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四十一章 交情菲浅
萧墨轩提起凶手原本不是想取自己的性命的话,倒也不是太乐天的缘故。 只因为这石油虽然烧的快,可是并不太适合用来行凶,那就是这东西烧的时候起的烟太大,要不也不会有人拿这个用来制墨。一筒子石油倒在窗下,光起的烟就完全足够把一个沉睡的人呛醒。 萧墨轩早已不是当年的国子监监生,这么长时间下来,比起当年心眼细了十倍。昨天夜里萧墨轩之所以没能及时醒了过来,却是因为一路水途回来,又经了一场午门献俘的折腾,回府之后更是陪着张居正吃了几杯酒,睡得过沉了些。 另外一个原因,也不知道萧墨轩是不是想的偏了点,可是萧大学士自个却觉得不无道理。那就是若是凶手真的是想要自己的性命,那么既然已经摸到了窗户底下,为什么不干脆爬进来给自己一刀,岂不是更干净利落,更未必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朝廷里头眼下三股最大的势力,徐阶,高拱,还有另一个就是隆庆帝自个。若要真分起来,其实萧墨轩应该是属于隆庆的这一支嫡系。徐阶也好,高拱也好,也从来没真的想过要收服了萧墨轩,他们拉拢萧墨轩,约莫大多也想的是多一个人去帮着左右皇上的心思。如果有可能,再在“离退休”之后帮着照料一下,也顺便安排下子子孙孙的前程问题。 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想要自个的性命,那么大抵也就是威胁地意思了。但威胁也得有个主。看起来似乎一点由头也没,只让萧墨轩自个去猜,到底是谁想要威胁自己,难道这个就是高明? 若是想不出,难道这个潜在的对手还会接二连三的下手“警告”?萧墨轩静下心来,仔细的想着。 萧墨轩好歹也是当朝大学士,再过几天就要去文渊阁报道。所以针对萧墨轩的任何举动应该不可能是类似于泼皮无赖一样的胡搅蛮缠,总该是有什么意图,也许就和自己以前做的事情,或者即将要做的事情有关。 萧墨轩眼下最紧要的大事。无非是两件,一件是眼下正在主持的海贸,另外一件也就是推广培育新地农作物。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萧墨轩发现,其实中国历朝历代以来的重农抑商也并没有错。 为什么要重农抑商?农业虽然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发展,可是一块地上种出来的东西除去自家的吃用外根本剩不下多少来,这也是为什么大明号称富甲四海实际上富人却这么少的缘故,历朝历代也都如此。 至于“万恶的地主阶级”,萧墨轩也终于亲自看在了眼里,其实大部分地主过的也并不太好。绝大部分地主不但没有和传说中的一样躺在火炕上吆喝佃农,他们甚至也得亲自举家下田干活,日子比普通地农民家里好的也有限,撇开南北两京这样的特大型城市。或者扬州,泉州这样的“另类”城市来说,普通地一府一州里,真正的大户最多也不过十家八家的。 在没有进户部“进修”前,萧墨轩曾经认为增垦耕地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之一。可后来却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萧墨轩在户部的时候曾经仔细地查看过,嘉靖四十一年的时候,有户可查的人口约莫是六千六百多万,加上一些黑户和隐户,总人口大概是七千万左右,相比起几百年后的十多亿人口,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地广人稀了。 嘉靖三十五年的记录显示,当时的大明朝耕地面积总大约是十亿两千四百万亩左右。萧墨轩依稀记得。公元一九九六年中国的耕地面积大约是十九点五亿亩,而人口却是嘉靖四十一年的二十倍,也就是说,大明朝的人均耕地面积足足是后来地十倍左右。 以高出十倍的人均耕地面积却只能恰恰维持一国人的口粮生计,听起来是一个非常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但这就是现实。因为这些田地上所能出产的粮食太有限了。一旦遇见自然灾害。颗粒无收并不是不可能。 至于什么地主阶级把粮食藏在家里,就像电视上看到的。如果打倒土豪劣绅可以大举开仓放粮,更是一个天大地笑话,萧墨轩甚至为自己小时候轻信过这样地故事而感到羞愧。 粮食的保存期大概是多长时间?在几百年后那样发达地科技条件下,新生产出来的粮食最多储存两到三年就要开始逐渐变质,放在大明朝,烂掉都有可能。那些大户难道把粮食都放在家里烂掉?除非他们疯了。 也就是说,不管地主,普通农民和佃户一共生产出来多少粮食,这些粮食绝大部分都会在国内互相流通。只要有足够的粮食,绝大部分人总归能想到自己的办法去获取自己的口粮。而当一个国家出现粮食供应不足的情况时,那么其实就是这个国家整体出了问题,并不能把责任怪到某一部分人身上去。 大明朝的问题就是,所能生产出来的粮食太有限。开垦新的耕地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相比几百年后的近二十亿亩,嘉靖三十五年的十亿亩只有一半的量,仍然有非常大的空间。土地的问题并不是关键所在,关键的是土地上生长出来的东西。新开垦出来的耕地需要有人去种植照料,甚至开垦新的耕地也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对于商业活动来说,这部分人并不从事农业生产,但是商业活动却是非常耗费资源的行为。更可怕的是,相对农民来说,商人的购买力要强的多,因为他们手上有足够的银子。如果市场上有剩余的资源,那么能够优先获得资源的绝大部分是商人。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重农抑商出现了,国家企图通过抑制商业人口来抑制商业活动,以及把更多的人口投入到农业生产中去。 萧墨轩眼下之所以没有和高拱,张居正一样去明谈什么税改的事儿,也正是清楚的明白,只有增加物资的供应量,才是最根本的解决办法。就像某马说的一样,当物资极大丰富的时候,人们就可以按需分配了,也就是理想社会来了。萧墨轩虽然不知道物资极大丰富会不会涉及到过量生产和浪费,但是对于物资的供应会积极的影响社会这一点还是深为赞同的。
在农业这一块上面,萧墨轩不认为自己会得罪任何人,就算是穷凶极恶之徒,也不会反对自己家里多收点粮食吧。 海贸那一块,萧墨轩更不觉得会有问题,因为即使是积年的走私大户,萧墨轩也从来没有一味的采取打压,而是寻求合作的居多,如果萧墨轩有损,他们只会也跟着损失。 在萧墨轩想事儿的时候,萧天驭来过一次,兴许只是来看看儿子的伤势如何,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爹爹的眉目间,萧墨轩隐隐的看见了他心里的那一份不安和愤怒。 中午刚用过了午膳,门房又来报信,说是宫里来了人,萧墨轩连忙叫请了过来。 “哎呀,萧大人,可把咱吓坏了。”来人刚进了门,便小声的嚷了起来,声音不大,但是听在耳里很清楚,虽是刻意所为,却也不让人觉得生硬,明显是个“练家”。 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洪,拍着胸口,脸上的肌rou不停的跳着,看起来是担了莫大的心。 “怎敢劳烦陈公公亲自来。”萧墨轩呵呵一笑,欠了欠身算是回礼了。 萧墨轩和陈洪没什么交情,他会来,大半应该是奉了皇上的意思,派他来看看自个的伤势如何。 “万岁爷在乾清宫发了大脾气,就连咱家进上去的白玉羹也被洒了一地。”陈洪继续拍着胸脯,“直斥咱家几个和京城拱卫无是,就在这紫禁城边上就被人放了一把大火,萧大人也损伤着了。” “咱家初时觉得委屈,可仔细这么一想,倒确是失职。”陈洪换了把脸,咬牙切齿的舞着手,“早上咱家去了北镇抚司,把那帮不中事的也责罚了一通。拿着皇上给的俸禄,却留出这么大的空当来“不如请陈公公派几个在萧某舍下,岂不是安稳了。”萧墨轩笑道。 “萧大人何出此言。”陈洪听了萧墨轩的话,忽得脸色一变,看见萧墨轩在笑着,又立刻换了回来,“咱家在宫里宫外都得顺着皇上的意思,再说主管锦衣卫的应该是冯保冯公公。萧大人和冯公公交情菲浅,该是去和冯公公说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