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6
蒋葵生叫我到棚里好生察看一下,看还需不需要再整整。他有点难为情地说:“小文,大哥叫你睡这里,于心不安啊,明年,明年你过来,大哥一定不会让你受这份委屈了。” 我也好憧憬明年。还有一个多月,收货就要结束,我和娟子分开的日子也就不远了,现在才跟她分开一两天,我就有点想她了。爱情这东西就是这么怪,一旦坠入进去就脱不了身,我多么希望过了收货期,马上又是一个收货期,那样我就跟娟子不会分开了啊。另外,我也对蒋葵生有点依依不舍,他直爽豪气,又十分的仗义,身上还有一种磁石般引力,闻到他的气息,就很快把和吸引了过去。 我再进棚子,心想他应该考虑得比较周全了,只走走形式,但在不经意间发现木板下面藏了些砝码,此时,我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隐隐作痛了。 我脑海里浮现起杨家沟小伙计收秤钩和砝码的情景,耳畔又响起娟子说的“潜规则”那些话,我意识到该是自己作选择的时候了:是照“潜规则”行事还是企图改变?是减轻乡亲们的损失还是顾及自己的利益? 这种选择以前离我很遥远,现在却如此的切近了; 这种选择以前作出也容易,现在却也如此困难了。 人到了钱的面前,喘息声就会加重。我也如此! 我先抑制自己的情绪,把蒋葵生叫过来,指着那砝码问:“它们是不是各有不同?” 蒋葵生听了,点点头。 “你打算怎么做?” “我正准备问你的意思。”蒋葵生把球踢回来,眼睛紧盯着我,仿佛要看到我的心里去。 我赶紧把脸掉到一边去,不让他看见我的表情,可是,刚掉过来,却又和蒋葵艳的脸碰个正着。 蒋葵艳的脸是那么的清纯、明洁,它让我柔柔的心地,有了一丝轻微而敏感的触动。 我刚才的犹豫不决,就让我发现自己竟象一个容易感染的伤口,跟姐夫他们在一起久了,也开始散发出难闻的恶臭。 不久前,乡亲们还盛赞我“不会使巧”;不久前,蒋葵艳还说我是个“好人”,难道我还要用换砝码这种卑劣的手法去回敬他们吗?还有前一回,我生意上获得那么大的好处,难道它就不是乡亲们善意的馈赠? 如果我是大家心目中的那种人,哪为什么就不能用公平交易来广结善缘?哪为什么就不能在生意上去做一些安分守己的事?
我下决心毫不心痛地摈弃这些伪制砝码。 蒋葵生听了,大喊一声,从木板下掏出那些假砝码,用尽最大的力气扔出去,还嫌不够远,跑过去再扔一次,然后跪在沙地上,头深深地埋在双腿上。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赶紧跟过去。 没想到,这个堂堂七尺男儿,此时正是一脸的泪水。 “怎么回事呀?”我小心地问。 “如果你要求我这样做,我还会稀里糊涂地做下去。”他那轮廓分明的脸,露出痛苦的表情。“我之前为什么就没有你这种觉悟呢?……” 我拉住他说:“我也原以为这是行里规矩——如果说觉悟,那是和你们在一起才有的。” 蒋葵生凝望着我:“真的吗?” 我看了看蒋葵艳,迅速地点了点头。 不管怎样,想起自己在替姐夫收货的过程中,无意中坑过乡亲们一回了,所以现在跟蒋葵生一样,内心总有些羞愧和不安。 但从他把假砝码扔得远远的那情形中看得出来,知道他发自内心痛恨这种下三烂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