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九章 利弊
未见婧儿之前,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口,以为再见的时间遥遥无期,遂想着要与她见面的时候统统说出来,待真的见到了,听着她说一切都好,那些千言万语又都没有她那一句一切都好来的重要。 美好的时光真的总是过得飞快,与婧儿一整个上午都在说着我们的从前,乐府后院那些数不完的经年旧事,以及婧儿年少不懂事闯出来祸端,屋子里不时会有欢笑传出,但不知为何,心总是缺了些什么,抓不住,就无尽地往深渊更跌。 婧儿不是第一次与我同桌吃饭,但这是我最难忘的一次,这次她已经不再是我的丫鬟,而是未来易家的少奶奶,这样的身份确实足够能与我平起平坐,如此美好应该是我最想看到的结果了,她幸福不就是我想看到的么,只是为何依旧是欢喜不起来。 饭后,喜娘又来给婧儿说教,我也称有事便匆匆从流桑园离开,回来的路上我都在烦恼为何婚期将近却越像是掉进某种失落感里,甚至感觉已经拔不出来。 入院便看见师兄负手站在门口,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晕染出一层柔和的光晕,像是会将冰雪融化的暖流拂过他的脸庞,一阵微风吹过,掀开了他罩在他外衣的一层细纱的一角,他这才伸手拢了拢衣角,转头看见了我,深眸含笑地问我“回来了?” 我朝他走去,淡淡道“嗯” “怎么?不开心?”每次都是这样,我在他面前根本就不需要刻意做任何事,他光是看就知道我的心思。 靠在游廊上的红朱漆柱上,叹着气“我不明白,为何婧儿顺利要出嫁了,我心口却越来越堵的慌,又像是缺了什么,只是…想不明白” 师兄狭长的眸子。半敛,轻声道“瑶儿,你今年几岁?” 我疑惑,我年岁他还不知道么?故意问我几岁而不是多大。这样未免太失礼。 师兄似感觉到我的情绪,低着头微微注视着我“师兄再问你,那婧儿跟你和与易云笙在一起哪个会更快乐?” “自然是…都一样了”婧儿肯定是不会偏心的,我很有自信。 师兄像是知道我回这样回答,微笑道“你错了,如今她兴许会这样想,日后定然就不一样,她日后会与易云笙生儿育女,这一家子的牵绊,你可能敌得过?” 这话说的确实没错。一家的牵绊,我没有把握,师兄见我没说话又说道“你有想过她若是没有嫁给易云笙,一辈子都跟着你,会比现在还好吗?” 婧儿若是不嫁给易云笙。一辈子也就只能是我的丫鬟,而嫁给易云笙她就是易家的少奶奶,有名有利,还有幸福… 我全败了,一败涂地,原来我一直坚持着以为我们十几年的感情,终究是会牵扯不断的。永远都不会,而婧儿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总是会想着有那么一天亲眼看着她找到自己的幸福,却没想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最放不下,松不开的是我自己。 我只是死死咬着自己的唇。来阻止这一切自己理不清又止不住的情绪。 师兄含着笑,一只手温柔地抚着我的头发“你也不用太难过,你这样做也是赚了,如今整个易药家就是属于你的药房了” 我无力捶打他的胸口“这种时候还跟我谈赚到了,生意做得走火入魔了吧” 师兄凝望着。吐出了几个字“小孩子才只谈感情,大人自然是要兼顾利弊”言下之意,问我几岁,说我还没长大? 轻轻暗叹“那你我之间,几分利弊?”脱口而出,我自己也是被惊到了,或许在我心里那个无尽失落让我跌入深渊的其实是这件事? 婆娑着我发丝的手,顿住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冷声道“我若此刻允了娶你,你就肯嫁么?” 我忽然觉得,师兄一句话便道出了困扰我这么久的关键,师兄说的没错,即便他现在说要娶我,权衡之下我定然是不会嫁的,他一如往常一样知道我是怎么想会怎么做,所以他不开口问我,他也在怕我拒绝。 我握紧靠在他身上的手,此时仿佛一切的苦恼都是因由我生,我只是一直困在自己给出的困扰里,不愿意走出来,但是我这是我活了这么久唯一的一份坚持,我是个随性的人,从不爱钻牛角尖,任何事在我看来只要想不通,走不过去就由着它,很多时候我再想起的时候,它就真的过去了,但是这件事,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改变的想法,我真的不想从乐家后院走出去,在走进另一个乐家后院,况且我还是一个能见鬼的女子,我不敢保证今后师兄面对那么多比我貌美年轻女子的时候还会依旧像现在一样对我,所以我输不起。 兴许师兄也在等,他拿我们之间的感情当做筹码,若是有那么一天,我喜欢他超过了自己的坚持,那么他便赢了,若是我永远都无法放弃,那他就是输了。 对师兄来讲,这个应该就是我们之间的利弊吧。 冷风瑟瑟吹拂着我们的外衣,师兄靠近我身边挡了大半的风,我抬头看他,阳光实在耀眼,但是光照罩在他的头上,光华之中,我仿佛能看见他的面容,冷冶出尘,衣服随风扇然而动,似天界的浮尘,有地界的冷冶,远超过了世间的一切,暗自窃喜,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心心念:就这样吧。 世间一切皆有定数,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输了,那也是命,只是从那一刻开始,我也就不再是完整的我了。 风光正好,我却无法继续享受难得属于我的这一刻怀抱的安宁,埋在师兄的胸口,深深地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然后鼻涕便止不住地往下流,师兄冷着脸,抿着唇,带我进了屋。 曦儿见着师兄,像是看见鬼似的,脸色煞白,不住往后退,知道后脚跟碰到了门槛,才停了下来。 “去找易公子,给小姐开两幅伤寒汤药,再去熬些姜茶先给小姐端来” 师兄话音刚落,曦儿就已经鞠躬消失在了院子里,我抹着鼻涕觉得万分好笑。 “昨晚就不该由着你”眯着眼,浓密的扇片交错在一起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还笑,若是再严重,过几日你也别想看着你丫鬟出嫁了”
敛了笑“师兄” “嗯” … 自从师兄说开了我的心事之后,莫名没了尴尬,没心结,坐在一起一切又那么自然,即使不说话,感觉一整天在一起都不会无聊,我又发现了一件往常体味不到的小乐趣。 “师兄,你方才来找我可有事?” “嗯”他拿出一把扇子,对着我问道“这扇子你是从何而来?” 嗯?这扇子“是昨日逛街的路上,看见了一家扇店,那家老板推荐给我的”想到上面的画,又道“师兄,这看着像是你的笔迹,你什么时候靠卖画挣钱了?” 师兄也不理我的调笑,打开扇面,问我“扇店老板什么样?” “年纪轻轻的男子,有几分书卷之气,老家是沧州的,说是大旱之后家里人都出来谋事挣钱,自己就来到了丰城做做生意,噢,名字叫傅元勋” “傅元勋?”师兄皱着眉,似又想起了什么“十二年前,沧州知府被害入狱而后冤死,家属一律被发配流放边关,那知府的名字叫傅温驰” “师兄你是说,傅元勋的爹爹是沧州的知府?傅元勋从边关跑回来了?”难怪傅元勋一肚子墨水却又说自己不想当官。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额,师兄忽然这时候怎么又问这种话“自然是他自己跟我说的” 师兄一只手抚着扇面,一双眼却犀利地盯着我“怎么偏偏就告诉你了” 知道名字有什么难的“他还让我五天后参加个什么诗会,既然是参加诗会,那定然里面很多人都认识他,只是他们那些人都没你聪明,居然还记得十二年前的沧州知府叫傅温驰,谁会想到这个卖扇子的穷酸老板是知县的儿子,再说,他那气质看上去真的实在让人无法与知县想到一块” “诗会?”淡淡道“你要去?” “师兄啊,既然答应人家,不好不去吧?君子言出必行嘛,呵呵”师兄的样子看上去怎么要吃人? 半晌,师兄竟没再生气,反而微微一笑“师兄作陪可行?” “呵呵,自然可行”不行也得行,况且我正愁着要怎么应付什么诗会这种文绉绉又提不上劲的聚会,又想到此前夜筠与我说起师兄这几日一直在忙“师兄事情可是忙完了?” 师兄放下手上的扇子,抿了口茶才道“事永远都不会忙完的” 也是,活着就会遇上事,忙不完,瞥一眼那四方茶几上的折扇“那扇子确实是师兄画的没错吧?” “嗯” “不会是没钱,拿画来卖的吧?” “咳咳咳…”师兄难得被茶水呛到,难道说是真的没钱拿画去卖的? 奇闻啊,师兄也会有没钱卖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