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七章 江湖易懂不易懂
化子墨问道:“渐西沉冬将至,从此再无好个秋,师父,这是郝哥哥留下的话吗?” 陆离知他与郝个秋深,若告诉他郝个秋跳崖自尽,他定是难以忍受的,然已成事实无法隐瞒,便将他抱在怀中,轻轻说道:“子墨,郝哥哥去另一个世界了。” 他体猛地一颤,自陆离怀中仰起头,双眼湿润,问道:“师父,郝哥哥说她没死,难道郝哥哥不高兴吗?” 陆离不知该如何回答。 范子旭轻抚他的脑袋,温柔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这便是郝哥哥的路,子墨,让郝哥哥去吧。” 他始终没有哭出来,咽哽了一会,从陆离怀中挣脱,摸了一把眼睛,说道:“师父,我去练刀了。” 陆离点头,说道:“去吧。”见他转离去,有些担忧,忙将他叫住,“子墨!” 他转过问道:“师父,怎么了?” 陆离道:“我和巫泽、嘉志、秦良,还有你师娘,师伯和伯母,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向陆离鞠了一躬:“谢谢师父。”便跑回去了。 范子旭目送他离去,与陆离说道:“子墨太乖,你不舍得让他难过吧。” 陆离双眼迷离,微微点头。 范子旭道:“他可真像从前的你。” 陆离苦笑道:“师兄,你也看出来了。” 范子旭道:“看出来了,你刚入玄武门时,也是这般单纯善良。” 陆离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低头望着地上的十四个字,问道:“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范子旭点头答道:“我下山后,见到郝个秋了。” 陆离道:“他怎么了?” 范子旭道:“你还记得他说,他的人被杀,所以才要拜入玄武门,好习得武功替人报仇吗?” 陆离道:“记得,这也正是我不收他的原因。” 范子旭道:“他人没死。” 陆离惊道:“什么?没死?” 范子旭叹了口气,说道:“没死。他人与另一个男人合伙演了一出戏,后来,他人嫁给那个男人了。” “这?”陆离不敢相信,初见郝个秋时,他是那样愤怒。 范子旭道:“他以为自己的人死了,仇火填满腔,发誓要学成武功替人报仇,故一个月不肯费时喘气,后来却发现,自己的人嫁给了自己的仇人?” 陆离想了一想,说道:“至少,他没有失去人。” “真的没有失去吗?”范子旭说道,“仇恨是支撑他的唯一信念,而他却发现,所谓的仇恨竟是假的,唯有谎言才是真真切切。他希望自己习得武功替人报仇,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竟被骗了,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竟然是包着希望外壳的谎言,换做你,能接受吗?” 陆离语塞。 范子旭道:“倘若焕焕被杀,你如何?” 陆离道:“定是要为焕焕报仇。” 范子旭道:“最后你却发现焕焕并没有死,反而嫁给了当时杀她的人。” 陆离便即刻感受到了郝个秋当时的心:绝望。 范子旭道:“唯有欺骗与背叛最伤人心。那女子说,我是为了让你死心才演这样一出戏,她始终不知,自己的作为有多残忍。” 陆离叹了口气,放眼向远处望去,万里无云,晴空正好,“师兄,我看不透这世间,太复杂了。” 范子旭亦放眼远眺,说道:“世间易懂,人心难测。折柳,你可知江湖为何为江湖?” 陆离道:“因其广阔?” 范子旭摇了摇头,说道:“因其深不可测,恰如人心。” 陆离苦笑道:“是啊,江湖深不可测,实难读懂。” 范子旭道:“果真不懂吗?” 陆离转过头,十分不解,范子旭却是笑道:“说难便难,说易却易。所谓江湖,不过刀剑之间,义二字。” 陆离跟着大笑起来,说道:“师兄言之有理。” 二人重回书房。 陆离担忧化子墨,先去了练武场,远远地望见他们四人两两过招,焕焕在他们不远处练剑,便放了心,走回书房。 书房内,范子旭正吃着野果,见他进门,捏起一颗野果向他掷去,“折柳,尝尝,兰芝洗的。” 他张开嘴,一口将那野果裹住,牙齿磕破纤薄果皮,汁水迸,拍在壁腔。他顿时耸鼻跳眉,颚颊全然无力,牙齿似乎要脱落下来,过了许久才说道:“好酸!” 范子旭笑道:“天气愈加炎,的确要吃些酸的解暑。” 他小心翼翼地咀嚼,将野果咽下之后,竟觉意犹未尽,抓了两颗放入口中。 范子旭笑盈盈地望着,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籍,放在他面前,说道:“折柳,你看看这个。” 他捧起书,只见封面写着“通吾剑法”四字,随意翻阅,其内画着招数记着心诀,不需多想便知此乃剑谱。“师兄,这个怎么了?” 范子旭道:“我自学此剑法一月有余,却始终无法突破。使剑之间全然察觉不到此剑法的威力,你也一道看看,兴许能学到些什么。” 他将书合上,交还给范子旭,说道:“师兄,我不学。” 范子旭微微吃惊,说道:“怎么?” 他说道:“这是别人家的剑法。” 范子旭道:“此剑法是师父收集的,我来书房寻秘籍时,冥冥之中似有引力将我牵向这本剑谱,我愿相信是师父要我学的。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是别人家的剑法?” 他道:“师兄,我还是不愿,总觉得学了别人的剑法,便不纯了。” 范子旭道:“学了别人的剑法,怎么就不纯了?”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只是觉得不纯了。” 范子旭道:“你若不学习厉害些的剑法,怎么保玄武门?” 他道:“我便用自己的本事,去保玄武门。” 范子旭见他如此认真,欣慰又好笑,站起向他走去,左手三指收拢,食指与中指二指成指剑,使出的剑一向他口笔直刺去,“倘若有人想害玄武门,这样出剑向你bī)来,如何?” 他见范子旭指剑笔直刺来,平平无奇,便以掌为刀,自上而下切在范子旭二指,顺着手臂滑向范子旭脖颈,“我便这样回刀。”
范子旭心想:剑一着实易破,而剑二却是翻腕削挑,便收回手,翻腕向陆离削去,口中说道:“以己之力,渡彼之人。” 陆离竖起小臂,将范子旭指剑拦下,瞬间下臂,手掌便劈在了范子旭胳膊。 范子旭收回手,使出剑三,收力在腕,斜上刺出,剑花盛开,口中说道:“开天之芳,碾地之芬。” 陆离索向后跃离一步。 范子旭笑了一笑,连连摇头,收回手,向前一步,再出剑四,绷腕曲肘,反割而来,口中说道:“切肤之痛,割心之欢。” 陆离手掌正向范子旭指剑劈去,问道:“师兄,这心诀怎这样奇怪,切了肤会痛,割了心却是欢?” 范子旭摇头说道:“不知此剑法是何人所创,的确难懂,”说话之间,已收了手,指剑再向陆离额头刺去,口中说道:“横槊之,旌旗之秋!” 陆离抬掌,自下而上将范子旭指剑打掉,右掌急速劈出,若手中果真有刀,范子旭的左臂便要脱而落了。“师兄,你这招已经使过了。” 范子旭道:“这剑是剑五,对着对方额头去的,方才的是剑一,对着对方口去的。我也好奇,为何剑一与剑五会是如此相像。” 陆离点头,说道:“余下几剑如何?” 范子旭将指剑斜竖于前,道“若谷之怀,如弓之碗”,又将指剑前刺,道“临天之宽,下海之畔”,再将指剑过右肩向后,道“盛星之璀,兜月之斓。这便是剑六至剑八,我始终不懂。而剑九至剑十一却是简单,如前几剑那般,可信手拈来,到了剑十二,却是不可名状了。” 陆离轻锁双眉,道:“不可名状?” 范子旭应了一声“嗯”,收手站定,指剑指向地面,“这便是剑十二。” 陆离颇为吃惊,将范子旭上下打量一遍,说道:“这便是剑十二?” 范子旭点头道:“的确如此,又说‘心之所向,之驰往’。” 陆离听毕,凝神思索,来回踱了两趟,与范子旭说道:“师兄,你发现没有,不论是通吾剑法或是破天之门,最后都与心有关。通吾剑法最后一剑,‘心之所向,之驰往’,而破天之门最后一句是‘天地万物,心本为一’,会不会,亦属玄武门?” 范子旭恍然大悟,捧起细细翻看,一边说道:“经你如此一说,的确如此!此剑谱无时无刻不流露着道气。” 陆离大叫道:“如此便是了!六昧心诀最后一字乃是‘道’!这样说来,我们只需解了三者其中之一,另外两者便也通了。” 范子旭笑道:“想不到师父竟也是玄武门的人,难怪会问你池心道长的状,大约是他与池心道长二人建立了玄武门,而后不知因何而分开了。” 陆离道:“世事难料,这通吾剑法,最后还是回到了玄武门手中。” 二人又笑了一阵便沉寂了,因为始终悟不透这剑十二,更悟不透“天地万物,心本为一”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