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各有计较
周遇吉正襟危坐,只等着高其冬上来好好教训他一顿,出一口恶气。 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直到门外才停止,看来是高其冬到了,周遇吉咳嗽一声,喝道:“高其冬,你进来。”门“吱呀”一声开了,周遇吉凝目看去,即使是在盛怒之中,也不由得“扑哧”一笑:只见高其冬跪倒在地,上身裸背,背着四五根荆条,脸色冻得乌青,浑身哆嗦不止,原来他是来负荆请罪的。高其冬这一招极其高明,竟然使得周遇吉怒气顿消。 周遇吉怒气一去,当然也明白过来西门之败并不都是高其冬之过。想到这里,马上收敛怒容,上前扶起高其冬道:“高大人,你这是何意?”高其冬羞愧满面,说道:“卑职西门战败,导致主力突围不成,罪该万死。”周遇吉呵呵一笑,道:“高大人不必如此。我们人马不足,士气又低,焉能不败?战败并不是高大人之过,高大人不必如此惭愧。”高其冬大为感动,重新跪倒在地,头磕的砰砰直响:“多谢大人不罪之恩。”周遇吉托起他,道:“高大人,你且回去休息。乱匪不除,朝廷正需要你这样的忠贞之士。” 等高其冬一走,周遇吉颓废的坐在太师椅上。现在阳曲孤城一座,外无援兵,内有隐忧,覆灭就在眼前。自己戎马一生,历经百战,终于从一个大头兵升到了山西总兵官,却没想到屁股还没有做热,就要命丧于此,真是时也,命也!忽然屋子一暗,周遇吉抬起头来,原来是副将樊一横。霎时间,他脸上颓废之色顿消,似乎从来也没有过。问道:“樊大人,你有什么事要说?” 樊一横躬身施了一礼,抱拳道:“将军,现在局势危急,阳曲还有救吗?请大人一定要实言相告。”周遇吉脸上一怔,笑道:“樊大人说笑了。阳曲城池如此坚固,打是打不赢,可是要守还是能守住的。”樊一横正要说话,听的身后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原来是孙康周、张春等人都走了进来,只好闭嘴不言。 周遇吉命众官一一坐下,笑道:“诸位到此为了何事?”孙康周首先道:“将军,现在局势危急,不知大人对此战看法如何?”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相问。周遇吉不答反问道:“不知道诸位看法如何?”孙康周脸色一暗:“我等私下商议,现在阳曲外无援兵,内有隐患,士气低落,粮草欠缺,恐怕难以保全。”张春等人也连连点头称是。周遇吉道:“既然如此,不知诸位大人如何计较?” 孙康周道:“正是不知如何计较,所以才来向大人请教。还望大人据实相告。”周遇吉哈哈大笑道:“诸位大人平时精明强干,今日怎么反而糊涂了?”孙康周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周遇吉说的是什么,连忙问道:“愿闻其详。”周遇吉笑道:“虽然‘匪军’兵强马壮,但阳曲是青石所筑,城池坚固,岂是匪军轻易能攻下的?所以诸位大人尽请放心。”孙康周迟疑道:“可是粮草不足,怎生是好?”周遇吉道:“可以从阳曲王和城中大户中征收。告诉他们,若阳曲城一破,谁都不能幸免。让他们好自为之。” 从周遇吉住所中出来,几位官员不仅没有恢复信心,反而心情更为沉重。虽然周遇吉口口声声说阳曲万无一失,但他却除了死守之外,什么办法也没有说出来,却提出一个要从城中大户中征收粮草的笨办法。那些大户都是大有能量的,若得罪了他们,自己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张春叹气道:“看来周总兵也没有什么办法,阳曲恐怕真的守不住了?”众人听了都哀叹不止,阳曲城一旦失陷,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要葬送了。孙康周悲愤不已,道:“大明朝这么大,难道就凑不出几万兵力来救咱们吗?”樊一横道:“自今年年中,朝廷在朱仙镇大败后,北方各省兵力尽没,哪里还有什么援兵能够救咱们?”四处一看,见人都离得远远的,小声道:“我听周总兵的一个亲兵说,昨天朝廷的一个使者到来,说皇上现在已经无兵可调,只是象征性的派了一个副将熊通率两千人马前来助战,结果和大同兵马一起被匪军的李同拦在了崞县一带,进退不得。没有办法,朝廷只得让咱们死守阳曲。” 张春骂道:“两千人够个屁用?现在没过来,即使是过来了,那也是白送匪军两千俘虏。”孙康周等人心情沉重,也不再顾得张春的大逆不道之语了。孙康周道:“现在形势危急,向大户征集粮草,虽然不是好办法,但也能暂时解燃眉之急。大家马上回去做准备,明天就向全城大户征集粮草,凡是不从者,皆以通贼罪处置。” 张春吃惊道:“这样做恐怕不好吧?”孙康周厉声道:“咱们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嘛?”众人默然不语,算是接令。张春回到住所,越想越觉得害怕。傻子都知道阳曲守不住了,周遇吉、孙康周等人失去理智,难道自己也非要跟着他们去死吗?俗话说:富贵险中求。自己虽然与破寇军有过节,但若主动投降,未尝不能得到荣华富贵。想到此,拿出纸墨,落笔如神,须臾而就。叫来一个亲信,小声道:“今天晚上,你去把这封信送到破寇军那里去,切莫走失。完成这件事,将来荣华富贵不可限量。”那人点点头,接过信,扭身出去。 城外破寇军营中。晚上,中军大帐中,杨靖与一班破寇军将领也在商量着破城之策。现在阳曲城屏障皆失,只有孤城一座,不足为惧,剩下的就是如何尽快攻城了。杨靖道:“阳曲和太原一样,都是青石筑成,大炮难以轰开,官军要是死守,我们要想攻下,损失可就大了。” 傅山笑道:“大人不必过虑。我与高其冬是旧识,愿意进城说降,保管他带兵来投。”杨靖大喜,想了一想,说道:“不行,这样太危险了。”傅山执意要去,杨靖执意不从,两人正在争论,一个亲兵进来说道:“大人,我们在营外抓到一个细作,他说非要见您。”杨靖笑道:“押上来,我倒要见见这个细作。” 不一会儿,四五个破寇军小校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进来。杨靖令人给他松绑,笑问道:“你见我所为何事?”那细作倒是一个人物,一点也不怕。环顾了一下帐中众人,不说话。杨靖笑道:“有话尽管说,这里都是我的心腹。”细作从衣襟中掏出一封信,双手递给杨靖。杨靖接过一看,不禁大喜。挥手道:“来人,把这个壮士带下去休息,好生款待。”
等到那人下去,杨靖把信递给傅山,笑道:“傅先生,不用你冒险了,已经有人自己来降了,愿意帮咱们打开南门,攻下阳曲。只是,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傅山看罢信,举手递给王武。等众人都看了一遍,傅山才笑道:“应该是真的。张春是一个草包,绝望中不会想到,也不敢假投降。”李连秋也道:“我对这个人也比较了解,什么本事也没有,以前石岭战斗就是他指挥的。战斗还没有失败,他就已经率先逃了。” 杨靖恍然大悟,拍额道:“原来是他!他可是咱们破寇军的老相识了。”众人哈哈大笑。杨靖道:“虽然他草包一个,但他主动投降,咱也不能亏了他。”众人皆点头。杨靖挥笔写了一封信,叫进来那个细作,赏了他十两银子,说道:“把这封信交给你家大人,告诉他,他能弃暗投明,我破寇军上下是不会亏待他的。”又拍了拍那人肩膀道:“辛苦你了!”那细作叩了一个头,扭身走了。到了南门,坐吊篮上了城。 张春接过杨靖的亲笔信,打开一看。信中约定,三天后子时行动,并让他多多招揽志同道合者。许诺不会亏待他,并且身家财产皆可保全。张春心中大喜,南门就是他主管的,要打开南门易如反掌。 随后两天,张春在城中联络愿意投降的将官,破寇军在城外不断调兵遣将,做出强攻的架势。两天之内,向洪洞从太原调来了四万新兵。这四万新兵只训练了二十来天,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但声势浩大,令城中人人胆寒。 高其冬回到住所,叹气声不断,只觉得来日无多。正自怨自艾,一个亲兵跑进来道:“大人,副将张春求见。”高其冬一愣,马上道:“让他进来。”说着,自己就起身向外迎去。到门口,正看到张春过来。两人分宾主坐定,高其冬问道:“张大人,你不在南门守城,来我这里做什么?”张春叹道:“高大人,你说这阳曲还能守得住吗?” 高其冬苦笑道:“城外匪军铺天盖地,最少也有几万人,咱们这么点人马怎么能守得住?现在,咱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张春叹道:“可不是吗?我看,这城守不守都一样,迟早都要被攻克。我现在只想着能够回家做个富家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