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章 僵
又是一天清晨,上海城的城门慢慢地被打开,守门的士兵哈气连天地站到自己平常站的位置上,刚站好,就有一名士兵直接靠着手中的长枪撑着,再次闭上了眼睛,没办法,昨天晚上赌了一夜,现在哪有精神。士兵如此,守门的小官也是一个德行,搬来椅子和桌子,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上海城是会了抵御倭寇而建立的,可如今倭寇早就不来了,受到倭寇侵袭的是福建与浙江沿海,没江苏什么事了。就算有,也都是来自东边的东瀛朋友,那可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的朋友,连指挥使都不管了,他们这些小兵瞎cao心什么,不用打仗最好。 此时,没有一名士兵注意到,远处张延秀正骑着战马,借着朝阳的掩护狂奔而来,直到距离两百步处,才有人注意到狂奔中的张延秀。五石的硬弓让张延秀不得不使出全身的功力,尽量在马上稳住身行,眼睛紧盯上海城的城匾,连射三箭,箭箭命中城匾,虽然这种箭法在北方的精锐明军中是常见的,但是用来威慑这些久不习战的南方明军却是足够了。 当张延秀三箭射完之后,守城的士兵才反应过来,用力敲打警钟,上海城在沉静了几十年后,再次沸腾了!松江卫内的士兵三三两两地从家中跑了出来,有一小半人竟然找不到集合的地点;身上的衣服乱七八糟的,穿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穿着内衣的;有一半的士兵手上没有拿武器,大部分的军官都没有穿好盔甲,整个上海城完全混乱了。 张延秀射完箭后,骑马来到离上海城五百步处,紧盯着上海城,守城门的士兵并没有追过来,而是全部退到了城内,令张延秀气愤的是,竟然没有人下令关城门,怪不得徐敬业每次谈到南方卫所守军的时候,都是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才有一队看起来像样士兵跑到城楼上,拉起吊桥,搭弓观察四周,领兵的校尉很快就是守城士兵的指引下看到张延秀,那人又观察了一会,一个大嘴把子把身边的那个守城士兵打晕在地,嘴角一直在流血。张延秀在远处看到吊桥被拉上去,城楼上有人之后,这才有些满意地点点头,调转马头回上海县去了,张延秀把要说的话全都绑在那三枝箭上了。 将近过了半个时辰,上海城内的所有士兵才集合完毕,最早登上城楼的校尉早就派了一队人去追击张延秀,可那个时候张延秀早就消失了踪影,松江卫的指挥使亲自来到了城门上,这是他五年来的第一次动怒,一直被称为老好人的松江卫指挥使把当日看守城门的所有士兵全都抓起来,先每人打三十军棍再说。 因为动静太大,早就惊动了附近所有的农户,指挥使赶紧命令手下人将城匾上的三枝箭取下,附近的农户都是一些靠着租借军户耕作的农民,如果让他们看到了,传了出来,那松江卫还有什么威信可言。不过指挥使心里也明白,他这样做都是在掩耳盗铃,这么大的一件事不可能传不出去,知道的人太多了。但做总比不做的好。 取下三枝箭后,松江卫的指挥使很快就拿到了绑在三枝箭上的三封内容一样,但笔迹却完全不同的信,找出最能看得清楚字迹的一封,仔细看了半天后,指挥使当场就把三封信都烧了,十分气愤地那三枝箭折成数段。 张延秀昨天就回到了上海县,得知张延秀回来的消息后,李榜甲马上带着他的两个结拜兄弟赵登科与孙提名,亲自到县衙门口迎接张延秀他们回来。领着张延秀来到客厅后,李榜甲就赶紧把刚刚发现到的一处重大疑点说了出来。 “张大人,下官的三弟今天早上刚刚查到,案发前几天有一群不明身份的江湖中人突然出现在本县,这群人偷偷借住在乡村,很少出来活动,案发当天的晚上这群人就突然消失了,不过本县可以肯定,这些神秘的江湖人士现在还在上海县,只是本县到现在还没有查出他们到底躲在哪里?” 张延秀听完后,思考了一会,说道:“李知县,陪本官练箭如何?小单,你去准备弓箭和箭靶!”李榜甲就这样被张延秀拉着到了衙门的后院,看着小单将弓箭和箭靶都准备好。李榜甲试着跟张延秀说了几句家常话,可每次想把话题扯到案件上的时候,都被张延秀用一句“案子的事情等射完箭后再说,你也不想破坏本官现在的好心情吧!”给挡了回去。 张延秀让李榜甲先射三箭,读书人出身的李榜甲很为难地连射了三枝箭,只有一枝命中红心,一枝射在的靶子的边缘,还有一枝射到了别的地方去了。“张大人,下官许久没动过弓箭了,让张大人笑话了,张大人请!”射完三箭后,李榜甲突然想通了,现在只要把张延秀留在上海县,那事情就会有转机,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罢了,我又何必让你一个文弱书生陪着我一起练箭,你身为一县之首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吧,你去忙吧!”孙提名对张延秀向他大哥随便呼来唤去的态度十分地不满,一脸气愤地向前走了一步,想说什么。却被他二哥赵登科一把拉住,张延秀身边的小单正紧盯着他们俩看。 等李榜甲三兄弟离开后,张延秀一边射箭,一边同张承德讨论着接下去要如何去做。“承德,听说松江卫的指挥是徐伯伯一系的人,你说如果我用我真实的身份去见他,他会不会全力协助我?” 张承德见张延秀射了十几枝箭,手也有点痒痒了,拿起李榜甲之前留下的弓箭,跟着张延秀也练起了弓箭。“现任的松江卫指挥使是上一代徐公爷一手提拔起来的,与徐都督更是莫逆之交,在我来之前徐都督给了我一封他的亲笔信,说是需要的时候可以拿着信去找松江卫指挥使,松江卫指挥使看到信后一定会全力协助少爷的!” 听完张承德说的,张延秀射出的一枝箭竟然射到了张承德的靶子上,张延秀干脆把手中的弓扔到地上,有些怪异地笑了笑,很不自然地说道:“如果我真那么做了,那我算什么,一个被人cao纵的木偶?还是只要按照别人安排的路,闭着眼睛走下去的傻瓜!承德,你现在有没有觉得我就像一个傻瓜?!” 张承德也不回答张延秀的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张承德比张延秀还小,他更不喜欢总是按照长辈安排好的路去走,虽然说跟在张延秀身边他也乐意,可每次听到父亲训导自己对张延秀要如何忠心,如何出力的时候,他内心也很不高兴。可他又能如何,他跟张延秀一样,明知道那是牢笼,却只能乖乖地待在牢笼里,享受自己应得的一切。 张承德不回答,只好毫无目标到乱射箭,张延秀看不下去,一把将张承德的弓强压了下来。“既然你不想回答,那就算了,何必拿弓箭出气,再说你这样乱射,是会伤到自己的。”张延秀将张承德手中的弓拿了过去,放好后说道:“不如这样吧,你们明天在县衙等我好了,我自己一个人去见松江卫的指挥使,我会用我自己的办法把他叫到这里来的,至于用什么办法,你们也不必知道了,安心在这里等好了!”张延秀虽然是跟人商量的语气,可当小单和张承德表示想跟过去的时候,却被张延秀一口拒绝,直接用命令的口气让所有人都待在衙门里! 张延秀一路上都没有向后看有没有追兵跟上来,只是摧马狂奔,他今日如此并不是没有想过后果,但那又如何,他射出的信里就写明了,自己跟徐敬业有很深的关系,等松江卫的指挥使真的到了县衙,把身份一亮,挑衅地方卫所的事情很快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要被卫所的普通士兵抓到,那些士兵什么也不懂,出了这种事情,绝对是就地格杀。 县衙就在前面,张延秀已经看到县衙门口正在焦急等待的张承德他们,张延秀回头看了看,发现没有追兵后故意放慢了速度,那自己的坐骑松了一口气,如果还像刚才那样,坐骑很可能会被累死。 “少爷,你终于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小单一把接过缰绳,张承德扶着张延秀下了马,有人递了一块毛巾过来,张延秀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还回去的时候才发现是李榜甲递过来的,李榜甲又把毛巾交给了赵登科,赵登科将毛巾收了起来。 “进去再说,李知县,请你将衙门的大门敞开,吩咐捕快在外面准备迎接松江卫指挥使,还有就是派一些兵丁衙役带着弓箭站到衙门的外墙上准备好,本官一路过来感觉治安不怎么好,松江卫的士兵又都那个样子,还是有些防备为好!”张延秀说的话不是普通的奇怪,既要迎接指挥使这样的高官,又要捕快上墙戒备,这根本就不合常理。 “温大人,以弓箭迎接指挥使大人恐怕不妥,本县可以保证,本县治下的治安绝对没有温大人想象的那么坏,可能是温大人有什么误会,至于松江卫的那些兵士,相信有指挥使大人在,他们是绝对不敢胡闹的!” 对于李榜甲的解释,张延秀突然有些讨厌眼前这个人了。“让你办你就去办,本官自有本官的理由,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小单,你也去帮着安排一下,随时准备对付突发qing况。”李榜甲还想力争,却被小单挡在了中间,赵登科也劝李榜甲不要再纠缠,李榜甲很是不高兴把所有的士兵转交给赵登科去做了。 小单跟在张延秀身边也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从张延秀回来的样子,小单就猜到事情有变,因此他直接利用赵登科对自己的服从发动了上海县衙所能发动的所有兵丁捕快,将上海县衙内的防备布置到了极限,这种紧张的气氛让本来不想再管的李榜甲再次出面。
“小单,你到底在做什么,只不过是迎接指挥使大人的到来,有必要搞成鸿门宴的样子吗?你如果不给本官一个合理的解释,本官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被小单指使得一肚子火的孙提名见大哥出面,马上招来了几个亲信捕快,为大哥壮势,也准备着动手! “李知县,你需要我什么解释,我家少爷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要防备危险,你还记得跟我家少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如果我家少爷会按照常理那就不是我家少爷了。不如我们打个赌吧,我赌松江卫的指挥使等下一定是带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地过来,赌注一百两银子,如何?!” 李榜甲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他并不想参与其中,他不是张延秀,张延秀就算把事情弄得乱七八糟的,别的官员也会看在其父亲的面子上不再追究,而他如果参与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成为张延秀的替罪羔羊,让别人把对张延秀的愤怒发泄到他的身上。虽然自己现在已经牵涉其中了,但绝对不能陷得太深!因此李榜甲再次将事情推给了小单,自己什么也不管。 所有的人手都布置好了,张延秀才吃完一盘点心,松江卫的指挥使就带着大队人马杀了过来,把上海县县衙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站在院墙上的那些兵丁捕快都被吓呆了,有些人马上就把手中的弓箭给扔掉,如果不是指挥使有令,那些士兵早就把县衙给拆了,让人欺负到了家门口,还是一个平日被他们欺压惯了的衙门的人,这口气任卫所里的人都咽不下去。 “你们的指挥使大人呢?我家大人请指挥使大人里面说话!”看着眼前的阵势,张承德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在张承德眼中,眼前的这些表面上凶悍无比的士兵,不过是一群发怒的牛羊而已,到最后还不是任人宰割! “大胆,你算什么东西,还不快点让你们的头还有那个姓李的出来迎接指挥使大人!还有,你们必须马上将今天清晨在我们松江卫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的犯人交出来,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拥有什么样的官阶,他必需为他所做的事情承担后果!”松江卫副将的话让张承德很是不高兴,一个小小的副将算什么,论官阶是比他高,但论身份眼前的这个副将算什么东西。 “这是松江府推官温大人从京城带来的某位大人的亲笔信,要温大人转交给你们指挥使的,此信十分重要,我要你马上交给你们指挥使,他看了一切都会明白的!”张承德虽然生气,但他做出了这个时候最该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把徐敬业的信拿出来,省得真生出了什么误会,乱军之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温竹易这些日子在松江府可是风云人物,副将多少了解一些温竹易的背景,一听是京城官员的信,虽然很不情愿,但是副将还是赶紧将信送到一直在队伍的最后面的松江卫指挥使,松江卫指挥使打开信一看,脾气就更大了,论辈分和情分,徐敬业一直称呼自己为兄长,徐馨还叫自己一声伯伯,这张延秀跟徐馨是同一辈的。虽说身份特殊,权势也极大,可他这次来松江府是来求自己帮忙的,不按照常理登门拜访也就算了,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给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来了一巴掌,这算什么! “传我令,将上海县县衙门团团围住,许进不许出,没有本指挥使的命令,谁都不许伤人,本指挥使今天就在这里扎营,让那个送信的人滚回县衙里去!”松江卫指挥使脾气再怎么好,也受不了张延秀今天给他的污辱,既然张延秀不给他面子,那他就要给张延秀一点小小的教训,让这个后辈不要那么狂。 张承德被松江卫的士兵赶了回了县衙,县衙大门还被士兵给关上了,张承德生气地用脚踢了几下大门,大声地喊道:“你们有种,你们知道我是谁吗?都给我记住,得罪我家少爷的没几个有好下场!”县衙被团团围住,李榜甲他们全乱套了,一起去找张延秀商议对策,看着眼前这些人乱糟糟的,张延秀就有些心烦!“给别说话了,不就是被困住了吗?松江卫指挥使不是都说清楚了吗?只是把我们围住,并没有要把我们怎么样,我在他松江卫的城匾上钉了三枝箭,他脾气再好也受不了,当然要给我一个教训,大家静观其变吧。”张延秀说得轻松,可李榜甲他们听了不仅没安静下来,声音还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