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归
轩萱带着伤和老陈、小单擦身而过,一切来得太快了,老陈和小单心系张延秀的安慰,丝毫没有发觉撒在脸上的血珠。“少爷,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情了?”小单和老陈见到张延秀的时候,张延秀单膝跪地,双手垂下,两把短铳顶着地面的岩石。见张延秀的肩头都是鲜血,小单赶紧拿出身上带的伤药,撕开身上穿的丝绸衣服,为张延秀包扎,老陈警戒地观察四周,以防刺客再次出现。 伤口很快就被小单处理好了,药效发挥得很快,已经不再流血了。“少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刺客在哪里?!是不是那个轩萱?!”张延秀并没有回答小单,他将短铳收好,抓着小单的肩膀,站了起来,在地上寻找着什么。很快,张延秀就找到了轩萱丢下的那把宝剑,他将宝剑交给老陈。“收好了,迟早我会把今天的一切都还回去的。” 老陈和小单已经猜到了张延秀遇刺很可能跟轩萱有关系,这附近也没有其他的人,但张延秀不说,他们也不好开口,多少也要顾及到张延秀的面子。下山的时候,张延秀是被山民抬下来的,因为张延秀受着伤,却执意要快点下山,小单就去雇了两个平时专门抬人上下山的山民,让张延秀坐在竹椅上,被人抬着下山,一路上,张延秀耳边一直回响着轩萱临走时说的那句话。“是啊,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又怎么能去成就大事,又怎么能够去保护自己身边的人!”更何况,被轩萱这样一个江湖女子打败,对于张延秀来说是一种多么大的耻辱,连轩萱的三招都接不住! 从泰山上下来,老陈和小单就安排张延秀进当地的县衙养伤,第三日锦衣卫的人就来到了泰山脚下,全力保护张延秀的安全。张延秀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虽然还有裂开的危险,张延秀却做了一个没有商量的决定,他写信转告他的父亲,山东境内的一切他不再管了,也不回京城复命,他要带着人回西山密营,最起码,他要有能保护自己的能力。 九幽老人,原名九幽帝君,乃是响彻江湖的大凶魔,行事全凭自己的喜恶,杀人如麻,甚至还做出了几件灭门的大案,不仅被官府通缉,更是白道武林疯狂追杀的目标。三十多年来,白道武林联合官府对九幽帝君进行了多次围杀,但每次都被他逃脱了,逃脱之后,一有机会就会对参与围杀之人采取极端狠毒的报复,肆虐江湖多年。后来,人老了,连孙子都有三个了,想好好地颐养天年,可一入江湖,就永远都是江湖中人,白道武林和官府对其穷追不舍,两个儿子一个被杀,一个成了残废,还死了一个孙子,自己更是被追得走投无路,那个时候,以前一个受过他恩惠,已经消失很久的黑道中人带着人出手救了他,感激之中得知那人已经加入了锦衣卫,并且还劝九幽帝君也加入了锦衣卫,没有后路了,为了复仇也为了自己家人的安全,九幽帝君加入了锦衣卫。得知九幽帝君要加入锦衣卫,张佐还亲自迎接九幽帝君到了西山密营,为其安排好了一切,让九幽帝君是万分感激。不过九幽帝君这个江湖匪号在朝廷可是犯忌的话,张佐亲自为其改名为九幽老人。因见九幽老人人老,张佐先在西山举行了一个比武大会,九幽老人技压全场,连败三名高手,被张佐直接任命为西山密营总教头。 十年下来,六十高龄的九幽老人在锦衣卫内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锦衣卫的大半精锐都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同时,他的家人也得到了很好的安顿,一个孙子今年还中了秀才,至于当年那些参与围剿他的人,借助锦衣卫外围组织的力量,十几起满门血案全成了江湖械斗的无头公案。 张延秀在西山密营的那些日子里,九幽老人为了报答张佐的恩情,对张延秀是尽心尽力,论根骨和灵性,张延秀绝对可以说是上上之才,可让九幽老人又气又恨的是,那些日子里,张延秀就像一头毛驴,别人不用鞭子抽他就是不走,有的时候还故意倒着走,一切都要靠逼的,而且张延秀总是想着办法偷懒,不管九幽老人是如何的劝导,如何的处罚,张延秀就是不听,结果出山的时候,张延秀的武艺根本就是半桶水,不上不下。 人老了,就不怎么想动了,九幽老人现在把亲自指导武艺的事都交给了自己的徒弟,自己已经是师公辈分的人了,日子清闲得很,现在就盼望着能早点抱上曾孙。知道张延秀突然来西山密营的时候,九幽老人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又是有些得意的笑了笑,九幽老人清楚,张延秀这个时候来西山密营,绝对是在外面吃了大的苦头,要来求自己,否则正春风得意的张延秀,干吗丢下自己的差事,跑到这大山里来。 虽然九幽老人是张延秀的师傅,但得到张延秀已经到了山门的消息,他还是要亲自去迎接张延秀,没办法,谁让张延秀是张佐的儿子,身份娇贵得很。见到张延秀的时候,九幽老人很是惊讶,因为张延秀很端正地叫了自己一声师傅,还给自己跪下磕头,这可是少见得很,以前在西山的时候,张延秀总是动不动叫九幽老人老家伙,也只有在拜师的那天才叫了他一声师傅和磕了一个头。 九幽老人走到张延秀跟前,将张延秀扶了起来,马上就闻到了张延秀身上的血腥味,一路上的快马赶路,张延秀肩膀上的伤口裂开了好几次,一直都好不了。九幽老人亲自将张延秀带进山中密营,并为张延秀将伤口包扎好,张延秀一直都不说话,直到房间里只剩下九幽老人和他自己。 “师傅,我败了,我败在一个女人的手里,我也只能接她三招,三招过后,她就将我手中的刀击飞,如果不是靠着身上的两把短铳防身,我或许就再也见不到师傅了。”张延秀说着说着,眼睛竟然变得红红的,泪水快要掉下来了,对于张延秀来说,眼前这个讨厌的老家伙虽然可恶,但不管怎么说他都陪伴了自己十年的时间,也是自己最重要的十年童年时光,在张延秀的内心中,九幽老人都是一个比较亲密的长辈。 见张延秀竟然要哭出来,九幽老人马上转过身去,不让自己看见张延秀流泪的样子。“那延秀你回为师这里,有何打算!是否要为师出手为你报仇?!”张延秀发觉自己失态了,赶紧将还在眼眶中凝聚的眼泪擦干净,坚定地说道:“徒儿这次回西山密营不为其他,就想重新在师傅学习武艺,仇我自己会报,但更重要的是,徒儿必须能够保护自己。” 九幽老人笑了,他虽然没有笑出来,但其内心却很开心,张延秀终于肯自己努力,不再是像以前一样,这次是张延秀自己要努力了。“延秀,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你这个决定并不是因为你的一时愤怒的草率决定?你要清楚,现在的人可正是官运亨通之时,活捉了白莲教教主,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张延秀摇摇头,苦笑了一声,说道:“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有天大的功劳又有何用!师傅放心,徒儿什么苦都能吃。” 张延秀就这样留在了西山密营,张佐得到消息的时候,被气得跳脚,因为张延秀并没有把事情说清楚,只是简单地说了句自己要回西山密营,很长时间内不回来去了,张佐马上命人赶去西山密营,如果张延秀执意不回来,就让人把张延秀押回来。派去西山密营的人很快就回来了,但只带回了九幽老人的一封亲笔信,看完信张佐才完全把事情搞清楚,这下,张佐被彻底惹火了! 可正当张佐准备报复之时,朝廷内部又掀起了大风浪!锦衣卫在山东围剿白莲教叛逆本来是朝廷正事,可在短短几天内,锦衣卫在山东的追捕却变成了疯狂的扩大株连,不仅是普通的白莲教教众,甚至连一些跟白莲教没有一丝牵连的人都被锦衣卫送进了大牢,严刑逼供、敲诈勒索,山东众多衙门的牢房人满为患,每天都有尸体被抬出填埋,可以说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这事已经惊动了京城,东林党、都察院全部参与了进来,众多弹劾锦衣卫的折子被送到子虚帝的手中,对于当前所发生的一切,张佐也只能无奈地苦笑着。山东白莲教意图谋反,牵连甚广,锦衣卫又严重地人手不足,张佐无奈只有大量动用锦衣卫世家的人手,那些人不仅良莠不齐,更是个个贪心无比,动手之前,张佐是连发五道密令,严令不许将事情故意扩大,可结果呢?远在京城的张佐根本就是鞭长莫及,更何况中间还有东厂的煽风点火,最可气的是那些锦衣卫世家的家主们,还一个个欢喜地想张佐上报,说自己的亲人在山东抓到了多少白莲教叛逆,挖出了多少隐蔽起来的白莲教余孽!至于忠于张佐命令的锦衣卫,现在正全力追捕那些真正的白莲教骨干,分身乏术。 东林党和都察院那帮人是闹得是一次比一次凶,先是单独上奏,然后是联名上书,最后甚至是一群人集体贵在太和殿外,要求子虚帝严办!最后,子虚帝只得下诏,将山东围剿白莲教一事交与刑部处理,东厂和锦衣卫之人员全部撤回京城,不过白莲教教主和抓获的那些白莲教骨干还是交由锦衣卫审理! 一个个荷包丰满的锦衣卫兴高采烈地回到了京城,他们捞到的银子够他们几年开销的了,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张佐是气在心里,可表面上还要大加地夸奖,十年的时间,张佐也只是在锦衣卫内培养出了一些忠于自己的人马,并和那些锦衣卫世家保持表面上的和谐,张佐心里清楚,锦衣卫内部已经到了尾大不掉的地步,如果没有皇上直接下旨裁撤掉一些锦衣卫,张佐也就只能这样维持着,让锦衣卫这个“臃肿的胖子”不好也不坏。
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都撤了回来,东林党和都察院却不肯罢休,他们大肆弹劾锦衣卫在山东所作所为,还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出了冤案和惨案,让人写成血书上承给子虚帝,再得知张延秀没有回京的情况之后,更是派人到山东益都县,专门调查张延秀在益都县的所作所为。随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张延秀,而张延秀最大的罪名就是烂杀无辜!而得到消息的“燕党”也开始大肆弹劾张延秀,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外。 “燕党”的成员大多都是京城当地的官员,有一些还是开国元勋的子孙,“燕党”属于旧党,大多受到先皇的重用,子虚帝继位后,“燕党”也就风光不在了,这些年来,一直是低调行事,全力培养新一代人,希望能够得到皇上的重用。“燕党”弹劾张延秀之时,张佐还未为自己的儿子辩护,“齐党”就先站了出来,大力为张延秀辩护和开脱,并且大肆攻伐“燕党”,大明朝的新一轮党争,以张延秀为风暴中心开始了。 子虚帝这几天真的很累,锦衣卫能够平定白莲教,阻止一场可怕的叛逆本来是一件让子虚帝高兴的事,可谁会想到会变成今天这种局面,这几日朝廷各势力是吵个没完没了,子虚帝又不能轻易下结论,身为皇者,驾下之术的重点在于平衡,只有让朝廷各势力处于一种平衡的状态,皇帝才能轻易地驾御群臣,保证自身的安全。再说如果轻易处罚张延秀,难免会让跟随自己多年忠心耿耿的张佐寒心,这么多年过去了能让自己放心的人,还是这么几个。 子虚帝走在上朝的路上,考虑着今日要如何安抚东林党和都察院的那帮清流们,再这样让他们闹下去,自己就成昏君了。这时,魏孝忠突然走半路冒了出来,出现在子虚帝面前。“奴才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魏孝忠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见魏孝忠拦住去路,子虚帝的心情就更差了,东厂向来与锦衣卫不和,这虽然是子虚帝自己造成的,可这也只是一种治衡之法,这几日魏孝忠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以他的机灵,一定清楚自己是要护着张延秀的,这奴才怎么还要如此! “魏卿有什么事要说就快点说吧,朕还要上朝接见文武百官呢?!”见子虚帝的语气不对,魏孝忠微微一笑,平心静气地对子虚帝说道:“奴才明白皇上这几天正为大臣们弹劾张延秀的事情而心烦,奴才正是为这事来的,奴才这几天也想了很多,希望能为皇上分忧。” “分忧,你这奴才不落井下石,给朕添麻烦就不错了。”子虚帝伸手将身边的一片树叶摘了下来,紧紧地攥在手中。听子虚帝这么说,魏孝忠赶紧跪了下来,大声说道:“皇上误会奴才了,奴才与张指挥使虽然有些宿怨,但为皇上分忧才是奴才要做的头等大事,请皇上听奴才细细道来。” “那好,你就站起来说话。”子虚帝松开了手,残破的树叶飘落在地上。“皇上现在所烦心的并不是要对张延秀如何处置,而是那些东林党党徒和都察院的御使们下一步将会如何逼迫皇上!”魏孝忠看了一眼子虚帝的反应,继续说道:“其实以奴才看来,那些东林党党徒和都察院的御使表面上虽然把事情说得是冠冕堂皇,可骨子里却是包藏祸心!白莲教意图谋反,如果不是锦衣卫与奴才的东厂即时发现并制止,山东境内现在早已是烽火连天,还会威胁到京师的安全,以大明律,意图谋反者当株灭九族,锦衣卫在山东的行事并没有什么过错,可现在那些东林党党徒和都察院的御使却顾大明国法而不顾,抓住烂杀无辜这条死咬住不放,这又是为何,请皇上深思!” 魏孝忠又看了子虚帝一眼,发现子虚帝也正在看他,赶紧低下了头。“那你认为他们为何要这么做,给朕讲清楚!” “起禀皇上,奴才认为这一定与那些白莲教叛逆有关,皇上请想想,如果没有朝中某些官员的支持,白莲教叛逆能够发展得如此之快吗?他们又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胆子想要造反。退一步说,就算真的跟白莲教无关,可那些官员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无非就是想除掉皇上的臂膀,增大他们的势力,今日如果他们成功了,那以后呢?他们就会一步步地逼迫皇上做他们所要做,让皇上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到时候!”魏孝忠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