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银角使手段【补24号】
却说悟能上了平顶山,举着耙子,有一下每一下的东一耙子西一耙子,把一条山道旁的花花草草的扫的稀巴烂。却说这平顶山上有一座莲花洞,金角银角,两个妖魔正是盘踞在此。此时,金角正坐虎皮交椅,对银角说:“兄弟,今日可曾巡山了?”银角道:“还未曾。”金角道:“兄弟,昨日是我巡山,今日你去吧。”银角道:“哥哥,咱们还在天界时,就听人言,那玄奘乃是金蝉长老临凡,十世修行的好人,一点元阳未泄,有人吃他rou,延寿长生。若是吃了他rou就可以延寿长生,我们打甚么坐,立甚么功,炼甚么龙与虎,配甚么雌与雄,只该吃他去了。”金角道:“兄弟,你有些性急,且莫忙着。你若走出门,不管好歹,但是和尚就拿将来,假如不是玄奘,却也不当人子?我记得他的模样,曾将他师徒画了一个影,图了一个形,你可拿去。但遇着和尚,以此照验照验。”又将这名姓一一指了,银角得了图像,知道姓名,即出洞,点起三十名小怪,便来山上巡逻。 说起来也是悟能运气不好,他走的路正是那银角率小妖巡山之路,银角见他,当面挡住道:“你是什么人,哪里来的?”悟能抬起头来,掀着耳朵,看见是些妖魔,心中暗道:“我若说是取经的和尚,这就要动手,实在是不好玩,只是说走路的,与他打上一场松松筋骨。”当下道:“过路人!”银角笑道:“猪八戒!你不要哄骗与我,我认得你!你看这画影图形。”悟能看见,无奈道:“却是不好玩了,动手吧!”当下举钉钯道:“我的儿,休无礼!看钯!”银角笑道:“你这和尚是半路出家的。”悟能笑言:“好儿子!有些灵性!你怎么就晓得老爷是半路出家的?”银角指着耙子道:“你会使这钯,一定是在人家园圃中筑地,把他这钯偷将来也。”悟能怒道:“我的儿,你哪里认得老爷这钯。我不比那筑地之钯,这是:巨齿铸来如龙爪,渗金妆就似虎形。若逢对敌寒风洒,但遇相持火焰生。能替玄奘消障碍,西天路上捉妖精。轮动烟霞遮日月,使起昏云暗斗星。筑倒泰山老虎怕,掀翻大海老龙惊。饶你这妖有手段,一钯九个血窟窿!”银角闻言,冷冷一笑,使七星剑,丢开解数,与悟能一往一来,在山中赌斗,有二十回合,不分胜负。悟能当下假意撒泼,发起狠来,舍死的相迎。银角就见悟能捽耳朵,喷粘涎,舞钉钯,口里吆吆喝喝的,也尽有些悚惧,即回头招呼小怪,一齐动手。悟能又战了几回合,故意装作不敌,慌了手脚,遮架不住,败了阵,回头就跑,却是被一根树藤绊了一跤,跌倒在地,挣起来正走,又被个小妖,睡倒在地,扳着他脚跟,扑的又跌了个狗吃屎,被一群赶上按住,抓鬃毛,揪耳朵,扯着脚,拉着尾,扛扛抬抬,擒进洞去。 却说银角拿了悟能进了洞中,大笑道:“哥哥啊,拿将一个来了。”金角喜道:“拿来我看。”银角指着被锁拿的悟能,道:“这不是?”金角一看,苦笑道:“兄弟,错拿了,这个和尚没用。”悟能赶忙道:“大王,没用的和尚,放他出去罢,不当人子!”银角却是笑道:“哥哥,不要放他,虽然没用,也是跟那玄奘一起的,把他且浸在后边净水池中,浸退了毛衣,使盐腌着,晒干了,等天阴下酒。”当下小妖把悟能按在了水中,悟能心中暗道:“猴哥啊,我运气不佳,碰上了,只等你来救我了。”此方按下不表,只说那银角又出洞去,寻找玄奘师徒去了。 银角魔点起五十名小妖,上山巡逻。正走处,只见祥云缥缈,瑞气盘旋,银角是个有修为的,顿时明白那是佛门气息,哈哈大笑道:“玄奘来了。”众小妖惊奇道:“那玄奘在哪里?”银角笑道:“你们这些孩儿,却是不知,我告诉你们,那好人头上祥云照顶,恶人头上黑气冲天。那玄奘原是金蝉长老临凡,十世修行的好人,所以有这样云缥缈。”众怪却是不看见,银角用手指道:“那不是?”这妖魔却是有手段,玄奘身上也有灵光护体,吃他一指,就在马上打了一个寒噤,又一指,又打个寒噤。一连指了三指,他就一连打了三个寒噤,心神不宁道:“徒弟啊,我怎么打寒噤么?”悟净呆呆道:“打寒噤想是伤寒病发了。”悟空冷道:“胡说,师父是走着这深山峻岭,妖气甚重,必然小心虚惊。莫怕!莫怕!等老孙把棒打一路与你压压惊。”好大圣,理开棒,在马前丢几个解数,上三下四,左五右六,尽按那六韬三略,使起神通。玄奘在大秦也是见多识广,是个识货的,他在马上观之,真个是寰中少有,世上全无。却说悟空剖开路一直前行,险些儿吓破了银角的胆,他在山顶上看见,魂飞魄丧,忽失声道:“当年不曾见过他的手段,一向不服,今日才知话不虚传果是真。”众怪上前道:“大王,怎么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之威风?你夸谁呢?”银角道:“孙行者神通广大,那玄奘怕是吃不成。”众怪道:“大王,你没手段,等我们着几个去报大大王,教他点起本洞大小兵来,摆开阵势,合力齐心,怕他走了那里去!”银角笑道:“你们不曾见他那条铁棒,有万夫不当之勇,我洞中不过有四五百兵,怎禁得他那一棒?”众妖道:“这等说,玄奘还是吃不成,却不把猪八戒错拿了?如今送还他罢。”银角怒道:“拿便也不曾错拿,送便也不好轻送。唐僧终是要吃,只是眼下还尚不能。”众妖道:“这般说,还要从长计议?”银角道:“也不消等待。我看见那玄奘,只可善图,不可恶取。若要倚势拿他,闻也不得一闻,只可以善去感他,赚得他心与我心相合,却就善中取计,可以图之。”众妖道:“大王如定计拿他,可用我等?”银角摆手道:“你们都各回本寨,但不许报与大王知道。若是惊动了他,必然走了风讯,败了我计策。我自有个神通变化,可以拿他。” 众妖依言散去,银角跳下山来,在那道路之旁,摇身一变,变做个年老的道者,星冠晃亮,鹤发蓬松。羽衣围绣带,云履缀黄棕。神清目朗如仙客,体健身轻似寿翁。说甚么清牛道士,也强如素券先生。妆成假象如真象,捏作虚情似实情。他躺倒在一旁,腿上鲜血淋淋,十分凄惨,口中不住地叫:“救命啊,救命啊!”玄奘正行走间,忽然听见有人喊救命,动了慈悲之念,打马上前,见他是个道者,却又年纪高大,甚不过意,连忙下马搀道:“请起,请起。”银角直道:“疼!疼!疼!”他腿上不住流血,玄奘惊问道:“先生啊,你从哪里来?因甚伤了尊足?”银角虚言道:“师父啊,此山西去,有一座清幽观宇,我是那观里的道士。”玄奘问道:“你不在本观中侍奉香火,演习经法,为何在此闲行?”银角答道:“因前日山南里施主家,邀道众禳星,散福来晚,我师徒二人,一路而行。行至深衢,忽遇着一只斑斓猛虎,将我徒弟衔去,贫道战兢兢亡命走,一跤跌在乱石坡上,伤了腿足,不知回路。今日大有天缘,得遇师父,万望师父大发慈悲,救我一命。若得到观中,就是典身卖命,一定重谢深恩。”玄奘闻言,也不辨真假,道:“先生啊,你我都是一命之人,我是僧,你是道,衣冠虽别,修行之理则同。我不救你啊,就不是出家之辈。救便救你,你却走不得路呢。”银角心中暗笑,道:“立也立不起来,怎生走路?”玄奘道:“也罢,也罢。我还走得路,将马让与你骑一程,到你上宫,还我马去罢。”说道,便要牵马来。
银角却是自有计较,道:“师父,感蒙厚情,只是腿胯跌伤,不能骑马。”玄奘道:“正是,正是。贫僧失了计较。”回身道:“悟净,你把行李捎在我马上,你驮他一程罢。”悟净应命道:“遵命,道长,我来驮你。”银角急回头,抹了他一眼道:“师父啊,我被那猛虎唬怕了,见这晦气色脸的师父,愈加惊怕,不敢要他驮。”玄奘又叫道:“悟空,你驮罢。”悟空笑了笑,把玄奘拉到一边,道:“师傅,这是个妖魔,你不要惊慌,徒儿自有手段,到时,你就被他拿去。”玄奘心中一惊,但是不动声色,上了马,自往前行。悟空来到银角身边,道:“道长,我来背你吧。”银角就认定了行者,再不言语,被悟空背了起来。悟净笑道:“这个没眼色的老道!我驮着不好,颠倒要他驮。他若看不见师父时,三尖石上,把筋都掼断了你的哩!”悟空驮了银角,口中笑道:“你这个泼魔,怎么敢来惹我?你也问问老孙是几年的人儿!你这般鬼话儿,只好瞒了我师傅,又好来瞒我?我认得你是这山中的怪物,想是要吃我师父哩。我师父又非是等闲之辈,是你吃的!你要吃他,也须是分多一半与老孙是。”银角闻得悟空口中念诵,心道:“这妖猴,倒是有本事,却要先压服了他。”当下念动真言,把一座须弥山遣在空中,劈头来压悟空。悟空没想到这妖有这手段,慌的把头偏一偏,压在左肩背上,笑道:“我的儿,你使甚么重身法来压老孙?这个倒也不怕,只是正担好挑,偏担儿难挨。”银角冷笑道:“还敢夸口!”却又念咒语,把一座峨眉山遣在空中来压。悟空又把头偏一偏,压在右肩背上。看他挑着两座大山,飞星来赶师父!银角看见,就吓得浑身是汗,惊道:“他有如此手段!”又整手段,把真言念动,将一座泰山遣在空中,劈头压住悟空,当下把那孙大圣压得力软筋麻,遭逢他这泰山下顶之法,只压得三尸神咋,七窍喷红,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