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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八章 楼仓之战(六)

    第二九八章楼仓之战

    与楚军达成了协议之后,楼仓开始撤离了。

    不过,为了不过早走漏风声,以免刺激到章邯,刘阚的撤离非常小心。泗水郡的情况很复杂,魏军、楚军、楼仓、秦军……几方势力纠缠在一起,各路斥候细作,出没于泗洪之地。

    所谓一家女,三家许。

    刘阚目前就是这样的一个情况。

    不过相对而言,魏军在获得了喘息之机以后,对楼仓也并非势在必得。所以陆贾秘密出使大梁之后,便取得了魏咎的谅解。事实上,魏咎如今也需要项梁能尽快的壮大起来,牵制住章邯。只要楚军能牵制住了章邯的话,魏国就可以把大部分力量挪出来,才能对付李由。

    李由的兵力或许没有章邯那么强盛,可贵在精锐。

    特别是他驻扎酸枣以后,可以直接从荥阳获取足够的辎重补充,对大梁的威胁,更加严重。

    表面上看似僵持,可一旦李由能调整过来,就会迅速攻击大梁城。

    魏咎即便是不愿意楚军获得楼仓的辎重,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条件。不过作为交换,刘阚同意在撤离沛县以后,沛县巨野等地交给魏咎。对于这样一个结果,魏国人基本可以接受。

    至于能不能拿到巨野……

    让魏咎和王恪商量去吧。

    反正这春秋战国五百年的时间里,不仅仅是百家争鸣的涌现,欺诈权谋,从没有中断过。

    孔夫子说,春秋,是礼乐崩坏。

    那么战国争霸,就是一场场权谋的较量。

    刘阚想要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就必须要适应这些事情。

    协议之后的第一天,刘阚把楼仓百姓分作三批,送走了大约六七百人。其中不泛有伤者和老弱妇孺,并安排了一些车仗,负责撤离。楼仓不缺车仗,更不缺辎重粮草,缺的是根基。

    这些愿意跟随刘阚,在楼仓血战的百姓,刘阚不能一走了之,不闻不问。

    毕竟,在这个时代里,屠城灭门这样的惨事,并不少见。他走了,满城的百姓,可就危险了。

    带这些百姓撤离,固然会很麻烦。

    可同样的,也是收买人心的一个手段,所谓‘仁义’之名,不就是这样子慢慢的积蓄起来的吗?

    对于这个决定,楼仓内部也分成了两派。

    以贾绍等人为首,反对带百姓撤离;但叔孙通和曹参,对此倒是非常的赞成。

    名声,也是一种根基啊!

    为什么项梁渡江之后,可以轻松的接收了张楚的人马?项羽才打到广陵,东阳等地就举城相投?所为者,无非是项家的名声……还有田儋、魏咎这些人,不同样也是因为一个名字?

    甚至在历史上,那泥腿子出身的刘邦,也是靠着入关中约法三章之后,博取了一个宽厚的名声,这才有了他去汉中,关中百姓纷纷相随的举动。而在刘邦入关之前,也不过普通诸侯罢了。

    这就是‘名’的作用。

    今日麻烦一点,困难一点……

    但是这好处,在日后就能慢慢凸显。

    第二天,楼仓送走了五百人!

    就这样,章邯拼命的向楼仓靠拢,项梁拼命的阻拦章邯。

    竹邑、符离、大泽乡、蕲县一带,变成了血腥战场,每一天,双方都会爆发各种各样的战斗,每天的死伤总和,达数千人之多。而在泗洪地区,项羽也做足的姿态,军营之中鼓声不断,楼仓城下喊杀声震天。如果不靠近过来,还真的就以为,这里正发生着激烈的战斗。

    刘阚有条不紊的撤离百姓,并且着手将楼仓城中的一些设施全部毁坏。

    比如铁庐这样的机构,是绝不能留下半点痕迹,而各种新式的武器,带不走的话,就地销毁。

    粮食,辎重可以留下。

    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物品,刘阚绝不会留下来。

    第十七天,项羽派人前来催促,请刘阚加快撤离的速度。

    实际上,楼仓此时已经撤走了三分之二,不过对楚军宣称,不过才一半儿而已。

    原因嘛……敲诈一些楚军的车马器具。毕竟此刻的楚军,已经被拖得不耐烦了。符离一线的战事,楚军越发吃紧。项梁已派来使者,催促项羽加快进程,早一日占领楼仓,少一些伤亡。

    “刘君侯,我们早已经商定,你尽快撤离楼仓。

    为何到现在,才撤离了一半儿?按照你们这速度,三十日的期限转眼既至,到时候如何交接?”

    项羽被催的急了,亲自带人来到楼仓城下,与刘阚相见。

    在他身后,楚军有气无力的挥舞兵器,扯着嗓子嘶声呐喊。刘阚和项羽两人,各乘一骑,在两阵中间相会。这也是他二人,自当日楼仓城下一场大战之后的首次相见,彼此都很客气。

    刘阚一副很为难的模样,叹了口气说:“少将军,非是我不愿意尽快撤离,可你也知道,这搬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特别是那些老人家,恨不得连自家的房子都搬走。这拖家带口的,而我楼仓车仗也不太充足,真的是难以加快速度……这样吧,能不能再宽限个十日?”

    十日,那至少也是数千人的伤亡啊!

    项羽虎目圆睁,瞪着刘阚。

    “君侯,大丈夫做事,当爽利痛快。

    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出来就是。这样子拖拖拉拉,实在不痛快……想要什么,只管开口。”

    “这个……”刘阚一副为难之色。

    他沉吟了一下之后,轻声道:“既然少将军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百姓们不愿搬走,还是有一些原因的。主要是……大家担心,一旦我们撤离了楼仓,贵军到时候反悔,我等可就麻烦了。你也知道,我们能坚持到现在,就是靠楼仓的城高墙坚……如果撤出去了,我们就等于失去了屏障。到时候几千人马,又如何挡得住你十万虎狼之师?百姓们,非常担心。”

    项羽闻听,勃然大怒。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须发贲张,厉声喝道:“刘君侯,项某可以保证,绝不会做那无信无义之举。如有反悔,他日当如此箭!”

    说着话,他从箭壶中抽出一支利箭,折成了两截。

    刘阚立刻正色道:“我知少将军乃信义之人,既然少将军如此说了,我这就加快撤离。只不过……”

    项羽快疯掉了!

    这家伙,九尺高的汉子,打仗的时候凶猛如虎,怎地这会儿婆婆mama的,如此不痛快呢?

    “君侯,你有话请明言。”

    “我城中缺少车马,以至于进度迟缓。

    如果能有一千辆车马的话,想必能提前撤离。只是这兵荒马乱的,我实在不知何处可买卖!”

    这厮真真个虚伪至极,不就是要我出车马吗?

    楚军的车马,多是战场上缴获,或者从民间征调而来。虽然不算太多,可这一千辆却是有的。

    项羽咬着牙说:“君侯何需买卖,若缺少车马,藉可提供。

    今晚之前,定将车马送到……”

    “如此,阚感激不尽!”

    两个人在阵前,看似很亲热的交谈。

    刘阚敲完了竹杠之后,心满意足的回城去了。可项羽却立在战场上,拨马回头,看着身后的楚军仍自呐喊不停,忍不住心头怒火熊熊。这打得算是什么仗?就算是战死了,也强过这般的窝囊。他策马冲到军前,马鞭子狠狠的抽在掌旗官的身上,厉声骂道:“别喊了,回营!”

    那掌旗官,委屈的要死。

    我们也不想这么喊啊……可,这不都是您和军师吩咐,说什么要掩人耳目,这嗓子眼喊得都冒火了。

    可再大的委屈,也不能说啊。

    只能让士卒息声,跟在项羽的身后,有气无力的回营了。

    “守慎,你看这楚军,会不会反悔?”

    刘阚回城之后,立刻登上城头,观看楚军的动向。他低声的向身边的李成询问:“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撤走之后,楚军是否会追击?”

    李成微微一笑,“项籍怕是不会!”

    “哦?”

    “我观察了很久,此人是个极好面子的人。今日在两军阵前,他折箭盟誓,显然不可能再反悔。

    这个人,勇则勇矣,用兵也不差……只是心高气傲,像足了当年的蒙家公子。

    不过,项籍不会反悔,并不代表楚军不会追击。

    楚军如今分为两派,一派是项籍所部人马,另一派则是陈婴所部。陈婴这个人,怕是比项籍难对付。以他的眼力价,肯定看出,君侯胸怀大志,日后必然会成为他们的心腹大患。

    如果是项籍,碍于誓言,不会追击。

    可这陈婴才不会在意这许多,肯定会派出本部人马,在我们撤离楼仓之后,尾随攻击的。”

    刘阚轻轻的点头,赞赏的看了李成一眼。

    “守慎所见,与公叔先生不谋而合。

    公叔先生的意思,这陈婴留着,怕是个麻烦。如果不能趁机将他干掉,至少也要让项家疏远。

    你立刻设法通知老灌他们,就说……我有要事,要他来做。”

    灌婴自徐县攻击龙且后,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十分模糊。这是为了保证他麾下骑军的机动性,刘阚一早就给把权力下放给了灌婴,吩咐他可以便宜行事,无需和楼仓请示。

    但是,一俟楼仓战事有平缓的迹象,灌婴就要设法和刘阚联络。

    至于联络的方法,自有李成负责。

    李成接令后,微微一笑,轻声道:“君侯只管放心,此事我已有筹谋,绝不会耽搁君侯大事。”

    眼见着,距离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

    获得了一千辆车马补充之后,楼仓撤离的速度,明显加快。

    从楼仓送来的名单来看,再有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全部撤走。到时候,楼仓只剩下几千楼仓军,会随同刘阚,最后一批撤离。车兵已护送楼仓的百姓,在先期离开楼仓,估计将抵达彭城。

    唯一让项羽心疼的是,多出一千辆车马来,只怕是要搬走不少辎重。

    当然了,一千辆车马能运走的辎重,与楼仓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可即便如此,项羽依旧心疼。

    “少将军,军师求见!”

    项羽坐稳了身子,连忙说:“快快有请。”

    不多时,就见陈婴走了进来,先行礼一揖之后,坐在一旁。

    “军师,这么晚来找我,不知有何事情?”

    陈婴道:“少将军,不知你可看过了今日楼仓送来的撤离清单?”

    “哦,已经看过了!”

    “计算起来,楼仓如今只剩下一批青壮和那刘阚的家人。除此之外,只剩下几千楼仓步卒。”

    项羽疑惑的看着陈婴问道:“军师,哪又如何?”

    “以婴看来,那刘阚定会派部下精锐,掩护家人先行撤离,而后才会离开楼仓。此人生性至孝,会把大部分力量,集中在家人身边,自己不会带多少人撤走……少将军,这刘阚能文能武,而且因造字创纸,甚得士子之心。此人,胸怀大志,身边聚集了不少能人,是个祸害!

    如果这一次放他走了,他日必成心腹之患。

    少将军,咱们何不趁其离开之时,在中途伏击?

    刘阚一死,则他那些麾下,群龙无首,成不了气候。”

    项羽闻听,不免有些意动。

    可片刻之后,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军师,我已在两军阵前盟誓,不会追击……此事还是就这么算了吧。”

    “可……”

    “军师,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怎能言而无信?我在两军阵前盟誓,如果反悔了,有有何面目在带领众人?此事我意已决,军师不必再提。还是养足了精神之后,明日进城清点吧。”

    项羽的语气坚决,陈婴也不好再劝说了。

    他退出大帐,站在空地上轻声一叹。就在这时候,从大帐后面转出了一个青年男子。

    “韩信,你怎在这里?”

    “哦,我刚才去探望龙且将军……”

    韩信面带笑容,负手徐行。他走了两步后,突然问道:“军师,你以为楼仓刘君侯,何如?”

    陈婴一怔,“此人,知进退,明事理,有野心……乃人杰也!”

    “是吗?”

    韩信踌躇了一下,和陈婴擦肩而过,往自家军帐走去,“只可惜,此去北上,却是蛟龙入海!”

    陈婴这心里面,不由得一咯噔。

    韩信,这是话里有话啊!

    他转身朝自己的军帐走去,在军帐门口,他招来亲信,“立刻找萧公角过来,不可被人察觉!”

    萧公角,东阳人。

    当初随陈婴起兵,投奔了项羽。

    虽然如今不是在一个体系里,可毕竟是同乡之谊。加之萧公角对陈婴素来很敬佩,算得上是陈婴一系的人马。韩信的那句话,让陈婴下定了决心。即便是被项羽责怪,也不放过刘阚。

    他走进营帐,片刻功夫,萧公角匆匆前来。

    “军师,这么晚找我,有什么吩咐吗?”

    “老萧啊,你且坐下。”

    陈婴示意让萧公角坐下,给他斟上一杯酒,“婴实不知该如何开口……今日请你来,是有一件大事,想要拜托于你……不过此事,颇有凶险,只不知道,老萧你有没有胆气,做这件事?”

    萧公角闻听,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军师,我老萧什么都没有,只这一身都是胆。

    有什么事情,您只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绝不会推辞。”

    “还记得上次我和楼仓的刘阚,在羊角坡上谈判时,你曾说过,要杀了此人?”

    萧公角一怔,“当然记得。”

    “我当时拦住了你……可事后想起来,颇有些后悔。”陈婴喝了一口酒,低声道:“这个人,很不简单。明日他就要撤离楼仓,如果被他逃走了,将来一定会给我们制造出很多麻烦。

    明日刘阚撤出楼仓之后,我会拉着少将军,在城里清点物资。

    我想请你带本部人马,伏击此人……只是这个人悍勇无比,与他交锋,我担心会发生危险。”

    萧公角一听,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笑容。

    “军师,别人怕他,我却不怕。

    我早就看那秦狗不爽……就算他很厉害,全身上下又能捻几根钉?此事,就交给我来去办。”

    “我果然没看错人,老萧你不愧是东阳的第一好汉。若能杀得刘阚,我当为你与项公请功……”

    正说着话,营帐外突然间传来一阵阵的sao乱。

    陈婴不由得一怔,连忙和萧公角冲出了营帐,“何事如此慌乱,出了什么事情?”

    “军师,火,起火了!”

    有军卒大声叫喊,用手一指。

    陈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楼仓城内,烈焰熊熊。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上当了?

    这时候,项羽也得到了禀报,披衣冲出大帐。

    “立刻起兵,立刻起兵,随我攻入楼仓……绝不能让那刘阚,将粮草焚毁。”

    项羽这会儿快疯掉了,大声咆哮起来。有小校牵马过来,他顾不得披上盔甲,率领兵丁,就冲出了军营,向楼仓扑去。陈婴也有点慌神儿了,也连连下令,命军中各部人马前去楼仓。

    不过,就在他杀出军营的一刹那,却突然间勒住了战马。

    “军师,怎么不走了?”

    萧公角带上本部兵马,跟在陈婴身后。见陈婴突然停下来,他不由得疑惑的催马上前,询问。

    “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陈婴喃喃自语说:“那刘阚需要我们在泗洪缠住章邯,否则又怎能脱身北上?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焚毁辎重粮草呢?不可能,绝不可能……”

    “军师!”

    “啊!”

    陈婴猛然大叫一声,一副如梦方醒的表情,“萧公角,带上本部人马,随我去追击那个刘阚!”

    萧公角,有些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