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迪纳之战（七）
当首相府来人哭诉着说完帝国首相贝斯麦于四天前突然病故的消息后，初闻噩耗的杰斯特几乎要昏厥过去。 杰斯特在陷入短暂的木然之后，顿时悲从心生。 没有人能理解贝斯麦对于杰斯特的意义。膝下无子的贝斯麦一生共收养了六名义子，而六名义子中唯有杰斯特是孤儿。贝斯麦虽然贵为帝国首相，权柄通天，但是对于六名义子的教养可谓费尽心力，其中尤为杰斯特为甚。杰斯特能以三十岁不到的年纪成为帝国在南部新扩张疆域的主帅，统率超过二十万的兵力，除了其自身的才华之外，与贝斯麦的全力提携不无关系。贝斯麦对于杰斯特来说，一直是亦师亦父的关系。 到底是心志坚毅之辈，半响之后杰斯特收拾起悲伤，认真考虑起当前的局势起来。 贝斯麦的突然病逝，帝都鹰派势力势必陷入了群龙无首的被动势态。别说是对落在下风的保守派贵族趁胜追击，就算想要维持当前的局面都难以做到，庙堂之上的斗争历来十分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其次，贝斯麦的离去对帝国内的格局，甚至对于尼科利亚大陆的格局都将产生重大的影响。十余年来，贝斯麦对帝国深层次的改革涉及到方方面面和各个领域，影响之深远非三言两语可以描述。一旦以德玛家族为首的保守派贵族趁帝都鹰派群龙无首之机落井下石，势必对鹰派主要首脑人物赶尽杀绝，进而推翻贝斯麦在帝国内的各项军事及外交政策，大陆格局发生变化也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至于，帝国在南部三行省的战略……一思至此，杰斯特惊出了一身冷汗。突然想起了什么，杰斯特急迫的向报信使者问道：“义父在临终之前留下了什么？” 此刻，相府来人才慌忙起身，用随身的匕首划开脚下短靴的内层，极其小心地取出了一片牛皮纸制成的一小截皮布，急忙递向了杰斯特。 一把抢过，杰斯特快速扫过上面如蚁般大小的蝇头小字。 上面寥寥数字在杰斯特脑中轰然炸开：“拥兵南部，以全自躯！” 一个时辰之后，正在后军监制攻城器械的罗杰在杰斯特亲兵的带领之下，匆匆进入杰斯特的主帐之内。片刻，又匆匆离去。 三个时辰之后，营内大军频频调动。养伤中的安德鲁正纳闷之际，刚想要帐下军士打探之时，却接到了主帅要求其断后的命令。 奥普人营内的动作自然引起了迪纳城斥候们的注意。待凯特和德勒匆匆赶到城头上，城下的奥普骑兵已经大半收拾完备，看架势竟然是要撤军。 震惊之余，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不会吧，难道奥普人眼见攻城无望，会打着引他们出城然后再野外聚而歼敌的主意？以杰斯特和罗杰之才，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出如此拙劣的计谋吧。 一时摸不清奥普人意图，德勒和凯特不敢造次，当下命令斥候再探。 安德鲁接到率领一万骑兵为大军断后的命令后，即使再粗豪也明白了他被杰斯特当成了弃子。数日前的攻城战之中，安德鲁不仅将德玛家族从各部落征召的四万骑兵折损大半，自已在攻城之战中受伤不轻。好歹在亲兵的拼死护卫之下，总算逃过一劫，但是两万多家族精锐力量的覆灭还是让安德鲁一阵牙痛。 那都是家族数十年积攥下来的老底子啊，只要家族还掌握着相当数量的兵力，无论是帝都内坐着黄金椅高高在上的凯里家小子，还是鹰派的那些家伙，都不敢逼迫太甚，德玛家族依旧是奥普帝国数一数二的势力。在草原之上，拳头永远是最大的保障。 如今，手下只剩一万多本部兵力的安德鲁在彻底明白杰斯特赶尽杀绝的意图后，咬牙切齿的狠狠道：“杰斯特，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 在安第斯山脉边缘地带。 萧御得到德勒回信，得知城中一切安好的消息之后，心情自然大好。如今一万多人驻扎在距离迪纳城半日路程远的山麓地带休整。依萧御的打算，远道而来的奥普人在损失了大量攻城器械以及两万多精锐之后，早已士气低迷。只要对方主帅不是头脑发热，缺少攻城器械的奥普骑兵短期之内就不会贸然进攻迪纳城。 迪纳城短期内没有了被攻下的危机，那么率队进入城中会合及丧失其机动性，也失去了战略上的必要性。和勒蒙族长略为商议之后，萧御带着大军多绕了半日的路程，悄然迂回到了奥普人的东北的侧后方安下营寨，在大军休整的同时伺机而动。 此刻，大营内一片欢腾。勒蒙小伙子们转战20多天终于走出了安第斯山脉，又得知迪纳城一切无恙，自然庆贺起来。而蒙塔闹腾得最欢，数月之前还是族长近卫队队长的蒙塔，见到了一帮老友自然是捧起酒罐你来我往，相互对灌起来。 萧御不忍扫兴，略为应酬了几杯之后，便走出大营之外。安第斯山脉是一片未被人类开发的处女之地，横亘大陆不知多少岁月的远处山岭此起彼伏，绵延不绝。四周古木如林，影影绰绰。 入秋时分，大营之外山风已略显冷冽。山风的吹拂之下，微有醉意的萧御头脑顿时清明起来。 来到这片大陆已经两年多了。在东方遥远的故乡，那些一度让萧御苦恼、悲愤甚至厌恶的过去，似乎正慢慢在脑海中被时间抚去，模糊消散。 是啊，之所以远渡重洋，不正是为了脱离家族、逃离那一片是非之地吗？如今身在数千里之外的尼克利亚西方大陆，重洋阻隔，那个家族的兴衰荣辱又于我何干呢。萧御自嘲的一笑。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细碎脚步声，打断了萧御的思绪。回过头来，只见纤细的身躯孑然而立，即使是在略显肥大的衣袍之下，依旧可以令人遐想到其曼妙的身躯。 自昨天见过勒蒙族长蒙彤的容颜之后，萧御只要一见到她，便显得有些尴尬。 “怎么，萧御大人统帅大军在兹刺岭面对两万草原骑兵尚且豪气万分，为何对着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反而躲避不及呢？”蒙彤戏谑的问道。虽然再度将绝世容颜藏在了金色的面具之后，但是那张足以让世间任何一名男人为之癫狂的绝美容颜，依旧令萧御无法忘怀。 萧御讪讪一笑，平日里一贯的从容淡定此刻丝毫不见，反而露出一股大孩子气，让蒙彤不禁莞尔。两人并肩而立，静静地远眺山麓之下贝加高原的起伏绵延，无语中一丝旖旎的气氛渐渐蔓延。 似要打破这份尴尬，蒙彤脆若银铃的声音缓缓响起，“数年前父亲病故，族长的担子落在我的头上，当时我仅仅16岁。好在族中大小事务有着栋长老等人的全力协助和打理之下，不至于出现太大的纰漏。” “能重新走进大陆一直是勒蒙族数代祖辈和数十万族人的企盼，勒蒙一族不会奢求再一次能站立于大陆之巅，只求大陆各国能给予勒蒙一个平等发展的机会，能让族人们像大陆普通民众一样平等的生息繁衍，而不是永不止境的被盘剥、奴役和敌视……” “为了些许微不足道的生存要求，历代勒蒙族人已经付出了太多。每一次都满怀希望，每一次换来的都是更浓的敌视，勒蒙一族真的不甘心。但是在各国的联合打压之下又能如何？” 蒙彤双眼微湿，多年来族长的重任压在她柔软的肩膀之上，让她几乎难以喘气。 “勒蒙以及安第斯山脉深处的各族族人生活得太艰难了。自从接过父亲的族长职务以来，我就曾发过誓言，穷尽我的一生定要让族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祖祖辈辈躲避在山脉深处，用一家大小一年积攒下来的猎物换取几斤粗盐和铁锅，为了几斤粮食日夜不休受他人奴役……” “为了这些，我尝试着让族人慢慢融入摩沙郡，融入到卡西里行省中去。我让族人走出西奈联邦去了解尼科利亚各国的势力，去尝试接触一切能帮助我们勒蒙族的人，不放弃任何一个让勒蒙族走出大山的希望！我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赌博式的不惜将数十万族人的未来压了上去。这也是我为什么与摩沙结盟的根本原因。” “原本以为需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让大陆彻底再次接受我们。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蒙彤侧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盯着萧御。 萧御自然听出了蒙彤话中的深意。关乎几十万族人的未来，任何的行差踏错都会陷入不复的深渊，而且关系到一代代勒蒙族人的梦想。萧御对于眼前女子，数年来肩扛沉甸甸的担子而不放弃的坚韧和果敢，只有满心的钦佩。 “我相信，这一次你没有选错！”萧御一字一句，郑重的说道。 此时，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从远处传来。 数丈之外，蒙虎顿住脚步，神情焦急而狐疑。在蒙彤点头示意下，蒙虎快步上前，匆匆行了一礼：“族长，萧御大人，迪纳城传来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