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章 六昧心诀
虽刚过午时,天地之间却是一片昏暗,偶有闪电自黑云劈下带来一瞬间的光明,而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轻舟驶在惊涛骇浪之中,如同一片轻薄树叶,任由海浪推来挤去漂浮不定,不断有海水涌入甲板,更有海浪撞在船身飞起,将船帆打得湿透。 暴风实在凶猛,咬住桅杆一阵撕扯,原本笔直的桅杆左摇右弯,岌岌可危。 挂在船尾的锦旗倒是有了精神,抖得“啪啪”作响,似在咆哮,似在呐喊。 陆离紧抓着半尘蜷缩于船舱之内。 他知晓在苍天面前,凡人与其他动物无异,不过一只刍狗,任本事如何高强,只能逆来顺受。面对狂笑的天地,他能做的只是蜷缩在角落,听天由命。 忽得传来一声巨响,而后船身一阵猛颤。船帆吃不消狂风的欺凌,带着桅杆轰然倒塌,将甲板砸得七零八落。 他并未有恐惧之心,只是敬畏着,甚至有些期盼,若是葬身于此,是否能够去到阴间与红妆团聚?做对鬼夫妻未尝不可。 狂风未有停止势头,愈加凶猛,海浪亦是愈加翻腾,剧烈起伏,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将轻舟顶离了海面,在半空逗留片刻又落回海面,害得陆离失了重心摔了屁股。 耳旁不断传来木板断裂的声音,由远及近,由轻至重,船舷与甲板的木板已是碎得七七八八,船身亦破了大洞,不断有海水涌入。 过了不到半炷香时间,迎着船头来了一波巨大的海浪,将轻舟拍得粉碎。 他一声惊呼,身子顿时失去了支撑,直向海面落去,片刻之后便是浑身一凉,整个人浸入海中,身旁沉沉浮浮着无数碎木。 他尽力挣扎着,才浮出海面吸了半口空气,便有海浪将其拍入海中。沉沉浮浮,浮浮沉沉,吸赶不上呼。 他渐渐觉得有些疲惫,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不断拨水上浮,欲再吸一口空气,然海浪实在汹涌,便是无可奈何了。 意识模糊,眼皮渐沉,四肢乏力,rou身直向大海深处沉去。 恍惚之中似见到海灵出现。 一群有着光滑肌肤的海灵雀跃着自远处游来,见他即将溺死,便是猛摆尾巴加了速度冲来,用嘴将其顶出海面,而后纵身一跃,用后背接住他,奔跑在海面之上。 驮着陆离的海灵乘着风浪游去,伙伴们便是一路相随,偶尔跃出海面摇曳身姿或摆尾欢舞。 虽然大海汹涌依旧,对这群海灵却是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海灵驮着陆离逐渐远去。 乌云散去,露出湛蓝天空,随意黏着柳絮般的云条。大海逐渐平静,泛着清波,一层一层。 陆离趴在沙滩,左脸粘了不少沙砾。有小螃蟹将其半张的嘴当作洞xue,夹着食物进进出出。 一个时辰后便涨了潮,有海水灌入他口内,他便呛醒了过来,拍着胸口接连咳嗽,许久才顺了气,望见身旁半尘,便抓于手中起身站起,却见一副不同寻常的模样。 身在沙滩,可见岛内弥漫着淡淡雾气,而身后却是一片浓雾,根本见不着大海。 岛上虽有丰盈树草,不同寻常。 树是参天的树,却是有着姑娘般婀娜的身段,且树干未有树枝分叉,直到树顶才有数不尽的枝桠向两旁分离长去,有浓绿树叶将其盖得严严实实。 草是张杨的草,似条条柳条扎在一起插入土中。 更有奇花,盛开着四片点着白斑的巨大淡黄花瓣,其中花蕊长出一颗心形,闪烁着点点晶莹。 他望着这一切,自内心发出一阵感慨:“世间竟有如此仙境!”便直往深处走去。 虽花草树木尤其茂盛,其中有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道,不知通向何方。他便一边走着一边欣赏着,时不时发出几声赞叹。 偶有色彩斑斓的蝴蝶飞过,停在花枝小憩。 他走在其间,更像是漫步自家庭院之中,悠哉悠哉,未有心浮气躁,丝毫不因踏上了这块仙土而觉得兴奋。 不知行了多久,他终于踏上山顶,见一块高约一丈的蓝色岩石立于不远处,其中缠着赤色藤条,藤条上挂着几颗拳头大小的滚圆果实,玲珑剔透,果实内亮着微弱红光,似火焰那般轻轻跳动。 他浑身一颤,两眼微张,紧盯着那亮着微弱红光的滚圆果实,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仙灵果?便是忙向那蓝色岩石走去,抬手握住一颗仙灵果,有暖流自掌心传来。他轻轻一捏,有红光自仙灵果溢出,很快消失不见。 他尤其兴奋,想着吃下此果便可长生不老,正要摘下,却被不远处的几颗矮树牵住了目光。 那一人高的矮树,开着黄花长着绿叶,与黄忠峰的黄花树一模一样。 他两眼呆滞,松开捏着仙灵果的手,向黄花树缓缓走去,抬手轻抚黄花,摸下了一手花粉,放在鼻尖轻嗅,未有味道,心中便有疑惑,为何这里也有黄花树?难道黄忠峰的黄花树是从这里带去的?便是急忙摘下一片绿叶,有汁水自断处挤出,粘粘糊糊。 此树是真,如此说来黄忠峰的黄花树是卫清道长所做,可他又为何要做一棵黄花树? 陆离甚是疑惑。 师父为何要做这样一棵黄花树?便苦思冥想,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无奈之下,他打算先摘一颗仙灵果,转身却见蓝石背面印着四只手印。手印深深陷入石中,故颜色有些深,接近墨蓝。 他向蓝石走去,伸手抚摸着手印,似能看到当时的画面,老鬼抬手,气神急速涌起,而后一掌拍在蓝石上,印下一只深深的手印。他的表情却是看不真切,是喜悦,是痛苦,是悲伤还是愤怒?
手指滑过蓝石,感受着微微的暖意,他想起山脚下的卫清道长与无心散人,他们神情丝毫未有垂死挣扎的痛苦迹象,更像是从地狱成功逃离的满足与解脱。难道? 他猛地转头,紧盯那黄花树。浇水七载,树未长花未谢叶未黄,时间对于黄花树来说可有可无,它已然凝固,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个灰色的世界。 老子云: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顷,音声相合,前后相随。 若是没有死,便是没有生,长生不就等于长死吗?眼见着身旁之人逐渐死去,而自己却未有衰老迹象,这真的幸福吗? 若至耄耋,眼见着红妆死去,自己怕是心痛难忍,一道结伴了吧? 他忽得一声笑,高声道:“黄花树下黄花人,待到命凉才知生!生不为死,生而无欢;生而为死,生才有乐!已知终点,才要过程,才要活他个轰轰烈烈活他个如火如荼!!” 便是急起气神裹上右掌,迅猛呼出,在蓝石上烙下了自己的手印。 太阳逐渐下山,周遭逐渐昏暗,让本就朦胧的蓬莱仙岛显得愈加神秘。 陆离未有下山打算,便就地坐下,抱着半尘倚着蓝石望向远方,觉得轻松自在。 如此坐了一夜,直到第一缕曙光射来,他才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却是目瞪口呆。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景。 晨阳才露头顶,已然光芒万丈。他脚下是一片白茫茫,逐渐有金光闪烁其间。阳光射来,如同大道那般铺在白雾之上。有鸟儿在远处飞过,借着金光,不比那凤凰逊色。 忽得传来一声鸟鸣,似来自天涯海角那般悠长,直贯人双耳。 他忍不住赞叹道:“仙境!这就是仙境!” 欣赏了一炷香有余,浓雾渐渐散去,露出被白色掩盖的景象,尽管如此,他依是喜悦,望着眼前景象不肯挪眼,片刻之后却是有些吃惊。 “这...” 浓雾未散尽,暴露出的绿色连成一片,竟是一个巨大的“道”字。 “道?”他望着那“道”字盯了一炷香,却见那浓雾再滚,化出一个“义”字。 “义?” “侠?” “释?” “虚?” “怎么又是道,难道?”当他又见到道时便是有些疑惑,忍不住低头思索着方才所见。 道、义、侠、释、虚,这究竟是何意?难道其中暗藏高深秘籍?都说越是简单便越是复杂,可这,是不是太复杂了些?还是说看错了?再抬头,见浓雾已化出了一个“义”字。 果然如此吗?便是就地而坐,思考着其中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