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细思谋成竹在胸
果然是没走多远,拐过两个不大的弯,太阳还挂在天上,海子就看到了江北窝棚高岗处的房子。他知道,三姨一定就在这里,只是不知道在哪家,近况如何。充满希望和兴奋心情的海子,忐忑不安而又坚定地向着村子走去,脸上挂着男子汉般的表情。 这是一个顺着江边高岗建起的一个小村子,起初只有几户渔民在打渔时居住,后来打渔的人多了,也就连家都安在这里。还没到雨季,村子里的路还能通到外面,要是到涨水时,这个村子也就成了孤岛,出不去也进不来。海子挑村中间最高处的一所房子走去,他估计这家住户一定来得早,在村中有一定的实力。这不仅是因为这所房子占据着村里最有利的地形,也是这村里比较大的房子,有一溜五间。 海子来到院子里,一条栓着的大狗冲海子不停地叫,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在院子里整理渔网,那年轻的喊住狗,回头问海子:“你有啥事吗,找谁?” “我想买点鱼,家里来人了。”海子一边说一边观察,他估计这是一个正经过日子的人家,从二人辛苦劳作的做派上可以看得出来。 “这都啥时候了,还有鱼?想买鱼明天早上来吧。”年轻的渔民说。 “你们现在不是要去打鱼吗,我给你们帮忙,你看行吗?”海子说。 “不能麻烦客人,你明早来吧。”年老渔民说。 “大爷不用客气,我也想看看这打渔是不是也挺有意思的。”海子走上近前套近乎。 “打鱼人起早贪黑的,也打不上多点,累得要死,还有意思呢?”年轻人说。 “我看着也是看着,能帮上手的你就不客气支使我,我闲着也没事。”海子继续套近乎。 “这样吧,你跟我把渔网抬到江边去,看我大哥起网时能不能有鱼,要是有就卖给你点,别让你白跑一趟。”年轻人说着把一根扁担塞到一堆渔网下:“爹,你不用去了,让这位小伙子跟我把渔网抬去,要有鱼就卖他点。” “这小伙子还挺实诚,那就麻烦你了。有鱼就卖给他吧,咱不用留着吃了,跑一趟不容易。”老年渔民说。 海子乐呵呵地跟年轻人抬着渔网,沿着早已踩出的弯曲小道,向江边走去。 “你们这屯子可不大呀,能有多少户?”海子边走边跟年轻人唠嗑。 “二十多户。” “都是打渔的?” “不都是,也有种地的,闲着时也打渔。” “这么小的屯子,要是有生人来,你们一眼就能认出吧?” “还用生人,就是来一条狗是不是这屯子的都知道。” “最近你们屯子是不是来个抱小孩的女人?”海子试探着问。 “你打听这个干啥?”年轻渔民警觉起来。 “没啥,我来屯子的时候看见一个抱小孩的女人,我跟她打听那家卖鱼,她说她不是这个屯子的,不知那家卖鱼。”海子编话说。 “就她一人抱个孩子,没有别人?” “没有哇,就她一人抱个孩子。” “她还真不是这屯子的。前几天才来,在三狗子家住,可三狗子和他媳妇胖鸭子也不让她出门呀,怎么跑出来了呢?” “那三狗子也是打渔的?” “打啥鱼呀,两口子啥也不干,吃鱼行。” “那靠啥活着呢?” “这两口子搬来住没几年,在最东边那岗坡上盖了两间小房。是不是真两口子谁也不知道,两人差十来岁,也没孩子,整天不干活,净招些不三不四的人来。” “那可得防着点,一个屯子有这样一家人,全屯子都不得安宁。”海子提醒年轻渔民。 “没人跟他家来往,他家也不跟别人家来往。”年轻渔民说着转移了话题:“你累不,咱歇一会吧?我怕你没干过这活,受不了。” “没事,这是下坡,走吧。”海子换换肩,继续往前走。 来到江边,年轻渔民指着远处水中正往这边划的船说:“那就是我大哥,刚下完头趟网,一会儿就划到了。” 海子没说话,回头看了看村子,对年轻渔民说:“在这看你们屯子真清楚,谁家都能看到。” “从我家院子里招呼人,不用喊,摆摆手就知道了。” “那两间小房就是三狗子家吧?”海子用手指指,装作无意地问到。 “正是。一家人成年到辈都不出屋,可挺喜欢吃,经常来我这里买鱼,别人都不熟悉他们一家。”年轻渔民说完话,对着江面大声喊:“大哥,起着鱼了吗?” “没几条。这阵子江面起风了。”划船的人来到江边,把网兜里的鱼随手扔到岸边。 海子帮他哥俩把网拖上船,年轻的渔民也跳上船,回过头嘱咐海子说:“那几条鱼你拿我家让我爹称称,卖给你吧,我和我哥撒网去。” 海子拎起鱼,边往岗上走边细心地观察三狗家的方位,熟记于心。走回那老渔民家,过完称、付了钱,海子便急步离开。 一路上,他反复思考着怎样去救三姨。他本想返回哈拉雪旅馆,就加快了脚步,想在天黑前赶到。可当他走到半路,又感到有些不妥,他觉得不应该让小花知道这事。如果把小花打发回去报信,自己在这看着,这么小的屯子,很容易引起怀疑,弄不好不但救不出三姨,自己也搭进去了,何况小花一人也不敢走夜路。既然三姨让我来救她,说明三姨知道我一人能行,没啥危险。三狗子家就两口子,我和三姨两人完全可以对付。最要紧的是三姨想不想让师爷知道这事,德阳旅馆的伙计可没说明白。于是海子决定今晚先偷偷地去江北窝棚看看,打听实了,有机会就救三姨,没有机会再想别的办法。 太阳就要落山了,海子在一个村子边上徘徊,他约摸这里离村子最多有二里路,可以清楚地听到村子里的狗叫。海子想进村子里找点饭吃,但又觉得不太合适,正在犹豫之际,看见一个中年女人,挑着满满一担猪食菜从地里走出来,走路很吃力,不时用手擦着满脸的汗,看样子很着急,但又有些挑不动,不时地停下来擦汗。 海子此时下定了决心,到村子里去。于是他急忙迎上前去,客气地说:“大姨,这猪食菜太多了,我来帮你挑吧。” 这女人有三十多岁,满脸疑惑地看着海子,半天才说:“你赶你的路吧,我一人能挑回家。” “大姨见外了,路上遇到帮一把也是应该的,我也想进屯子,顺便。来,我帮你挑吧。”海子不等中年女人同意,就随手把拎着的鱼递给她,挑起两筐猪菜就往屯子走。 “你到这屯子是来串门的,上谁家呀?”中年女人问。 “不瞒大姨说,我是路过的。走的饿了,想进屯子找点吃的。可我不白吃,没看我拎着鱼吗,新鲜的,刚买来。我还带着几张饼呢,就是想找一户人家给我热热,晌午吃的就是凉的,肚子不得劲,想热乎热乎吃,吃完了就走,着急赶路。”海子边走边说,用眼睛偷偷地看她的反应。 “歇歇吧,太沉了,快到我家了。”中年女人跟在后面都有些撵不上。 海子放慢了脚步,换换肩,又走了一段,觉得有些沉重,就放下担子说:“大姨你先走吧,我稍喘口气,能撵上你。” 中年女人看看已满头大汗的海子,对他说:“这孩子,真诚实。来,我挑一会吧。” “没事,你走吧,我大小伙子能挑动。”海子说完,又挑起猪食菜,同中年女人一起走进村,来到她家。 院子里有三个孩子,大的是个男孩,十岁左右的样子,正忙着喂鸡喂鸭。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领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在一边玩。看见中年女人进院,一起跑过来:“mama,你可回来了,我们都饿了,大哥煮的大碴粥都好了,等你回来吃呢。妈,你还买鱼了?炖鱼吃、炖鱼吃!” “别乱抢,这鱼是这位叔叔的。是他帮mama把猪菜挑回来的。”中年女人把鱼递给海子。 “弟弟meimei们要吃,就给他们炖上吧,我也没地方放,等明天就坏了。”海子没接鱼,四处打量了一圈,对中年女人说:“大姨可真会过,又是鸡又是猪的,太累人了。” “唉,没办法,不养咋整。要是大兄弟不嫌弃,就在我家吃吧,我把鱼给炖上。”中年女人终于吐口了,让海子在她家吃。 “那太谢谢啦。我这还有几张饼,一起拿去热热,我吃完饭就走。看还有啥活,我再帮你干点,闲着也是闲着。”海子满心欢喜,也不等人家搭话,就把猪菜拎到院子里的一口锅旁,看着猪食缸里有猪食,就说:“猪还没喂吧?我帮你喂猪。” “你歇会吧,让孩子喂,挺埋汰的。”中年女人不愿再麻烦海子。 “没事,大姨,在家啥活不干。”海子端起猪食盆子就去喂猪。喂完猪,又回到院子里,看到中年女人把鱼收拾干净,正准备进屋,就又拿起扫帚准备扫院子。
“快别扫了,这半天还没进屋呢,快进屋吧,饭一会就好。”中年女人不让海子再忙活。 “没事,我一会就扫完,等大叔回来一块吃。”海子坚持要扫院子。 “大叔?你是说我男人吧。短命鬼,都死三、四年啦。要不我咋不敢让你在这吃呢,怕人说闲话。寡妇门前是非多,就这样也有一些愿意闻腥的老爷们老想占我便宜。没办法,就得背着点人,偷偷摸摸地活着。看你人挺诚实,又会来事,不像啥坏人,我才留你的。别扫了,进屋抽口烟,歇歇吧。”中年女人说。 “行,扫完我就进屋,你先忙吧。”海子把几个孩子叫到跟前,边哄他们玩,边扫院子。等扫完院子,三个孩子已经跟他混熟了,他抱起最小的孩子,领着另外两个,一起进屋。 这是一个不大的屋子,南北都有炕。中年女人点上灯,把海子让到炕上,拿来烟让海子抽。海子说不会抽烟,就转过身,逗几个孩子玩。外屋飘进炖鱼的香味,几个孩子又说又笑,小屋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摆上桌,海子被让到炕里,一家人陪着海子吃饭。这鱼真香,中年女人不停地往海子碗里夹鱼。 “大姨,你和弟弟meimei们都吃吧,我吃不了多少,这么多呢,够咱们几个可劲吃了。”海子也往孩子和中年女人的碗里夹鱼。 “大姨?你看我有那么老吗?实话告诉你吧,我刚三十一岁。大兄弟要是不嫌弃,就叫我姐吧。”中年女人说完,脸上还有些绯红。 “不老、不老,一点也不老,还挺年轻的,我就是这么习惯一叫。我妈就姐一个,我见了比我年龄大的就叫姨,觉得这样亲。”海子解释。 “这是累的,饥一顿饱一顿的,又没个男人唠嗑,能不老吗?你愿咋叫就咋叫吧。”中年女人长叹了一声说。 吃完饭,海子喝点水,就要走。几个孩子围着他,不让他走,说是黑天了,明天再走吧,中年女人也说再歇一会,等歇过乏来再走。 海子也觉得时间还早,就顺着她们说;“大姨,我都走一天了,真是有些累,你看我先睡一小会,歇过劲来我就走,着急呀。不过你家不太方便,要是大叔活着,我住一宿都行。今天只能歇一会了,你看大姨这样行吗?”海子看着中年女人。 “行,咋不行。我一个半大老婆子,怕啥。你就上北炕先睡去,啥时睡醒啥时走,我们娘几个在南炕。”中年女人把北炕铺上,让海子睡。 海子也不再客气,脱了鞋,和衣躺在炕上,枕着自己的包袱就开始睡觉。 大约二更天,海子起来,见南炕几个孩子挤在一起早已睡着,中年女人只穿内衣,用被子围着下身,坐在灯下做针线活。见海子起来了,就急忙问:“你睡醒了,不再睡一会儿啦?我还没睡呢,看你睡得很香,没敢惊动你。穿衣服睡觉不舒服,起来把衣服脱了好好睡。我也方便方便就睡,都快半夜了。” “行了,我该走了。”海子下地穿鞋。 “要不就别走了,黑天半夜的,也看不见个道,别出啥事,明天一早再走也不能耽误啥事。”中年女人劝海子:“要是点灯睡不着觉,现在就出去尿泡尿,把门闩上,回来咱吹灯睡觉。” “不了,给大姨添麻烦了。谢谢你,我这就走。”海子背起包袱就要往外走。 “你这孩子,咋说走就走呢?”中年女人说着就跳下炕,也不顾只穿了一个裤衩,拦住海子说:“都住半宿了,还怕啥。哪有半宿半夜走路的,这年头不太平,听大姨的,明早起早再走。” “谢谢大姨的好意,我必须走。去接个人,说不准亮天前还能赶回来,到时候别不给开门。”海子说完就要往外走。 “你要是真走,大姨送送你,要是看天黑实在走不了,就返回来,喊大姨给你开门。”中年女人也不穿外衣,就这样半光着身子把海子送出门外。 海子离开村子,沿着已熟悉的道,直奔江北窝棚。快到江北窝棚时,海子解开包袱,从里边拿出枪,顶上子弹,把枪插进腰里,又把尖刀塞进裤脚里,然后把包袱缠在腰间,这才在夜色的包围下,磕磕绊绊地顺着屯边往东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