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八章 改变
窗外阳光正好,偶有微风吹过,带下片片落叶,师兄慵懒坐在榻上,纤细手指拨弄着琴弦,案上一缕青烟,萦绕在他周围,琴声如流泉缓缓流淌而出,传入耳畔低回如呢喃细语,诉说着春风拂过绿野,绕过蜿蜒连绵的青山,踏过幽谷中遍地盛开的野花,沉淀着岁月的时光,又壮阔了沧海的波澜,每个音符都值得深藏在心底温柔着心灵。 师兄的琴声和子墨的很不同,子墨清秀儒雅,弹出的琴声是宁静中骤然高亢而撕裂,让人出乎意料,又触不及防,师兄冷冽孤傲,他的琴声却是悠远流长直达心底。 我看着眼前的人,姿态闲雅修长的指尖在琴弦上行云流水,乌黑头发整齐挽起,一双浓密的剑眉下细长的睫毛微微上翘,此时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渡上了一层金色的暖意,他微微抬头,清澈的黑眸有什么东西一瞬即逝,嘴角微微弯起,这样的师兄,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身上虽有傲气冷冽的气息,但此刻在阳光下,更多的却是俊朗空灵。 一曲终了,他依旧坐在那,眼睛看向我,四目相对,仿佛外面掉落叶子的树变成了青葱翠绿,满地青草郁郁,万物都是在萌发,是这应该是最美好的时候。 “瑶儿,这是要看到何时才够?”薄唇微启。 慌神之后,才觉,自从师兄弹琴开始,我便没有再看手里的账簿,而是光听琴声,看美人了,如此完美的人,真的是喜欢着我吗? 师兄走到我跟前,收了我手上的账本,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先放着,晚饭之前一定要看完” 随后对着门口冷声道“进来吧” 王管家,恭敬低着头。轻脚走了进来,恰好站了一处不碍眼的地方“秦公子” 师兄淡淡应了一声“易庄主可是醒了?” 管家身影只是微微晃了晃,虽然并不明显,但我是从开始就盯着他看。自然是收在眼底了,他突然跪地,对着师兄哀求“秦公子,老爷并无过错,一切都是奴才一手经办的,您要送官,就送奴才吧” 师兄面上没有变化,眸子却不同方才,闪着凌冽锋光“管家意思,我做事要听你安排?” 阳光虽然还是方才的光。我却微微感觉到了凉意,一项稳重的管家身子竟然哆嗦了起来,嘴上也不利索“奴…奴才不敢” 师兄抬眼看了我,随后又对着管家,冷声道“奴才何时能同主子谈起了条件?” 管家也诧异地看向我。我莫名被他们盯着,疑惑地想着师兄说这句话什么意思,脑子里一闪而过,莫不是那次管家请求我答应放过易夫人?不可能啊,那次管家和我说话就只有我们知道,虽然我并没有很在乎管家到底怎么看我,但是这件事我想弄清楚。故插话“师兄,我分明就没有跟你说过…” 师兄负着手,慢慢走到我身后“我怎么能放心把你留在这么偏僻又危险的地方,自然是多派了些人护着你” 想起此前在竹林的时候,师兄身边出现的那两个功夫极高的暗卫,师兄定也是让那些人在我身边保护我。自然是看到了我的一举一动和跟人的对话,再汇报于他。 这样虽然是在保护我,但是如此被人盯着,完全没有任何自己的空间,想想还是开心不起来“师兄。这些人莫不是我洗澡都会看到吧?” 听完我说的话,本是冷着的脸,像是破了冰似的,弯了弯嘴角,点了点我额头,带有几分宠溺“瑶儿,你又调皮了,若是这些他们都看,我是不是该考虑让他们全部失明” 语调和话里的意思像是真的为了我好,但是我分明就没有到半点被宠到的感觉,师兄向来对人习惯了冷漠,话里说的更是苛刻,所以很多人看见他都会被他周身散发的气息吓到,此番话自然也不例外,我只是随口问问,却不想师兄会说出这样的话,为了那些暗卫受到无谓的波及,柔声道“师兄,我只是随便问问,亮他们也不敢你说是吧” 我对自己在师兄心里的地位根本就没有把握,如今王岳我也不知能不能保住他,但至少先不能让守了我这么多天的暗卫莫名的受苦。 师兄瞅着我,眯了眯眼,良久,我感觉空气都快停止了,他才松口“如此,就暂且听瑶儿的” 我分明感觉到,屋外有几声深长的呼气声,像是凝聚了许久的气,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一切等易庄主恢复再议吧”他袖子一挥,示意王管家可以出去了,王岳如释负重,整个人都和方才完全不一样,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才出去。 师兄并不是一个说出的话就会随便改变的人,如今他这么轻易说放弃并不是他的作风,如若说他这是放弃,不如说他从开始就没有想要管易伯伯报不报官,而是故意要借这事提及他私下向我求情,以示他的不满,转来转去不过就是为了让王岳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做出格之事。 我此前有侧面向夜筠打听过师兄的性子,夜筠虽知道我在打探,也还是于我透露了一二,比如对他们要求十分严格,若是交代事情在规定时间不能办完,领罚是小,多数都是当场以死谢罪,我当时听着也是毛骨茸然,夜筠也安慰我,自从师兄认识我之后,死的人基本也都是我不认识的。 夜筠说上次她误伤了我,若是换成平时,回去就是死,但我替她求了情,师兄似乎不太想在我面前露出残暴的那一面,虽然嘴上说说狠话,却真的处处都是依着我的,于是方才在心里那点小小的疑虑便得到了答案,我在师兄心里应该是蛮重要的,重要到可以改变他的决定。 王岳微微颤颤走后,我便感激地对师兄道了谢,要谢的很多,并没有一一说出口,只是单纯的说着谢意,他听着也收下了。 还记得在灵风山上娘亲来信,说我到了该嫁人的年纪,那时我还觉得这个世上,除了婧儿,师父,娘亲,已无旁人会接纳这样一个能看见鬼魂的我。 下山不过几月,我已然发现,此前生活的那十几年可算是白活了,从前以为自己对什么事都能做到了淡然面对,而如今才发现,我也会焦虑,高兴的时候会大笑,难过的时候会使劲哭,忧虑的时候也会使性子,这一切都因为眼前这个人而改变着,因为他无处不在的宠着我,包容我,接纳理解我,想起平时的斗嘴,都会一个人不自觉傻笑起来,所以这一声道谢,包涵了从前的所有。
王岳走后不多久,易云笙趁着午饭时候,来后院找了师兄,如今的易云笙不似从前那般,连走路都会磕磕碰碰长不大,幕离说,此前应该是和他身上的毒也稍稍有关系,那密毒本就是躲人心魂,自然是严重的时候便会恍恍惚惚。 易云笙一袭青色布衣,已经没有了从前少爷的架子,见人都是笑意三分,让人感觉尤为亲切又踏实。 两人见面先是客套了一番,自然易云笙如今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身份和师兄平起平坐,这次态度异常慎重。 师兄也是当做没有见到,只是对他说恭喜他即将成婚,其实易云笙遇见了这么多事,本应该是没有心情成婚的,庄子人死了大半,易夫人也下落不明,虽然这些人对他而言并没有嫣雪和易伯伯来的重要,嫣雪的死却让易云笙换了个人,终于成长为了个可以依靠又踏实的人,所以他才会更加珍惜婧儿。 再加上,他昏迷的那些日子,婧儿几乎不眠不休地照顾他,身子都清瘦了,我看了都十分心疼,易云笙应该与我是一样的心情吧。 因我要尽快离开,看不到婧儿出嫁我自然是不舍离去,易云笙在这种时候,也主动要和婧儿成婚,他应该也是在自己的心里跨过了不少的坎,才能在那短短的一整天里,做了这么多重要又正确的决定。 随后师兄简短几句话说了此次婚礼筹备由他负责,当做是我给婧儿的嫁妆,我自己都没想过这些,感动着师兄竟为我想到这一步。 易云笙自然是说不能接受,乐家给的嫁妆已经够多,不能再受我们的。 师兄则淡淡又稍显不耐烦说了一句“你们快些成婚,就够了”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和易云笙就疑惑了,易云笙和婧儿成婚,他为何如此着急? 师兄似感受到我们的目光,清了清喉咙,又冷声道“就这么定了”说完便起身走到我身边,面色稍显不自在,目光微微避闪,像是不想让人看见“瑶儿,去吃饭吧” 看外面,正直午时,今早确实做了不少事,虽然只是旁听,但比得上平时发呆要耗上许多精力,更何况是师兄这种没说一句话都要让人出一身冷汗的对话,自然点头应道“好” 随着师兄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了下来,轻轻转身,似又想起什么,指着那堆账本对我说道“记住方才说的,晚饭前不看好不能吃饭” 我咬咬牙,心想,这又不是我乐家的账本,为何要如此拼命看,还不给我吃饭,这着实太猖狂了,后又一想,师兄为了婧儿结婚也算是费了些心力,方才还催婚了,替他看账就当是回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