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莫说莫说
剑身纤细柔软却能挡住无情铁棍,世间只蝮蛇剑有此本事。 夏柏魏左手背负,含笑而立,直视着眼前背披头发之人,平和道:“这位兄台,下手重了些吧?” 杨志兵后撤两步,双膝微曲,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冷道:“你是戮一刀同伙?” “同伙?”他望了一眼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的陆离,笑道,“陆折柳,我是你同伙吗?” 陆离虽身受重伤,对他仍是不屑一顾,撅嘴啐出口水,却浇了自己一脸,无力道:“莫将这无耻小人与我联系在一起。” 他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恼火。杨志兵却懵了脑袋,若两人仇深似海,眼前之人怎么会救他性命? 且不管两人是何关系,戮一刀草菅人命危害江湖是真,如今正是为江湖除害的好时日!他虽面色平淡却是庄严肃穆,喝道:“既然他与你无干系,还请阁下让开!” 夏柏魏道:“杀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似乎没有什么意思吧?不如我陪你过几招?” 杨志兵听得他话中嘲讽,应道:“歹人就是歹人,该死!” “他为何是歹人?” “施州卫百人屠戮,金门灭门惨案,夏府尸首遍布,哪件不是他所为?几百人无辜枉死,这种人不应活在世上!” 陆离自知罪孽深重,浑身无力,瘫在碎石堆中,任鲜血填满空虚,而双眼渐渐迷离,蒙白与淡红。朦朦胧胧。 夏柏魏见其如此,微微心痛,手中长剑缓缓放下,叹了口气,将剑收入腹中,与怀中取出一颗玄武丹令其服下。 陆离并不十分情愿,欲以舌将玄武丹顶出,夏柏魏劝道:“你若死了,子旭怎么办,焕焕怎么办。” 他这才将玄武丹咽下,而眼角已有晶莹。 夏柏魏站起,不以冷剑相对,只是淡淡道:“施州卫,他若不还手便只死路一条;金门撅其妻子坟墓在先,又口出狂言;至于夏府,咎由自取。” 杨志兵反驳道:“什么咎由自取,分明...” “若有人害了你最珍爱的妻子,你会如何?” “我...”铁棍亦是无力,杨志兵陷入沉思之中。他并不懂得男女情爱,一生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却也见过不少殉情男女,口中皆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愿来世还做夫妻”之类的凄美言语。 他叹气道:“那也不用夺人性命吧。” “世事无常,两全其美不过美好的愿望罢了。” 险些因不明真相而做了自己最厌恶的事,杨志兵惭愧不已,收了铁棍与陆离鞠躬道歉:“实在抱歉,我听信江湖传言而伤了你,还请原谅。” 陆离只觉有暖流在体内荡漾,瞬尔恢复寒冷,亦是微微一笑,轻声道:“我的确有错,请不必记在心上。” 杨志兵回以微笑,“既然此事已了,我便先行告退,南疆有难,我欲前去支援。”说罢抱拳行礼,而后离去。 夏柏魏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笑道:“这么正直的人,你说他要是知道南疆一切因他而起,会不会以死谢罪?” 陆离刚要开口,却猛地别过头去,狠狠道:“不要与我讲话,无耻之徒!” 夏柏魏笑道:“我怎么无耻了?” “夏南身边的走狗,为夏南做尽了恶事,难道你不觉有愧吗?” 夏柏魏不语,抿嘴含笑,直看得他面红耳赤,忽然道:“你还挺可爱的。” 未等他开口,又道:“世人皆是如此,以主观感受去评判人或事,如你,如子旭,如刚才那人。你可还记得那晚,子旭在牢中被夏南砍刀劈中?” 他怎会忘记,那日日夜夜的自责,那遮天蔽日的痛苦,好在吉人有天相,范子旭并未被无常勾去魂魄。“我当然记得。” “那你觉得夏府中有谁会希望他活吗?” 他无法回答,因为答案就在眼前。眼前之人似乎并非十恶不赦,也许,自己犯了和杨志兵同样的错误。 夏柏魏将他抱起,就近挑了屋宅,将他放在屋内休憩,又寻了些食物干粮放在他身旁,吩咐他照顾好自己,便出门离去。 江湖各门派已从本部出发,少林与武当皆派出了所有弟子,浩浩荡荡向南疆而去。丐帮弟子众多,集结费了不少日子,陈无信已无耐心,便下令已到的与自己一起向南进发,余下的各自安稳。药王谷、炽诛门、青龙山、九凤、峨眉山等九门亦是倾巢而出,为保大明不惜一切。隐于山林的麒麟山亦派出了十名弟子,掌门阮执亲自带队。 唯独崆峒派毫无动静。连州一如平常,于昆仑山修气练拳。余哲宁颇为着急,趁着日落寻到连州作揖问道:“师父,江湖各门各派均已出发向南行去,请问我们什么时候?” 连州面带微笑道:“怎么,你很着急吗?” 余哲宁忙俯首道:“我朝南疆告急,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作为明朝一份子,理应出力。” 连州点头,对他赞赏不已:“好,哲宁,不愧是我的好徒儿!但你可曾想过,若是全去了南疆,中原岂不是空空如也?最好的办法便是各司其职,他们去守护南疆,而我们镇守中原,这样才能四方太平。” 余哲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掌门心思缜密,弟子自愧不如。” 连州笑道:“行的多了想的便多了,莫急,你会比我更出色的,先下去吧。” “是,掌门。”说罢余哲宁转身离去。 连州却是才显凶相,双目微收,冷笑道:“什么天下什么百姓,只有江湖第一才是全部。哲宁不行,虽然踏实但是太蠢,我得另寻接班人。” 泗城。万千士兵严阵以待。 南面城墙之上端立着五百士兵,背着一篓弓箭,随时待命不敢松懈。他们知肩上重任,手里握的不是弓,而是大明的未来,竹篓里装的不是箭,而是百姓的安危。 为保精神,三个时辰换一班,坚守到援军来的那一刻,便能吹号向南冲,将侵犯家园践踏土地的蛮夷之辈赶出大明。 城外却是静静悄悄,只有偶尔拂过的微风带来些许声响,吹得墙上战旗微微飘动。
忽然有剧烈声响自三里外的树林传来,士兵皆取箭开弓,已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正待发射,却见有数十头披挂铠甲的巨象踏树而来,身躯之庞大,四五成人仍不可比,长鼻仰天长啸,震得三里之外的守城士兵捂耳凝眉。 守城都司约是没见过如此情状,以巨象在前开路,而身后跟着千万荷甲士卒,呆了片刻,振臂高呼道:“快!快将投石器架起来!” 仰躺休憩的士兵忙从地上爬起,匆忙将两架巨大的投石器架起,取了百斤重的岩石投射出去,却遭象鼻一甩而粉身碎骨。 墙上士兵皆目瞪口呆,眼看着巨象步步逼近,而巨象身后的兵卒万分激动,一边行路一边举枪高呼,口中说着些难以懂得的蛮夷语言。 巨象离城门只有十丈距离,有不死心的士兵匆忙开弓射箭,却并不能伤巨象一毫。有士兵提议道,“射象背上的人!” 万箭齐发,巨像约莫懂得他们的意图,伸直长鼻替象背上的人挡下所有弓箭。 都司于绝境之中起了念头,手执长枪,借用投石车之力跃下城墙,欲亲手取了象背上的人命,却遭象鼻横来一击,将他拍成rou酱。 墙上士兵一声哀呼,“都司!”化悲愤为力量,在箭头缠了布匹,点上火,以“火箭”射出。 然巨象似早有准备,十头巨象皆举起长鼻,喷出猛烈水柱,将墙上士兵喷得七零八落。 巨象抬腿,一腿将城门踢碎,兵卒一哄而入,本想再爽快爽快,却见已是空城,不由得怒火中烧,索性将怒火朝守城士兵宣泄。待到日落,三国联军已向另一城进发,而泗城之内竟无一具完尸。 柳州府亦是如此,正当守城士兵聚精会神之时,忽有巨响自南面传来,一头巨象在前,高举长鼻仰天长啸,而身后跟着无数兵卒,叫嚣着向前冲去。 都司见此,将城内所有士兵调来此处,四架投石器已准备就绪,待三国联军再进一些便投射巨石。 此时却有兵卒自南墙东侧涌入,手中皆执弓箭,有无数弓箭朝他们射来,瞬间士兵死伤过半,正要还手,又有叫嚣声自南墙西侧传来,转头望去,又是万千箭雨,而守城士兵只剩残躯败壳。 都司见此,自知柳州不保,取出佩剑架上肩项,声泪俱下,“皇上,臣让您失望了!”饮剑自尽。 又有幸存者,虽是中了一箭,却未伤及要害,然面对来势汹汹的三国联军,自知已无退路,于盔甲之中掏出一直短笛,深吸一口气,吹起《十里红妆》。 “那年他十二,她十一,两人于竹林中嬉闹,忽见一蛇,她受惊,他将她搂于怀中,轻声安慰:别怕,有我保护你。那年他十六,她十五,他要去参军,她伏在他肩膀抽泣,他安慰她说:别难过,两年后我就回来了。今年他十八,她十七,她满怀欣喜,等待他归来。明年他十八,她十八”。 (诸位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