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缱缱绻绻
一张粉色的樱唇噙住了杯口。 透明的水,顺着白皙喉头轻轻的滚动,喝了下去。 唤香弓着身子接过少主手上的杯子,轻轻将桌上的水器挪开,她又转身走到门口,接过其他奴婢呈上的东西,一一拿出托盘,搁在桌上。 一股清香弥散在空气中,树夏忍不住微微闭起眼,深深吮了一口。她将手递了过去,唤香见少主面色如此平和,想是郡主已渐渐平复了心绪,既然侯爷和世子已走,如今在这石将军府里,她们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这凤仙花,可是今日清晨新采摘的,方才她们在门外捣着,如今这颜色,最为好看。”唤香端来水盆,为少主净手,又把少主玉葱般的指头抬起,擦干。接着,唤香将花汁敷在树夏的指甲上,再用片帛缠定。这染指甲,讲究的是耐心,初期色染,色彩微淡,要连染三五次,才会是胭红的。而且,每次片帛缠好指头后,是要过一夜,颜色才能着好。 门洞外,又不知何时飘起了毛毛细雨。 树夏对自己新染的指甲很是满意,她让唤香退下休息,自己揉了揉僵硬的手臂,站起身,走入雨幕中。 雨丝好温柔,笼着一切,朦胧又晦涩。天微微暗。 十个护院密密守在这方小小的伸入池中的湖心小岛的入口处,几乎将这里隔离成孤岛。如若不是远远望得见他们,树夏会有种错觉,以为自己身在一片静谧的世外桃源。 十三不知是何时来的,他将伞递给阿桥,走到树夏身旁。少女轻盈的衣裙在水上反照出好看的初夏莲心的绿。 “我爹他们顺利回到府里了吧?”树夏转过脸,看着十三,微微笑着。 十三想到夏侯爷的冷淡,心中仍是不忿,禁不住流露了一些,绷着脸点点头。 “你爹呢?去洛阳,可遇到麻烦了?我见府中一片安宁之气,不似前几日那么不安了?”树夏倒是很快洞察了。十三便将父亲赴洛阳途中便获得皇上谅解的事简单说了,树夏点点头,有些惊讶,复又释然。 “父亲留你在府里,无非是怕麻烦找上门,还能靠着夏侯爷帮忙斡旋,现如今麻烦暂解除,想必用不了几天,这护院会少好几个。我寻个时机,带你出府吧。”十三说着,眼睛如鹰一般,警惕地扫视了着湖心岛周围的布防。树夏见他神色很快有了自信,知他盘算了一番,是有胜算的。 树夏却道:“你父亲是不会撤护院的,反而会更加加派人手。” 十三讶异:“为何?” 树夏心思笃定,道:“他留我,不仅是想牵制我爹,你,还有墨予。”不等十三追问,树夏接着说:“你爹真是老谋深算,他那样步步为营的人,怎会任墨予重新潜入府里,偷走旧朝虎符。除非……” 十三疑惑道:“你的意思,是他故意放墨予走的?故意让虎符丢失?这又为何?” “旧朝虎符,诱惑力巨大,但它更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对它趋之若鹜的人很多,然而,一个不小心,未及驱动虎符,改朝换代,很有可能便会被当朝君主诛杀满门。试问,如此谨慎的石将军,难道想不到这一步吗?”树夏望着远处,又转脸过来,深深看着十三:“你是他儿子,心性却全不似他。” 十三心中一动,他牵住树夏的手,认真握在自己的大手里。树夏越来越叫他刮目相看。毕竟是生在侯爷府,从小无忧无虑,可没料到,她认真分析起时局,还真是像模像样。 “那,你的意思是,我爹是故意让虎符落在潞王手里,以此将火引到潞王身上?潞王高兴之下,兴兵造反,到时候,是我爹坐收渔人之利?” “没错。”树夏将头轻轻靠入十三怀里:“一石多鸟,真是妙计。” 少女的语气愈发温柔,她困了,埋在他有温度的胸口,她神色都更加柔和与安宁。谁都可以抛弃她,关键时候,父亲都冷酷得让她心中微寒,可十三不能对她置之不理,是的,不能。这诺大的,阴森森的将军府,她还有他。
哪怕如今自己的身份是那个逃走的墨予的妻子,她便也要这样肆无忌惮一回。其实,染指甲,等到一夜深红透算得了什么,那些等他的日日夜夜,才是锥心般难熬。 “十三……” 少女轻轻呢喃,唤着他的名字。十三低头,认真地,轻柔地搂住她几乎要滑落的身体,她是真的困倦了。 “嗯?”他应声,她却没有再说话。她竟这样睡着。 十三横抱起树夏,跨入屋内。奴婢们纷纷退下了,阿桥也脸红着退远了些。 这十三少爷的脸色,也只有在对待少主时,才能温柔得不似他本尊哪。 春雨还在远山逗留,轻烟弥漫,十三倚在床边,仔仔细细地,贪婪地看着她。 他爱她。从心里,从灵魂里,从骨头血液里。 多少年,他深刻地压抑着这样的情感。从春到夏,从秋到冬。 哪怕在呵气成霜的日子,冰天雪地被囚般禁锢在海岛上的日子,他都发了疯一样地想着她。她是他坚持的动力,如果没有了她,他真的不知道,这年岁,还有何意义。 哪怕父亲如此过激的硬生生拆散了他们,哪怕他们在每一次见面,都要隐忍住刻骨的相思,可是,只要能浅浅对话,淡淡相视而笑,都那么幸福。 少女沉睡了一会儿,门外的风,穿堂而过。 她醒了,看到温柔相待的十三,她忽然,揽住他的肩,微微欠起身子,柔软地吻在了他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