼：“大婶，您这是在祭谁呢？” 她有气无力地抬了一下眼皮，就低下头继续往火盆里扔祭文，声音犹带哭音：“我的女儿。” “女儿？”我再次端详了一下这位妇人，虽然蓬头垢面，穿着也是不修边幅，可是就她那张还算清秀的脸来看，应该不过二三十岁，不禁有些愕然，“您的女儿应该还小吧？” “她……”妇人的眼泪忽然绝了提，身子骨都在不停地颤动，一缕缕的乱发散落在额前，遮住了狼狈不堪的前额，“她今年才十岁啊，那个禽兽……居然就这么糟踏了她！老天啊，你怎么就不开眼，居然还留着那个畜生在时间害人！” 我一边伸手拍着她的背，一边瞄向她手中的祭文，几眼下来，心中对此事知道了个大概。 此时，一些村民见到妇人此般哭诉，纷纷围了上来，其中不乏知情者，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待到大家都说了一圈下来，我差不多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搞清楚了。 这个女人十五岁嫁给了邻村的王家，十六岁生了个女儿，一家三口过得倒也其乐融融，却不想她丈夫在山上打猎是失足摔下悬崖死掉了。趁着她还年轻，容貌有还不错，娘家又为她说了一个媒，将她改嫁到了这个小镇上的陈二做妾室，这个陈二是朝廷里一个官员的亲戚，在这里也算得上一个地头蛇，为人却是好色嗜赌，名声极是不好。这不，前段时间他竟将这个妇人年仅十岁的女儿强暴致死，事后毁尸灭迹，将她女儿的尸首给投了井，还休了这个妇人，将她赶出了陈家。 妇人听着乡亲们的叙述，心中的伤痛被尽数勾起，哭得愈发伤心。 见到大家的眼中都露出同情之色，却又毫无愤慨不满之情，不禁有些奇怪：“为什么不去报官？这里离汉阳城不远，天子脚下，难道这王法都成了摆设吗？” 众人闻言，肩膀都微微一缩，随即低头散了去，竟是没有一人与我搭腔。 妇人这才抬起头来，愤恨地骂道：“那陈二仗着亲戚家的权势，将这附近的狗官都勾搭了一遍，姑娘你觉得，这报官还有用吗？” “所以你才想要用这诅咒术，让那陈二下地府吗？”我皱起眉头，指着那一纸写满咒语的祭文，“你可知道，诅咒他的同时，你也会付出同等的代价！” 她竟是毫无惊讶之色，反而将祭文握得更紧了：“姑娘，我这也是没办法！你知道吗，我是亲眼看着那个畜生将她扔到井里的。她还那么小，身体上满是血污，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她在告诉我，她好痛苦，她想要我帮她报仇……” “不是的，不是这样子，”我急忙打断她的话，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她是在告诉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你是她最爱的娘亲，就算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她还是那么爱着你，她知道你也是如此地爱着她，所以，她希望你将这份爱延续下去，可别做了傻事才对！” 她的眼睛渐渐失去色彩，像是没有听见我说话一般，继续往火盆里扔祭文：“她那是恨！那么冰冷的眼神怎么可能会是爱！” 不管我怎么劝说，她都执意不肯听，随着火盆中的火苗越来越大，灰黑的阴气也随之多了起来，妇人已经被阴气尽数包裹住，现在的她像是一个被人cao纵的玩偶，单调地重复着往火盆里扔祭文的动作。 阴气越来越重，为了避免被它缠上，我被逼的连退数步。祭文烧完了，火盆里的也火苗熄灭了，阴气却没有散去，它们将妇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妇人在阴气中僵硬地站起身，我叫她她也不应我，眼看着她踩着机械地步子，随阴气一起离开了这里。 天色刚刚入黑，镇上就有人开始尖叫，陈二被人杀了！ 这些声音或是兴奋，或是震惊，或是窃喜，之间却是没有人再提起那个死了女儿的妇人。 因为死了人的缘故，今天的葵庆小镇很早就安静下来了，天上没有月亮，只有璀璨夺目的一片星空，望着这些闪烁不定的星子，我将怀里的眼珠子掏出来，细细地将它们擦拭干净：“瞧瞧，这天被人开了好多小洞洞，一闪一闪的，多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