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雪纷飞(上)
张元春坐上沙发,含笑看一眼丈夫示意他们继续自己的话题,不用顾忌自己迟到的插曲。 薛临毅把她的神态尽收眼底,她以丈夫为尊,温柔贤淑,与爵色里欺侮他喝酒给他下药的恶毒妇人完全不同, 他情不自禁心海翻腾,积郁怒气萦绕于胸,手指在裤缝边一阵痉挛,心里在无声咆哮着: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你这个虚伪的女人!你流连夜店,亵玩可以当儿子的年轻儿郎,卑鄙的下药折辱他,你是魔鬼,是摧人心智的魔鬼! 他的情绪渐渐处于暴走的边缘,耳边似乎传来姚爸爸温和的问话,他说:“前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小婉的手机怎么无缘无故坏了?” 他听到了问话,心绪却全部都被对面坐着的女人占据,他看到她染着殷红颜色的指甲交错在身前,坐姿典雅高贵。看到她仪态美好的拿起一只苹果,用水果刀一层一层旋转,丝丝缕缕下落的果屑一圈圈掉落,就像他绝望哀伤的心脏,无力挽回的掉落到暗无天日的枯井中。 啊!她是恶人,凭什么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心安理得的过她贵妇的生活,却把矛盾痛苦压抑喘息独留他一人承受?她应该被丈夫不喜被儿女不爱,应该生活在歉疚悔恨之中,应该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薛临毅的眼睛渐渐暗黑如无底旋涡,那一瞬间揭露她真面目的冲动占据他全部心神,他的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都在呐喊助威,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广而告之她混乱的私生活。 “临毅,你干嘛呢?爸爸问你半天话了,你怎么不说话?” 姚婉娇柔的语音传入脑海,直如当头棒喝,她关切的坐到他身边,柔软的小手握上他的,自以为他在紧张怯场,手指摩挲中无声的给他力量。 刹那芳华,过往一幕幕闪过脑海,她的追逐,她的倔强,她的眼泪,她的笑容,她拥抱他时的满足,她宣扬幸福时的得意,她说:“你让我多了一份母亲的关怀,我也要让你多一对爸妈关心你!” 如今,他见着了她的父母,关心还无从获得,却首先品尝了仇人见面不能报仇的痛。是呀,在她口中的父母是那般美好,他怎么忍心去破坏?伤害张元春的同时,伤害最深的将是他的爱人,他呵宠入骨的爱人。 他咬牙平息郁结于胸的钝痛,在姚婉疑惑不解的目光下调整了呼吸,勉强开口道:“叔叔对不起,刚刚稍有失神,只因想到前天确实因为我的过失害姚婉遭受不幸,不过如今那些事情都解决了,你们不需要再担心了。” 姚爸爸还想详细寻问,看到薛临毅脸色不是太好,一旁女儿看着自己的目光如临大敌,好像生怕自己为难她的老公,他不禁摇头一笑,暗道自己犯糊涂了,这小两口已经是合法夫妻,两人感情甚笃,男孩外形性格条件都可以,他若在这里指手画脚盘剥问削就是多此一举了。 姚爸爸暗自的一笑,抬手拿起妻子削好的苹果递给薛临毅,温声道:“好孩子,不用紧张,你在小婉舅舅危难之时挽救了他的产业,不光救了张家的命,也是我们姚家的恩人,冲着这点恩情我们也不会阻挠你和小婉的婚事的。” 他说到这里又觉得两个孩子有意思,“你们说说你们没有户口本是怎么把结婚证办下来的?还有小婉,什么时候暗度陈仓和咱们恩人搅和到一起的?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告诉我们。” 姚婉羞恼一笑很是开心,爸爸这是同意他们在一起了,也不介意他们自主领证,她握着薛临毅的手加重力道,无声的表示欢喜。 然而薛临毅并没有回应她,他已经不知道他们的结合是好是坏,他对姚婉的感情有多深,对她母亲的恨就有多深,此前他多么希望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啊,但是,他曾经和妻子的母亲有龌龊纠缠的秘密能够隐瞒多久?他能对着那张伪善的脸坚强多久? 他的心里无助且迷茫,看着姚婉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勉强调整面部表情做出高兴的样子,艰难咬下手里的苹果。 张元春听完丈夫的话却不淡定了,温婉的表情一瞬间有了裂痕;“你说什么?他们领证了?什么时候?” 心慌来得太过突然,有些事情她还没弄明白,怎么就突然传来这样的噩耗! 薛临毅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秋天,在致和资金管理公司刚刚平安无事的时候。” “那么久了?”张元春惊呼一声不可自抑站了起来,这说明什么?女儿已与这个给她特别感觉的男孩子同居五六个月,不管这个男孩儿有什么问题,黄花菜都凉了,她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她慌得坐立不安,明知没有意义还是为求安心旁敲侧击问:“小薛,你可曾到过御街?” “不曾!”薛临毅激动回答。 站起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慌乱了,他面色阴晴不定坐回沙发,对面前这个女人更加痛恨。 她要问什么呢?做错事情的人是她,他已经忍下心绪不再追究,她却要追根究底一探究竟吗?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是在伤害自己的女儿? “临毅,你说什么呢?到过御街有什么丢人的吗?”姚婉不满的插嘴。 “闭嘴,这是你插话的时候吗?”薛临毅大喝,他本能训斥她,本能不想让真相揭穿,本能爱惜防护她。 张元春没看到两个孩子拌口角,脑子一声嗡鸣快速问道:“你可去过爵色?” “没有!” “有!” 两个声音同时开口,不同的答案,令人惊惧的后果。 薛临毅如遭雷击,寒意如水般漫上全身,只感透心彻骨的冷。 “阿毅,你不要紧张!”姚婉抚上他的肩膀,认真的眸子里只看到他的影子,“这是我的mama,也是你的mama,我希望你明白,我想让你毫无保留坦诚自己的人生,你没做错过任何事,只是在爵色做过男公关,不丢人也没有以色侍人,更何况,他现在是你的产业,你不要把他看成人生污点不愿让人知道。” “婉婉,你不明白,完了,一切都完了——” 薛临毅鼻子一算,眼睛忍不住泛起了红雾,从没有如此刻这般感动,也从没有如此刻这般伤心,一切都完了,他的爱人,他再不能强笑欢颜坦然面对她的父母,也无颜面对她。 一个沉稳的男中音传来,“孩子,我们注重的是你现在这个人,你不要害怕我们鄙视你,你既已和小婉结了婚,就是我们自己的孩子,你一切的不得已我们只会感同身受心生怜惜!”
薛临毅眨眨眼睛,眼泪掉落下来,朦胧中看不清面前这个长者的脸,却很感谢他说的话,他和姚婉一样善良,能做他的女婿他很幸运,可惜再也不能了。 张元春已经意识到了不妙,这孩子在说谎,也在隐瞒,他是不是早知道什么? 她张嘴欲问对上他赤红的眼睛惊得哑口无声。 “阿姨,你想知道什么?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做过牛郎?是不是想问有没有接过一个化名阿春的女士?” 薛临毅脸上泪水横流,眼睛坚定中透着森冷的光,一步一步逼近张元春,张元春神色大骇,害怕的步步后退。 “阿姨,您猜对了,我是爵色里一个牛郎,我曾经接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每次来到爵色必定点我,红酒白酒轮番上阵,向我撒钱逼我跳舞,终于有一次对我下药,她用那guntang的蜡烛淋在我的身上,每一滴都是在对我的心灵进行强jian,那晚之后我在血泊中醒来,楚斯寒遍请名医才消去了我身上的伤疤。然而,有些伤害却是消不掉的,那些被人摧残却无力反抗的无助与软弱,成为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记忆,您知道吗?我好恨那个人,恨不得吃其rou剜其骨。” 他说到这里,眼里呈现的恨意惊吓了每个人,姚全平不可置信看向妻子,为即将出口的猜测坠坠不安。 姚婉害怕的全身发抖,薛临毅晚上被噩梦附体汗水淋漓的样子闯入脑海,mama一再逼问的神态划过眼前,而她的老公此刻面对母亲却在鲜血淋漓的揭示他的伤口,这一切都是怎么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别说了!求你,我只是一时心魔成风,我不是故意的!” 张元春在薛临毅疾言厉色下崩溃大喊,她错了,她不该追究过往,她以为难堪的会是薛临毅,牛郎的身份怎么能配上自己的女儿,然而,当这个孩子喊出那些过去真实发生的事,她才知道,被羞辱的是她不是他,在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面前,她的阴暗与龌龊被人坦诚于太阳底下,照晒的她体无完肤。 “阿春,真的是你?你竟然做出这种事?”姚全平震惊愣在那里,怎么也不肯相信眼前突然发生的变故。 张元春讷讷无言,嘴唇颤抖,最终捂上脸低声哭泣起来。 薛临毅面色苍白孑然独立,冷漠看着这个女人优雅不再,狼狈万分。 “呵——,恭喜你,伤害我的同时,也伤害了你的女儿!”薛临毅对她嘲讽一笑,转而又看向姚婉,悄然间心脏又是一痛,眼前再次模糊,轻轻道:“婉婉,对不起,我爱你!——再见!” 他挺直背脊向着门口大步而去,不是他绝情,不是爱得不够,他努力过了,他本想遮下这段往事守护姚婉的幸福,然而,真相终究遮掩不住,他怎么能在与她的母亲有过肮脏龃龉的同时,再去和姚婉相亲相爱? 再见了,我的挚爱!我还不知道如何坦然相对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