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六章 回家
车内的沉默如同往年我感受到的冬季一样漫长,寒冷,阴沉,压抑,到处都是跑不掉的寒,化不开的冷。 一直在旁的曦儿和夜筠的呼吸也随着漫长的沉默越发地沉重。 此刻我才深深地觉得我和师兄之间本以为是命中注定地牵手,但这一牵却叫更多人的命无辜地搭在了他成功与否的这根弦上,我甚至不敢想象,这根线若是断了会牵扯到多少人。 陈缙云的虽是个油嘴滑舌之人,但对于重要的事情向来不含糊,光是一句话就能道出之中的所有厉害关系,对他又是刮目相看。 他说由于皇上对乐家虎视眈眈,怕是因为我,皇上怀疑乐家与师兄会联手,乐家虽说是商家,但是能爬到这等地位,势必与官场也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为宫中娘娘,还有每年乐家给着足够丰厚的税,皇上才睁一眼闭一眼的让乐家嚣张到今日,当然这之中也少不了皇上特别安排别家再各个地方对乐家生意‘分担’。 皇上并非不喜自己儿子,只是师兄并不是太子,他这样的行为显然是昭示着兄弟之间为这个皇位要拼个你死我活,即便太子对他而言真的会是个暴君,但终究现在还没铸成大错,终没有让他有撤掉他的理由,皇上年纪不小了,看过的勾心斗角肯定是常人不能比拟的,人老了到了晚年都会这般希望自己身边的孩子和睦相处相互扶持便好。 自然乐家的出现打乱了他晚年美好的想象。更确切地说乐家即使是个导火线,这也是他最为顾忌的地方,所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掉一个就是这样。 但对于皇上而言乐家的存在是非常有必要的。毕竟大梁不负往日的繁盛,这笔税收需要长久维持,这兴许在他有生之年都不会看到有谁能做的比乐家更好,所以他现在的计策应该是会给乐家增加压力让我爹爹知晓皇上的意思而不是把乐家剔除。 只是皇上很多方面都能想到,怎么可能会留意不到这件事背后还有另外一些人隔岸观火等着看好戏老便宜呢,仅仅乐家虽然明着没有浮出水面,但该知晓的人应该都早已经知晓了。很多人肯定还在收集师兄和乐家之间来往图谋造反的罪证。 师兄这一招棋其实走的很险,在这个节骨眼上。师兄让众人的目光盯紧乐家实则真叫人心里着急,这段时间乐家肯定也是忙坏了,自从太子与异域之间有的没的事情被皇上知晓之后,皇上肯定也心存疑虑的。而异域虽没有与乐家有过交集,但却和乐家一样在同一个谣言里。 这个谣言明目上说的是皇上对乐家格外关照,乐家将会更受宠,钱途无量此类,实则暗藏着这条也叫人不容忽视的,就是异域来收药材之事。 众做周知,异域本就是个产药草的国家,而他们竟然触角伸到了大梁,且暗中收购还很顺利地将别人家仓库清空。这之中定有人帮助,否则怎么会这么顺利。 再者就是需要大批药材若没有特殊因由那么剩下的用处怕是只有征战而用了,这点也实在叫人不得不防。 且不管这条谣言是真是假。乐家已经在风口浪尖这就是事实,没看到暗处的人,肯定挤破头在盯着乐家的一举一动,兴许还会忍不住出手干涉,那么所谓的有心人就很容易看出来了。 师兄借此是想让皇上看到比他还迫切的人大有人在,还有就是提防太子和异域之间的关系。 这一招成功便能让皇上放松或者说是无暇顾及师兄和乐家。若是失败……不对,师兄从没失败过。此番肯定也不会。 藏在桌底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伴着马蹄有节奏地在地面敲打的声音,我心底也如鼓敲地一样忐忑不安。 陈缙云微笑着坐着,安静地犹如炎夏里清水之中的一株青莲,淡静清雅,又有几分魅惑人的姿态,从袖中缓缓地拿出一封信“这是昨夜飞鸽传书送来的” 上面没有任何字,薄薄的信封好似马车颠簸微微寒风就能将它吹去我追不到的地方,我知道里面是师兄写给我的信,这单薄的信,却像是承载了千万思念,我的手怎么抬也触碰不到。 马车不久便停了下来,我想陈缙云打从开始便就想与我们一道,早就猜到我会问这件事,特地为我解释来的,还有就是师兄的这封信。 他说稍后便会有人把这个月的账簿送来,随后便称赶着回京就在岔路口与我们道别了。 直到送走陈缙云我依旧没有勇气打开这信,我心里有多少种师兄会说的话的猜测,兴许他还会说到慕晴,兴许还有乐家,我并非不想面对,只是这些对我而言实在是太重,重到没有他在身边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没办法承受,于是几乎整整一天我都在看这封信里摇摇晃晃地傍晚时分到了梅城。 冬天的晚霞不似夏天那般有色彩斑斓的云彩漂浮在天际,调开幕帘看着远处的梅城,竟有种不熟悉的感觉,我自出生只见过两次梅城的样子,一次是和娘亲去宫里,一次是师父带我离开家。 小时候没太多记忆,初出城就像是出了牢笼欢欣鼓舞,根本没有一种离家的忧愁,所以看梅城的样子也不那么真切。 唯独长大之后,意识到自己兴许会走很久,才真正第一次将梅城的样子记在心里,兴许走的时候是夏天,回来的时候是冬天,梅城看起来萧条了许多,在我的印象里,那年离开的时候梅城就如一个温婉柔约的年轻女子,用自己温柔呵护着整个城里的人,如今看来,却像是个迟暮的老人,岁月的痕迹留在了斑驳的城墙上面,四周没有青葱的绿意好似少了些生的力气,太阳的余晖只是隐隐地红色映在雪地里,却不及这座城的陈旧来的触目。 我喃喃道“这里应该就能问道梅花的香气,为何还是没有”我知晓其实是自己心里焦急,梅城在我心里已经不是往日的模样了,它越发破旧落败的样子,叫我看着心疼,心疼娘亲会不会也不再是记忆里的美貌,我想她永远都是记忆中的样子,这样才能一直温柔地在我转身就能看到的地方给我温暖的目光。
曦儿以为我真的很喜欢梅花,便掀开另一侧来回寻找梅花的影子,终于在能看到城门三三两两来往行人的时候,曦儿兴奋地指着城墙边的一排排梅花树“小姐,你看,是梅花,好香” 我喜欢梅城冬天的唯一理由只有在这个时候梅花开地越发盛艳,就像是在万物都败给了严寒的时候,它却独自傲然盛放,这是我想拥有和羡慕的力量。 便是严冬,斑驳城墙外的这一片片桃花却一如往年那样盛放灵动再枝头,枝头上散发着清香的花瓣随着微风轻轻摇晃,犹如女子的身姿,迎着寒风倔强地起雾。 自小便一直看着梅花的样子,此时隔着这么远好似也能看到片片饱满轻盈额花瓣上颗颗剔透地水珠在花瓣上晃动,粉嫩的花蕊看着分外客人,若去晴天,阳光透过花瓣上水珠散发着冰洁的光芒,时而还能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水珠上,很是神奇。 穿过城门,便迎来了熟悉地叫卖声,这是每座城必有的声音,只是听着梅城的口音的叫卖,心底莫名的暖意用上心头,便忍不住叫住了萧玄“我要吃那个云片糕,还有糖葫芦” 萧玄被我忽然提出的话,顿住了,随后静静看着我的脸,淡淡道“还有不远就到家了,还要吃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耳边尽是他说的那个‘家’,曾经在灵风山上与婧儿一起怀念着梅城里大街上有多少吃的,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吃个遍,没想到真的到了这的时候,才发现我其实并不是想念这些吃的,原来是一直固执地以为,将这些想吃的都吃到了,就是到家了呀。 勾着嘴角,微微笑道“我都忘了,娘亲定是等久了” 我知晓萧玄做事定是仅仅有条的,我这回回家他肯定事先知会了娘亲,兴许只有他一人知晓,因为在清水镇的客栈楼顶看月亮的那一晚,我几乎道出了这些年想家的所有心绪,随后又理智地压抑着,久了才觉原来一件事真的藏地很深的时候,真的会险些就忘了呢。 萧玄点了点头,随即又顿了一下,跳下马车,掏钱给我买了两串旁边的糖葫芦,看着我笑嘻嘻接过来的时候,他面上一松,嘴角噙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我终于知晓为何你不那么喜欢清水镇和丰城的糖葫芦了” 我送了一根给曦儿,转头诧异道“为何?兴许每个人都觉得自家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吧” 萧玄缓缓做上马车,淡漠道“梅城的糖葫芦看起来真的和别处不一样”说罢,便关好车门,驾着马车一路前行。 留下了车里的我们三个盯着手中与别处无异的糖葫芦看了甚久。 梅城的傍晚盈溢着特有的温暖的味道,我从来不知晓,原来这里的菜真的比别处的香,兴许真如萧玄说的,其实在每个人心底,家乡的东西真的和别处总有不一样的地方,这便是带着家的味道。 娘亲,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