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七章 心知肚明
虽然范子旭腹中疑虑甚多,毕竟赵清华才睁开双眼,便不再多问,嘱咐他好好休息,起身向外走去,才开门,撞见巫泽正竖耳偷听,微微有些气恼,抬手将他轻轻顶开,迈出门槛后关上了房门。 巫泽来的稍迟,还未听到任何内容便被发觉了,心有不甘,向范子旭问道:“师伯,这个人是谁?怎么会在这里?他会不会是别的门派派来的杀手啊?” 范子旭觉得好笑,瞥了他一眼,抬腿向后院走去,一边与他说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他跟在范子旭身旁,双眼闪着好奇的光芒期待地望着范子旭:“好不容易来了一个陌生人,当然要问个清楚了!他不肯说实话吗?师伯,要不要我去逼供一下?你说我用竹签插他指甲好,还是用拶指夹他手指好?”顿了顿,他眼中光芒更甚,声音亦是高了一度,“要不,我用烧红的铁块烫他脸?” 范子旭停下脚步,一改往日温柔面庞,严肃地盯着他的双目,如此肃穆令他颇为不安,不得不将目光转向他处,小声问道:“师伯,我说错什么了吗?” 范子旭声音虽低,却是极其坚定,一字一句烙入他心骨之中:“巫泽,平日里说些玩笑没有什么,但是也要有个度!他虽是可疑,毕竟身上有伤,我们不可趁人之危!其二,严刑逼供乃是歹人所为,我们虽称不上什么名门望族,至少不能忘记侠义之心!” 他自知有错,不敢反驳,只是垂着头,嘟囔了一声“师伯我知道了”。 说完之后,范子旭才察觉自己有些过度紧张,毕竟巫泽年纪尚小,这样的严厉对他或许有些残忍,刚打算安慰,却见他迅速抬起头来,不改兴奋表情,“师伯,你说他要果真是来杀我们的,我们该怎么办?” 范子旭怔了一怔,没想到他竟如此地有韧性,惊讶之余,倒也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为了不让刘兰芝等人担心,便与他说道:“若他果真是杀手,怎么会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放心吧,他不是坏人。” 巫泽辩驳道:“是苦rou计也说不定啊,他想借此来消除我们的警惕,然后一剑将我们杀死!” 范子旭笑道:“可他也没有带剑啊。” 巫泽说道:“我们兵器库里不是有很多吗?” 一切恰如巫泽所说那般,赵清华是为取命而来。 赵清华本不叫赵清华,真名胡杉赴,乃是六杉之首。他们奉胡惟庸之命,前来诛杀七人。毕竟六人在各地潜伏已久,颇有计谋,故先打听清楚了消息,得知他们的目标是玄武门弟子。虽然玄武门已灭,但根火得以保留。少林一战令这羸弱火苗烧得更旺。 他们知晓范子旭极为难缠,故不敢贸然行事,六人稍稍谋划,计算来回需要七日,尚有三日可以行动,便决定先混入宅内打探情况,若能顺便毒死七人,更好,若不能,至少可以摸清状况。 六人之中数胡杉赴本事最高,智慧最多,便由他出马,先将自己弄成重伤模样倒在宅外骗得他人同情之心。手腕无伤是为 了方便动手,却也因此露了破绽。 范子旭听完,微笑着摸了摸巫泽的脑袋,与他说道:“若果真如此,还希望你能够保护兰芝与嘉志哦。” 巫泽即刻昂首,抬手拍胸说道:“包在我身上!” 刘兰芝做饭时,范子旭留了心眼,注意着赵清华的一举一动,见厢房门未曾打开,仍不放心,待刘兰芝做完饭,他与刘兰芝说道:“去后院将他们叫来吧。”刘兰芝走后,他用银针一一试过,饭菜内并无毒药,他笑着自言自语道:“也是,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下手。” 他为赵清华留了饭菜,等众人吃完,又帮刘兰芝洗好了碗,他才端着饭菜向厢房走去,推门入屋,将饭菜放在桌上,见赵清华正闭眼休息,不好打扰,轻声走了出去。 关门声虽然轻微,赵清华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想到:想必此人就是范子旭了,果然有些智慧。如今已过去一日,明日再观察一天,后日动手。 翌日,一切照旧,并无异常反应。 众人皆放宽了心思,练武时练武,闲暇时下棋,巫泽虽然贪玩,倒也记得范子旭的话,形影不离地跟在刘兰芝母子身旁,范嘉志颇为不愿,嚷嚷着“我不要和赖皮大王一起练剑”,巫泽不肯离开,嬉皮笑脸说道:“师兄,我虽然下棋会耍懒,刀上功夫可不假。” 陆离记得范子旭的话,无时无刻不注意着四方动静,然只有风拂树叶的声音,便顾自练刀了。 晚饭后,范子旭依旧端了饭菜去到厢房,见赵清华已能下地,颇为欣慰,将托盘放在桌上与他说道:“虽然好的差不多了,还是休息为主吧。” 赵清华微笑颔首,走到桌边,望着依旧冒着热气的饭菜与他谢道:“多谢恩人。”说着就要下跪。 他忙拉住赵清华,将他扶起:“不必如此,你还有伤在身,如此大动不免裂了伤口。” 赵清华感激涕零,有泪水在眼眶打转,倒并不避讳,直直地望着他咽哽说道:“若不是恩公相救,清华早已命丧刀下,如此大恩,磕头并不为过。”说着又要下跪。 他没再阻拦,只是看着赵清华颤颤巍巍地双膝跪地向自己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才将赵清华扶起坐于凳上。“好了,这下你头也磕了,不必再多感恩了。” 赵清华抹了一把眼泪,终于露了笑容,心中却是说道:好你个东西,竟然不拦着我!毕竟他是资深细作,表里完全相隔,毕恭毕敬与他说道:“恩公,昨日我虽从虎口脱险,仍心有余悸,故未将实情告之,还望见谅。” 他笑道:“说不说由你,我无权逼迫。” 赵清华点头赞道:“恩公果然是恩公,如此尊重他人。” 他礼貌一笑,将桌上托盘向他推了一推,“快些吃吧,再不吃这饭菜就凉了。” 赵清华说道:“饭菜可以稍后再吃,心中的话却不愿再憋了。恩公,实不相瞒,家父乃是成都知府赵太平。” 范子旭颇为惊讶,望着赵清
华的双眼“哦?”了一声,听赵清华继续说道,“父亲为官清廉,上任五年未收百姓一针一线,吃的是粗茶淡饭,住的是瓮牖绳枢,府中仆人不曾超过三人,母亲柜中衣裳不曾超过五件。父亲教育我,为官是为替民请命,贪污受贿这种事万万要不得。故我将父亲视为榜样,梦想有朝一日能像父亲那般做个清官廉吏,岂知天有不测风云,新上任的巡抚大人知晓我爹贫脂寡膏无可搜刮,欲让亲信顶我父亲官位,故派出杀手将我全家...彼时我在友人家中借宿,故躲过一劫...” 说到这里,赵清华已是泣不成声,左手抹着眼泪,右手紧握成拳。 范子旭本无半点同情之心,因为他发现赵清华右拳的拳峰只是四颗小凸起,若是肝肠寸断,必然紧握成拳,如此一来,拳峰必定紧绷,就算是肥胖之人,亦可见到拳峰皮肤绷得煞白。而赵清华却没有用力握拳,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他所说的悲惨遭遇是编造的,故感受不到那种摧心剖肝的疼痛,其二,不敢用力握拳,怕有所暴露。 虽然如此,他还是装作痛心模样,轻锁双眉安抚道:“令尊是个好人,只可惜苍天无眼,还请节哀顺变。” 赵清华止住眼泪,一呼一吸一咽哽说道:“恩公实在抱歉,我失态了。” 他面带淡淡忧伤,微微摇了摇头。 赵清华回以微笑,恰时肚子发出几声警告,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握了筷子正要吃饭,才夹起一筷饭便将它放了回去,与范子旭行礼说道:“恩公,我开动了。” 范子旭点头示意。 他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仿佛饿犬进食,狼吞虎咽,片刻功夫便将范子旭带来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桌上掉了些许饭粒,他捡起直接塞入嘴中,未经咀嚼一口咽下,满足地舒了口气,与范子旭说道:“恩公,这是哪位做的饭菜,这样好吃?” 范子旭说道:“是刘兰芝做的。”他险些要说“是我爱人做的”,话才要出口,转念一想,若是暴露了兰芝身份,对她会有所不利,便说“是刘兰芝做的”,以此来显示他与刘兰芝只是淡水之交。 赵清华笑道:“这豆干的味道与我娘亲的手艺十分相像,我还以为...”说着又有些咽哽,慌忙抹了一把眼泪,强颜欢笑道:“恩公抱歉,触景生情了。” 范子旭微微摇头,站起,抬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与他说道:“有情有义才是好男儿,想哭就哭吧,不打紧,只是以后要坚强,因为你只有一个人了。” 他紧咬着嘴唇,向范子旭深深点头,“恩公,我记住了!” 范子旭与他微微一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不早了,好好休息吧。等你痊愈了,我送你出林。” 他站起,向着范子旭鞠了一躬,“多谢恩公!” 范子旭只是端起托盘,向门外走去。 待门关上之后,他顿时收起笑露出凶戾表情,与方才悲伤的赵清华判若两人,心中计算道:看来比想象中要来的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