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终成眷属
接连五日,沈家乐自巳时起便坐在花婉榕后院门外,陪着红妆聊天。从瓦间花到云中雁,从游水鱼到落叶枯,眼之所见无话不谈。 红妆独自在院里闷了太久,如今有个人能陪她说说话,也是倍感欣慰。 第六日,沈家乐刚在门外石阶坐下,轻拉衣领稍稍哆嗦,只是开口说了一句“看来冬日将近”,便见母亲怒气冲冲走来,身后跟着三个丫鬟,皆是横眉冷目。 他微微紧张,双手握拳撑起身子迎上去问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母亲含着泪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还有脸叫我母亲!” 他捂着左脸,呆滞地望着母亲,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惹得母亲如此气愤。 身后的三个丫鬟埋下头,不愿去看这家丑。 沈父沈母自小便相识,青梅竹马,只是家人却不同意这亲事,百般阻挠,无奈之下两人相约私奔,从泰安府一路南下安家福州府,白手起家做布匹生意,花了十年时间才做到这福州府第一,待到家境殷实,两人才要了孩子。沈母不愿与孩子细说其中心酸,更不想孩子走他们的老路,便取名为“家乐”,唯愿合家欢乐。 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一如当年的自己,一入情网千千结,结结缚心难逃脱。 沈母望着他,老泪纵横道:“孩子,听娘的话,不要再来这里了,晦气!娘给你说了个媒,是李员外的长女,年龄与你差不多,生得端庄秀气,还不比这院里娼妓来的好?” 虽心疼母亲眼泪,但是听母亲这样贬损自己心中仙女,他还是有些不悦,握着母亲的手轻声说道:“母亲,您自小便教导孩儿,说勿以色眼看人,为何您今日又说墙里姑娘的不好呢?还未相处过,一切皆如盒中之饼,只有打开吃过了才知好坏。” 沈母甩开他的手,颤抖地指着木门厉声道:“那你倒是给我说说,这娼妓哪里好了!” “母亲!”他紧锁双眉,似擦了粉般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您为何总是说这话。” 沈母气道:“福州府谁不知道这花婉榕是南方第一妓院!在妓院卖弄风sao的不是娼妓难道还是黄花闺女不成?” 他瞪大了眼,条条血丝布满眼睛,分不清是眼酸还是心痛,反驳道:“就算曾经如此那也是曾经,您为什么总抓着过去不放呢?” “啪”,又是一巴掌掴在他脸庞,沈母已怒不可遏,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道:“我送你去先生那里念书你就给我念出个这副德行,我让你跟我提什么过去!”说着,沈母由丫鬟搀着往木门走去,因过于气愤而使得身体不住打颤。 走上两个台阶,一脚踹在木门,木门本就破败不堪,一下子裂成几块骤然倒地。 红妆坐在竹亭内受惊而起,一手捏着玉佩一手抚着胸口,双眼红肿望向门口。 方才在院内,沈家乐与其母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本以为过去了七年,可以洗尽铅华呈素姿,原来在外人眼里,这已是深深烙印无法抹去。 沈家乐望向竹亭,见到楚楚可怜的章台杨柳,本想说几声抱歉,却被红妆的美貌所吸引,张着嘴说不出话。 沈母却更是气愤,骂了一句“过去七八年了还是一副狐狸精模样”,双手提起裙摆大步往红妆走去,完全抛弃了往日里富家太太的端庄贤惠,今日她只是一个想打醒儿子的痛心母亲。 虽沉醉于红妆的容颜,见母亲撩袖冲红妆而去,他还是追上去拦下母亲,“母亲,万万不可,若是伤了人,您是要被抓去的。” 沈母一把将他推开,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将他淹死:“抓就抓!能让你醒悟过来一切都值!” 他被三个丫鬟拦下,瘦弱的胳膊拧不过三双常干家务的粗手,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母亲离惊恐的红妆越来越近,嘴里讨词羸弱无力:“母亲,请不要动手!母亲!” 沈母还是踏上了竹亭,愤怒的双眼要喷出火来,恨不得将红妆烧成灰烬。尽管双眼无法喷火,手总是实在的,从怀中掏出一把剪刀握在手中,朝红妆一步步逼近,面目狰狞:“狐狸精,我倒要看看,如果我把你这脸蛋毁了,我儿子还会不会惦记着你!” 说罢,锐利的剪刀自上刺下。 红妆惊恐不已,双手护住面庞一声尖叫。 却听得温柔的声音传来。 “那个倾慕jiejie的人,怎么会jiejie受到欺负呢!” 红妆于惶恐中睁开双眼,见一个长相秀气的男子夺过了沈母手中的剪刀,正温柔地看着自己。似曾相识的脸,还有从未改变的光头。 眼眶能蓄泪,却挡不住思念的泛滥。八年了,红妆日思夜想,企盼有朝一日能再见折柳,期望能有一天躺在折柳怀中,如一只受惊的鸟儿享受安抚。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她终于无法控制内心喜悦,哭喊着扑进陆离怀中。 “折柳,你终于回来了。” 陆离只是按住她的背,下巴蹭着她的秀发,脸上笑容淡且远,在她耳旁低语道:“jiejie,我回来了。” 仿佛一切静止,有千万只斑斓蝴蝶自地面而起,翩翩飞舞,若不是一旁还站着五个外人,那简直如仙境般美好。 沈家乐望着相拥的两人黯然伤神,仿佛心脏被割去了大半,只剩下指甲大小的rou球尚留体内挣扎着喘息。 沈母倒是洋洋得意,就算剪刀被夺,但自己的孩儿不会在惦记着这狐狸精了,这比任何事都要来的重要,扬手一挥,“回家!” 三个丫鬟搀着失神落寞的沈家乐往外走去。 两人缠了许久,陆离握住红妆瘦弱的肩膀轻轻推开,望着她浅浅双眸中深深的秋水,温柔地说道:“我们进屋吧?” 红妆含羞点头,依旧不肯放开粘着陆离的手,两人相拥进屋。 在暗处躲了八年的杀手终于等来了陆离,其中一人正要上,另一人阻止道:“别动手,以那小子现在的修为,没准我们几个不是对手,不如先禀告老爷。” “好。” “莎”地一声响,只是树影婆娑。 花婉榕内仍是当年模样,桌是桌,椅是椅,只是多了几分破败盖了些许灰尘。 陆离当年的房间却是一尘不染。每日早晨,红妆洗漱完毕的第一件事便是打扫这间屋子,毕竟那个甘心为她冒大险毒死夏姬的人曾经住在这里,虽人去屋空,空气依然余留着陆离曾经的味道。 红妆牵着陆离的手,将他带到二楼自己的闺房,轻轻关上门,深情地望着陆离,娇羞地要滴出水来,音若滑丝道:“折柳,今天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你可要好好珍惜。”
说罢,双手牵住衣领,正要露出自己火热的rou体,却听陆离说道:“jiejie,等等。” 奔走的热情戛然而止,瞬间生出条条悲伤,她带着哭腔道:“你也嫌弃我曾经是娼妓吗?” 见她轻轻啜泣,陆离很是心疼,紧紧将她抱在怀中,轻语道:“若我现在要了你,岂不是玷污了你?我只是想先与你成亲,这样才名正言顺。” 红妆破涕为笑,被一口咽下的悲伤呛得正着,不禁一声咳嗽,嗔怪道:“我哪里还在乎什么玷污不玷污的,笨蛋。” 陆离轻吻在她额头,柔声道:“可是我想给你最好的。” 两人便从红妆衣柜中取了几件废弃衣裳,用剪刀裁成条,做了朵大红花挂在门口,又将红妆的闺房装得如同新房。 楼梯上的扶手亦缠了一条红布,自一楼起到二楼。 陆离又取了一块略大的红布,放入怀中。 没有宾客,没有花轿,只有旧屋与新人。 红妆去厨房取了些生皮,裹上白菜做成素饺子,做了一大碗饺子,端不动,便娇滴滴地喊来陆离,将大碗端到闺房放于桌上。 花婉榕的大门已锁,两人便站在门前,陆离从怀中掏出一红布,盖在红妆头顶,朝门外拜了天地,两人皆无亲无故,便拜了那半块玉佩。夫妻对拜后,他牵起红妆的手,缓缓向前走去。心跳之剧烈,几乎要撞破胸膛,这等欣喜,令他潸然泪下。 他望着身旁披着红盖头的红妆轻声道:“jiejie,我终于能够娶你了。” 他未见到,红盖头下的红妆亦满眼泪水。 经历了这么多的苦痛与等待啊,终于等来了爱情花的绽放,这叫人怎么不激动。 来到楼梯下,陆离一把将红妆跑起,小跑上楼梯。两人嬉笑着进到门内,陆离撤下红妆的红盖头,享受着红妆温润的丰唇,许久才松开,一条透明粘滑的丝线连着两人嘴唇。 红妆红着脸,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身体僵硬不知所措,任由陆离爱抚。 额头抵着额头,笑脸对着笑脸。所谓幸福,不过如此。 桌上的饺子已凉,浮出汤面的饺子皮已失水变得生硬透明。 红妆忽然笑道:“你看那饺子,好可怜,就这样被我们抛弃了。” 陆离亦笑道:“它会不会羡慕我们呢?饿吗?我们去吃点吧。” 红妆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走到桌边,并肩坐下。 红妆两指捏住勺柄,舀起一只湿漉漉的饺子,在嘴边吹了吹,给陆离递去:“相公,我喂你。” 陆离喜出望外,故意问道:“你刚叫我什么?” 红妆埋下头,无法抑制的喜悦显在脸上,声音渐羞:“相公。” 陆离长长地“哎”了一声,张嘴吃下饺子,一把将红妆抱起,往床榻跑去。 “折柳,答应我,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