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露水 (上)
流苏还没说什么,阿桥却出其不意低声道:“我现在不能走。” 树夏和流苏同样错愕,流苏先是一怔,继而流露出感动之意。她轻轻皱眉,眼里泪光闪烁。 最雀跃的莫过于那个小宫女了,小绿乐得一蹦三尺高。 那些前来贺寿的嫔妃见这边围满了人,也想来凑凑热闹。流苏端出架子:“夜了,哀家也乏了,你们都散了吧。”妃嫔们只得欠欠身,鱼贯而出。 “你们也退下吧。”流苏又遣散了围观的宫人,眼下,只剩得她自己、树夏、阿桥、小绿四人。 “阿桥你真的不走吗?”小绿瞪着大眼睛,笑起来露出两个梨涡,她又蹦又跳,摇着阿桥的胳膊。 “阿桥,你疯了吗?今天你必须跟我走,唤香还等着你呢。”树夏皱眉。阿桥听到唤香的名字,低下头。 小绿嘟嘴追问:“唤香?是个女孩?她和阿桥你是什么关系?” “既然你主人执意要带你走,阿桥你便去吧。毕竟,你为男子,再被人抓住污蔑你我二人,确实不好。”流苏缓缓开口,对于阿桥,她还是相当温和的。 流苏没有正眼看树夏,对于这个女子,她有太多的心理不平衡。好在,她已经听说,十三离开夏府也有阵子了,对树夏也颇为冷淡,流苏这才舒坦些。 “哦。”阿桥小声说:“那,我便去了。”他依依不舍抬头又看了眼小绿。 小绿脸涨得通红,她瞬间转喜为怒:“臭阿桥,你又要走” 阿桥十分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问树夏:“那小绿怎么办?” 树夏面色平静若水,心中却在仔细思量。这小绿怕是流苏的人,阿桥性子温良执拗,极易受人蛊惑,此刻怎能理会他们? 她清清嗓子,面不改色道:“胡闹!宫女以宫为家,还能怎么办?走吧。” “你,这,个,坏,人……”小绿对树夏怒目而视,一字一句,她高高嘟起嘴!树夏显然对她态度过于高冷,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她抬脚就走,阿桥向苏太后行礼,又拖拖拉拉地,边走边回头,很无奈地看着小绿。树夏加快了脚步,阿桥只得紧紧跟上。 流苏不由自主跟了几步,站在宫门前,远远目送阿桥的背影。直到阿桥的身影没入夜色,她还久久立在风中。 “苏太后娘娘……”小绿心里还恼着,但也无计可施,她墓地发现四下没了人,只自己站在苏太后身边,很不自在。 流苏怅然若失,轻轻摆手:“你回去吧。” “奴婢这就告退。”小绿行了个礼便转身走了,边走边气恼自言自语:“死阿桥,臭阿桥,没良心!” 夜色里,他赤黄色衣衫仍能击退那些颓败的色调。两行宫灯开路,宫人们送他到流苏宫前,他便挥手让他们别再跟上了。他接过一盏宫灯,迎着风,缓步向那倚在门前的女子而去。 那女子在这如水夜色下,肤色白得出奇。 白日里的骄矜挥洒殆尽。 柔弱无骨。 仿佛,拦腰将她抱起,她只会乖巧匐在你身上,收起全部的锋芒,这一刻,她只有柔情。 走近了,他未言语,她侧脸过来,想行礼,他却将她手端起。她的手微凉,手心里残留一丝丝温热。 “陛下怎么此刻来哀家这里?”流苏轻声问。 “母妃生辰,朕是耽搁了这才来,还望母妃勿怪罪。”他温和道。 她转过身来,认真看着他。这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坐上皇位才数月,已然沧桑。都说帝位皇权至高无上,但人到高处,那极致的孤独又有谁知道?这几个月,诚惶诚恐,殚精竭虑,一次次想把隐患拔除,却做了太多无用功。他又急又躁又慌张,这一切,他怎敢在巍峨大殿上流露半分? “你瘦了。”流苏温柔相待。 “母妃又何尝不是?” “朕累了。想来母妃宫里喝上一杯酒。” 她点头,步步从容,二人并肩往房中走去。 他喝得醉醺醺的,她像一个最亲密的陪伴,微微笑着,代谢惆怅,柔柔看着他。
她的眼神会教他心意乱。 他放下酒杯,一拍脑袋:“你瞧瞧,朕怎么忘记了给母妃送生辰礼物。”他在衣袖中摸索,掏出一支凤钗。 那凤钗通体碧绿,头尾做了简单的钩,细细镂刻了金色的花格。 “朕觉得,母妃天生丽质,风致已及仙子,不一定非要华丽饰品修饰。此簪素淡剔透,高贵而清丽,更衬母妃。”他笑着说。她微笑,想接过那簪子。他未放手,却拔开那花格,里面居然藏着一根布条。 流苏疑惑着接了过去。 “这才是朕送你的真正的礼物。”他说。 流苏低头,刘海挂在眼前,可那布条上的字迹清晰可见,她的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凄楚里巨大的感动,在她浅浅的抽泣中起起伏伏。 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拨开她的刘海,挂在她瓷白的耳后。 “昔日大诗人李白说‘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今夜,朕与母妃,一醉方休!”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露出凄婉艳丽的笑容,与他对饮。 …… 夜,深极。 这世间没有男子能逃得过她的魅惑,那是因为她狐妖一般的性子。这一次,却不一样,二人都有了真情。他横抱起她,下定决心般大步走向卧房。 她是最美的夹竹桃。 在这深沉的,墨色的,不着边际的夜里。 为他,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