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伤心
十三心中烦闷,从树夏处出来后,漫无目的在宅中暴走。 拿了酒壶,也顾不得下人们错愕的目光,他边走边灌着酒。 不是问不出口,他相信树夏说的每一句话。或许那天墨予真的是找过树夏,即便他们什么都没发生,可,在这样的世界,流言比刀子还可怕。 她挽起了发髻,嫁入石府,奋不顾身去当一颗棋子,都是为了十三。可一切都不是儿戏,事情根本没有简单悔婚那样简单。 他能做什么呢,杀死随意就能妄言的奴婢?可他能堵住悠悠众口吗? 行到一处闲庭,一阵风起,他抬头,看到褐色枝干上盛开的粉色五瓣花如雨般纷纷坠落。 十三抽剑,脚步跌跌撞撞,强行运气,这便舞了起来。 孤雁飞去,鸿雁归来,也不过一个冬季。他离开夏府,不过数月,可一切已沧海桑田。步步为营的父亲,绞尽脑汁算计着夏府,甚至,乳娘胡氏可能都是惨死在父亲之手。他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理不清。 想到这里,他心中怒火与自责更甚,挥剑更凌厉,足尖点地,手腕翻转,高高腾起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流星剑。巨大的剑气掀起风,花瓣雨下得更厉害了。 朦胧的目光中,他瞥见有个人影从不远处的侧门滑步而入,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十三一剑刺了过去。 那女子惊得傻在原地,说时迟,那时快,阿桥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推开那女子,挺身挡在剑前。十三这才惊醒,他急急撇开剑锋,那剑锋只差一毫便要伤着阿桥。 众人皆惊出一身冷汗。 “啊呀呀,使不得使不得,十三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可差点乱伤人了。姑娘,你没事儿吧?”树夏见十三神色不对,特地吩咐阿桥跟着他,熟料还好他及时出现,这才避免了这个事故。阿桥扶起姑娘,还好,这姑娘只是跌倒了,并无大碍。 “姑娘,抱歉,方才我一时疏忽……”十三内疚道,他又转向阿桥,担心地说:“你也没事儿吧,差点就撞我刀口上了,要是你有事儿,树夏得唯我是问了。” “‘树夏’?”那姑娘颇突兀地接过话茬,很是惊讶与不屑,她挑了挑眉,道:“公子喊你过了门的堂弟媳妇,也该叫一声‘弟妹’才对吧?直呼郡主闺中之名,连我这个下人也知道不妥啊。” 阿桥听到此话尚颇不舒服,何况十三,他很不爽地打岔问:“敢问姑娘是哪位?” 他打量那姑娘,她衣服颇素,梳着很普通的发,身上首饰也不多,应该不是府中的哪位贵女。 姑娘仿佛看透阿桥一般,她不卑不亢行礼,答话道:“你叫我洛叶就可。我确实不是什么人物,只是府中一个普通的歌舞伎而已。” “普通的歌舞伎?”十三有着鹰一般的眼睛,他道:“据我所知,我父亲对府中的歌舞伎要求比较特殊,要求她们日日更衣沐浴。洛叶姑娘离我两丈远,可我都能嗅到姑娘衣衫上的浊气,和……”十三若有所思,忽然又打量了洛叶一眼。 洛叶鼻子哼了哼,她冷冷笑道:“公子这是在讽刺我吗,将军府也算家大业大,可对我们歌舞伎这一块,可向来都是小气的。说什么要打扮雍容,日日沐浴,府中根本没拨那么些银钱供我们打扮,再说了,洛叶虽在风尘里,却也有自己的脾气和秉性,洛叶就是不爱沐浴,也不待见你们这些公子,那又如何?” 这姑娘怎么脾气这么臭,三言两语都要把人火气弄起来。阿桥知道十三本就心烦,不想这个洛叶再烦十三,他一面劝着一面拉开洛叶。 十三懒得再说什么,他提剑,转身,又冲入花雨中。 “姑娘莫要生气,十三公子心情不好。”阿桥赔着笑。 洛叶瞥了那十三一眼,方才还严肃得不行,忽然面色放松了不少。她从袖笼中掏出一张字条,塞入阿桥手中。低语道:“这个,还烦请你送去给你家郡主。” “这是?” “嘘……”洛叶急忙示意阿桥莫要惊动了十三。她再行一礼,匆匆离去。 阿桥瞧着洛叶的背影发呆,这府中的歌舞伎怎会要给郡主送信? “她走了?”十三背对着他,却收剑,问。 阿桥把字条捏在手心,嗯了一声。 十三转身回来,阿桥支支吾吾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何会在此出现,说,自己得回去向郡主复命了。十三点点头,阿桥这才呼出口气,开开心心回去了。 “少主,阿桥方才回来,说有人送来了这个。”唤香小跑入了屋,树夏接过纸条,展开。 是墨予的字。他约她今夜在昨夜二人相见的水潭暗道处再见一面。 唤香偷偷瞄了好几眼,不无担心问:“少主,你,你不是昨夜刺伤了他,他怎么还来约你?此事怕是别理了吧,让十三公子去处理。” 树夏沉思几许,眉心忍不住还是微微蹙起。她还是得亲自去一趟,她必须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让墨予保持清醒,千万不要被误导,错认夏家这份仇恨。此外,当初,是自己亲口答应了这门婚事,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份和离书,她得亲自问他讨回来。 从始至终,她心中只有十三一个,哪怕与墨予没有夫妻之实,她也必须把这些划清了界限。如此,事情有了结果,她也能心里踏踏实实的了。 “唤香,我得去见他。此事,你千万不要再告诉任何其他人。阿桥送纸条我的事儿,你也替我好好叮嘱他,千万莫要说出去。”
夏家的人,口风都紧,阿桥更是不用cao心的。“可……”唤香实在不愿少主再冒险与元墨予再相见,昨夜,她差点没被少主的样子吓坏。若非清早她纠缠着少主一番追问,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昨夜发生了那些事。 “就这么说定了。今夜一切如常,你也不用刻意为我放风,以免被人看见生疑。哦,对了,你给我准备一些创伤药和纱布,再用油纸密密匝匝包好,千万不能进水。” “要那些干嘛呀?”唤香一个机灵,很是cao心问:“少主,你不会是要给墨予公子送去吧,他身上的伤,自己可以治,可他心里的伤……” “等真相大白,他就不会伤了。我们夏家肯定不会是他的杀父仇人。”树夏斩钉截铁。 唤香点点头,她本想顺着少主的意思便好,可她还是忍不住,说:“我说的他心里的伤,不止是这个。” “什么意思?”树夏迷茫地问。 “少主难道没有感觉吗?哪怕一点点都没有吗?”唤香提示道。 树夏还是茫然的眼神,她看着唤香,却,缓缓地,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摇头,还是摇头。不,这不可能。为什么唤香的想法会和哥哥如朝一样?可她偏偏觉得他们想太多。元墨予风流成性,见过,睡过的女子成百上千,他对自己有好感,这是有可能的。可是,再多的感情,他不会,也不可能分配给自己。他就像是观音,遍洒恩泽,与自己成婚,也不过帮了一个忙而已。 “如果,我是说如果,”唤香试探地问:“如果墨予公子是真心喜欢你呢?那他在面对现在的情况时,该有多痛苦。借着救十三公子的机会,他可以娶到你,想必他心中很是欢喜,可他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因为他知道,少主你只爱十三公子一个。当得知夏家可能是他真正杀父仇人时,他完全可以把少主你毁灭得彻底,强行与你圆房,然后抛弃你。可他始终用他最后的宽容,成全少主和十三清白的爱。是的,他在十三公子面前侮辱了你的名誉,可在这种误会之下,他说出那些话情有可原。他仅仅是在言语上刺激了你们,可事实上是他没有碰你半分啊。” 树夏竟然无力辩解,反驳。她找不到理由去证明,墨予真的只是与她逢场作戏而已。 夜幕,慢慢降临了。 树夏心事重重扒了几口饭,托着腮发了许久的呆。 唤香叹了口气。等万籁俱寂了,树夏轻轻从屋中走出,走到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