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九章 秦本良人
陆离与化子墨同那孩童聊了一会,得知孩童姓秦名良,自幼无父无母,在山寨当奴仆使唤,山寨由山贼拥领,稍不顺便刀砍剑削,故秦良十分敏感不敢犯错。前些日子那山寨遭官府一锅端了,秦良才流落至此。 陆离听毕煞是心疼,连连叹气说道:“真是凄苦,秦良,若不嫌弃,你便跟随我吧。” 秦良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小声说道:“跟随你?” 他温柔一笑,微微点头。 秦良转头望向化子墨,见化子墨亦是挂着友好笑容,心中一暖便要答应,嘴才半翘,缓缓垂下。 他疑惑道:“怎么了?” 秦良脑中快速将记忆过了一遍,尽是杀戮与死亡,惹得瞳孔急张,呼吸急促。他抬头望了陆离一眼,是那样楚楚可怜,见陆离生得面慈目善,倒是放松不少,小心翼翼问道:“当真可以吗?” 陆离笑着点头:“当真。” 秦良虽是喜悦,不敢有所表现,怕搅了这难得的喜事,依是如履薄冰畏首畏尾,说了一声:“谢谢。” 陆离领着二人走出城门寻到马匹,化子墨与秦良尚小,二人加起来还没陆离一人重。三人上了马,马也不觉得吃力,只是四蹄不疾速度不快,向玄武门悠悠奔去。 才下马,化子墨便蹦跳欢呼着要去推门,一边叫道:“师兄,我回来了!” 陆离笑了一笑,一边将秦良扶下马,心中想到:子墨难得这样开朗。 闻见化子墨喊声,巫泽率先奔来,一把将他抱起转了两圈,放下他将手摁在他肩膀正要说“你可回来了”,却见他嘴角隐隐约约有血渍,不由得眉头一皱,问道:“子墨,你怎么了?” 化子墨便将过程一一与巫泽叙说了。 巫泽听完煞是气愤,双脚一分双手叉腰,向陆离喊道:“师兄,你怎么能让子墨受了伤!” 陆离愣了一愣,望向化子墨,化子墨慌忙别过头去,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表示与自己无关。 范嘉志牵着范子旭与刘兰芝徐徐走来,瞧见巫泽这副架势,忍不住觉得好笑,叫道:“赖皮王又要耍赖了!” 焕焕最后走来,红着脸从众人身旁经过,走到陆离身旁从陆离手中接过麻袋,一副贤妻模样。 范子旭知晓她内心想法,捂嘴一声干咳,望向陆离正经说道:“折柳,将军府的事已经解决了,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应该把最要紧的事办了。” 陆离茫然道:“最要紧的事?” 范子旭道:“还有什么事比男婚女嫁要紧的吗?” 刘兰芝顿时反应过来,与陆离说道:“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相公还说,要帮你们cao办婚礼呢!” 陆离恍然大悟,转头向焕焕望去,只见焕焕面颊飞霞,显得愈加娇嫩欲滴,心中自是欢喜,舔了舔嘴唇,眼珠乱转呼吸急促,却欲迎还羞,余光瞥见秦良,赶忙抓住秦良的肩膀向前推了一推,说道:“婚礼的事先放一放,我在成都府遇到了这个孩子。” 焕焕正竖着耳朵,要听他说“不如就在今日成亲吧”,却听他扯开了话题,顿时由喜转怒,丢下麻袋跑开去了。 陆离伸长脖子眼睁睁望着焕焕离去,心中已将自己骂了好几遍,虽然极度渴望将焕焕娶进门,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他紧抓着秦良肩 膀的双手顿时松懈,从那破旧的衣裳滑下。 范子旭见气氛有些诡异,开口调节道:“这孩子是?” 化子墨接道:“他是我和师父在路上遇到的,无家可归,我们便将他带来了。” 八道陌生视线齐刷刷向秦良看去,秦良顿感惊慌,垂下头,双手紧抓裤腿。 范子旭看出他没有安全感,便向化子墨努了努嘴,化子墨会意,牵住秦良的手与他笑了一笑:“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师父,你见过的,这个是师伯,这个是伯母,这个是师兄,这个也是师兄,唔,你就叫他二师兄吧,刚才跑回去的是师叔,至于我,在你拜入玄武门之后,就叫我三师兄好了。” 玄武门?秦良全身僵硬呼吸骤止,唯独双腿不住发抖,比方才愈加惊恐。 范子旭看穿他内心恐惧,不等他开口,与陆离玩笑说道:“折柳,看来我们是坏人哦。” 折柳?秦良心脏已降至冰点,冷汗不断冒出,有一滴自发端落下,滴在脊背惹得全身一阵哆嗦。他忽得双腿一软,又要跪地磕头:“求求你不要杀我。” 所幸化子墨反应敏捷,在他膝盖还未触及地面便将他抱在怀中,不断拍着他的脊背安抚。 陆离、范子旭、巫泽等五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待秦良终于平了情绪,抬起头,见陆离等人已然坐在地上。 陆离问道:“秦良,你怎么突然这么害怕了?” 秦良依旧战战兢兢,嘴唇发白,向化子墨望了一眼,鼓起勇气说道:“我听说...玄武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尤其是掌门陆...陆...陆折柳,一刀要杀千万人。” 范子旭听罢哈哈大笑,扬手拍在陆离肩膀,说道:“折柳,你本事如此了得,一刀要杀千万人。” 陆离颇为无奈,抖肩苦笑,望着秦良说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恶魔吗?”顿了顿,又说道:“也许黏上胡子会像一些。” 秦良颤抖道:“人...人不可貌相。” 范子旭道:“若要真正了解一个人,需用耳闻、用眼观、用心处,但这个‘耳闻’可不是指道听途说哦。” 范嘉志说道:“对啊,只有相处过了,你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嘛,从别人口中听得的多少带些色彩。” 秦良求助地望向化子墨,见化子墨微笑点头,才稍稍放了心,提着胆将众人打量一圈,见巫泽沉着一张脸,又有些惊恐。 陆离道:“巫泽,你不是整天嚷嚷着要我收弟子吗?怎么眼下又不开心了?” 巫泽忿忿道:“他抢了我的子墨!” 几人便笑了一笑。 陆离望着焕焕离去的方向呆了好一会,直到范子旭用三声“折柳”将他心思拉回,他问道:“师兄,怎么了?” 范子旭道:“有弟子入门,仪式不可少。” 他虽放不下焕焕,毕竟有事要做,便收了心思与秦良严肃说道:“秦良,你可愿意拜入我玄武门?” 秦良转头望了一眼化子墨,小声答道:“我愿意。” 他点头,继续说道:“玄武门规矩不多,以后再与你细说,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习武是为行侠仗义,切不可胡乱伤人。” 秦良小声道:“徒儿记住了。”
他道:“如此甚好。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师父,他们便是你的师兄,你须与我们一起修气练功。” 秦良小声道:“徒儿记住了。” 他点头,接下来便是“三跪”,按理来说,要向玄武门祖宗磕三个响头,然当下处于深林之中,哪有玄武门祖宗可供跪拜。他转念一想,与秦良说道:“秦良,你已是我玄武门弟子。玄武门向来敬天重地,你便再向天地跪拜,磕三个响头吧!” 秦良二话不说,对着天地便是“砰砰砰”三下,声音响亮,叫众人惊慌。 待秦良磕完,陆离走上前替他抹去额头尘土,心疼道:“不要磕那么重,要爱护自己。” 秦良心头一暖,小声说道:“记住了。” 拜过师,化子墨领着秦良去到兵器库,要他挑选喜爱的兵刃,他挑了一柄短刀。而后化子墨领着他在围墙内逛了一圈。巫泽一声不吭地跟在身后。 陆离将麻袋背至厨房放下,打开麻袋挑出一根细小的葱,回到自己房间将葱植入瓷瓶之中,又浇了几滴水,将瓷瓶放在窗台,总算舒了一口气。 当夜,秦良躺在床上,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竟有了归宿。他摸着身下的床单,粗糙温暖又真实,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他自懂事起便在山寨,听那“山大哥”使唤,稍有不顺便是巴掌伺候,更有一次,那山大哥喝醉了酒,要割他耳朵来下酒,幸亏山大哥喝得够醉,还没迈几步便摔倒在地。 他迷迷糊糊睡到卯时,听到敲门声以为自己仍在山寨之中,慌忙穿衣叫道:“这就来,这就来!”开门却见是化子墨,不由得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拜入玄武门。他跟着化子墨一起去到后院,学着他的样子就地趺坐,念着口诀,直到天亮依旧未能入神。 化子墨安慰道:“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他第一次觉得欢喜,笑了一笑,余光瞥见沉着脸的巫泽,即刻紧张起来。 化子墨向巫泽埋怨道:“师兄,你吓到秦良了。” 巫泽极其不愿地“哦”了一声。 早餐时,秦良依旧将自己当作是外人,端了碗蹲在角落默不作声地喝着粥。化子墨耐心地将他推到桌边,与他说道:“我们是一家人,饭要一起吃。” 秦良小心翼翼地将众人打量一圈,见众人俱是和和气气,唯独巫泽依旧黑着脸,从齿缝间挤出一句“一家人”。 忽然范嘉志叫道:“有松鼠!” 众人转头望去,果见一只身小尾长的松鼠翻墙而入,短小四肢在地上东探西摸,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范嘉志很是欢喜,撕下一片馒头下了地,正要给松鼠送去。秦良却是张牙舞爪地吼叫着向松鼠跑去,松鼠当即爬上墙,隐入林中了。 众人目瞪口呆,昨日还畏首畏尾的秦良,怎么竟变得如此狰狞可怖?尤其是范嘉志,拿着一片馒头又惊又惧。 巫泽倒是笑道:“哈哈,露出真面目了。” 秦良退回长凳,顾自低头喝粥,发现耳际没了声音,抬头望了一眼,小声说道:“如果给它喂食,它会以为人是善良的。以前在山寨,他们就用这个方法捕禽猎兽。” 众人无言以对。 巫泽终于明白自己过于小气,端着碗坐到他身边,与他道歉:“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