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宫内小酌
皇宫内,柳树下。 流苏着踝肩长裙,上身披一件大袖纱罗衫,轻掩胸部。那衣料细腻透明,她柔润的肩和手臂隐约透出。 流苏遥遥望着轿撵近了,她站出来,低眉行礼:“陛下。” 轿上男子见是流苏,很高兴:“快请起。” 他下了轿子,遣散宫人。眼前的流苏,妆容清淡,黛色眉,加上一身轻柔的丝绸衫儿,格外秀美柔和。 才与飒爽的草原女子有过云雨之事,回宫见着温婉的江南味儿十足的她,他眼前一亮。 流苏柔柔笑着:“陛下可是出了宫?陛下这样夙夜不归的,可是忘了咱们的大事儿?” 李从厚神色一敛:“自然不会忘。三日后,八方贵胄之子齐聚洛阳。到时候我设下宴席……” 流苏微笑,尽是媚色:“如此,甚好。”她再行一礼,告辞道:“那,哀家回去等消息?” 李从厚想伸手拉她,想到流苏毕竟是先帝的人,不能失了礼数,他跟上几步,轻声道:“今夜子时,我在书房等你。” 流苏身子一怔,这句话,数年前她似是听谁说过。 流苏用白色的茉莉花瓣浸了身子。 镜前梳妆,长发如墨,披散在肩。 她命宫女为她梳了一个灵蛇髻。这种拧旋式的发髻①,相传是汉末甄后所创。流苏很是喜欢这发髻,灵活生动,又饶有风韵,变化生动舒美。 镜中的自己,面庞精致,艳丽无双。 她有些恍惚。这种仪式感,令她想起了从前服侍先皇时的种种。这一次,她要赴约的人,却是他的儿子。 流苏换了身更轻柔的纱,薄薄的豆绿色裹了她婀娜的身体。她轻轻步入皇帝的书房中时,大殿中地板凉薄,他坐在殿中,头枕着手在小憩。 他桌上备了酒水,似是为她的到来费了心。流苏取了件他的衣裳,为他披上。 他抬头:“来了?” 流苏微笑,他示意她坐在自己身侧。 尽管年纪相若,位份上,二人却是母子的身份,流苏坐下来,二人从未靠得如此近。 流苏斟酒,递到他手中,又为自己斟了一杯。 “这一杯,是预祝陛下您,旗开得胜。”流苏弯着嘴角。 李从厚大声道:“好!”他豪饮下这杯,又连续喝了三杯酒,流苏仍是微微笑意,他看着她,渐渐面色赤红。 再盯着她看,怕是要把持不住,李从厚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走开了几步,流苏不知他是何意,也跟着站了起来。 “前朝后宫,仿佛所有人都追着我,逼着我做各种决策。”李从厚苦恼地摇摇头:“要不是能在你那儿寻个清静,这宫里,我都快待不下去了。” 这段日子,政事让李从厚焦头烂额。有一次,他自己在后花园散心,遇上了流苏。二人发现彼此还挺聊得来,竟渐渐推心置腹了。 李从厚道出了自己的阴暗面。多年以来,根本无人看重他。他年轻轻轻就去了自己的驻地,母亲离世时,他也未能侍奉左右,心里的痛和遗憾,无人明白。 他的哥哥李从荣,野心极大,虽为储君,也有赫赫战功,在朝中却没有他有人望。加上,他长得又极似李嗣源年轻时的模样,独得父王偏爱,也正因为此,哥哥李从荣对他很猜忌。 多年来,他对哥哥极其恭顺,方才使得兄弟间没有出现大的隔阂。但是,对亲兄长都如此小心翼翼,他是疲惫的。哥哥逼宫未成,亡在刀下,受牵连甚多。那些冤魂,多少也和李从厚有过交集,他心里怎能不怵? 父王把皇位传给了自己,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就这样莫名其妙被扶上了宝座,他整个人是懵的。 四个所谓的“功臣”成天围在他身边,为他出谋划策,他是站在皇权巅峰吗?不,他觉得自己不过是被牵引的提线木偶,但这种痛苦,又能对谁说? 流苏明白那种孑然一身的孤独感。她自幼没了双亲,唯一的弟弟,也已不理解她,在她入宫后就不知去向。她的喜怒哀乐,谁又真正在乎? 这二人聊着聊着,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我们势必会拼死捍卫自己岌岌可危的一切。”流苏告诉李从厚,人从匮乏到拥有后,会更加害怕失去。流苏说,凡事自有天命,命数这事情,很悬。民间自有高人,若能寻到,可问问命数。 李从厚吩咐仆从特地留心了此事,仆从带回了一个高人。那高人白色长须,颇有些仙风道骨。
高人夜观星象,道出,二十八宿,合计183颗星球,本应如银河流光万丈,如今却都显出黯淡之色。 李从厚命宫主是紫微星的人,确为帝王之相。紫微星属己土,乃南北斗中天之帝王星,为官禄主,有解厄、延寿、制化之功。喜左辅、右弼为其辅佐,天相、文昌、文曲为之部从,天魁、天钺为之传令,日月为之分司,更喜会合禄存、天府,其威能制火铃为善,能降七杀为权。但这些围绕紫微星的吉星,却统统黯淡,并且,白虎、伏兵、威驰这几颗凶星却冉冉发光。这几颗凶星,代表着命主孤独,且会受到突然性的攻击,削弱生命意志,失去生机!他是孤君一个! 李从厚听完,跌坐在地。良久,他蓦地起身拔剑,直刺那人脖颈,鲜血溅红了他的龙袍。 流苏走入他殿中时,只见了那一地血,她挑了挑眉,没有问其他。道破天机的人,都是短命的,而君王需要的,是解决问题的人。 她带李从厚去了天牢,牢里那个浑身是血,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怪物,却是当今最具慧眼的那个星象师。也正因为他的一番话,李从厚才决心从八方贵胄入手…… “牢里那个人,可看好了?”李从厚想起今后还要借助那人之力,再次向流苏确认。 流苏端着酒杯,她浅笑道:“为了让他吃喝,活下去,我可是费了大气力。这道士,不沾酒色,我遣了十几个宫女,裸身环绕他,给他两个选择,要么吃饭,喝水,活着,要么,这些女人定让他清誉难保。” 李从厚哈哈大笑,十几个裸身宫女?怕是连身为皇帝的他也玩不了这么大阵仗啊。“流苏啊流苏,”酒rou穿肠过,他竟直呼其名,管不了什么礼数,避讳,他重重和眼前这美人碰了一杯:“那么,预祝我们接下来一切顺利!” ①拧旋式梳编法,是将发分几股,似拧麻花地把发蟠曲扭转,盘结于头顶或两侧。这种发式灵活旋动,很助美姿。据《采兰杂志》记载:“甄后既入魏宫,宫庭中有一绿蛇,每日后梳妆则盘结一髻,形于后前,后异之,因效而为髻,故后髻每日不同,号为灵蛇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