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二十八章 谁搞的鬼?
明嘉靖四十一年,八月二十七。 浙江,杭州城。 不但是新任杭州知府盛衍得到了萧经略即将抵达杭州的消息,刚从福建剿倭归来的浙江副总兵戚继光,杭州前卫指挥使王浚,指挥同知白斯清等人都得到了消息。 因为知道盛衍是萧墨轩的至密好友,所以戚继光等人对这位知府也是格外的客气。 几个人聚在了杭州门外,一起踮着脚尖,盼着萧经略的仪仗出现。 “大人,大人……”杭州城里,一匹快马扬起了一片尘土,朝着城门外奔了过来。 奔到众人身后五丈的地方,才一勒缰绳,止住了步,两只前马蹄直直的扬起。马上的骑士也顾不得,只一溜身便从马上滚了下来。 “诸位大人,谭总督派小的来告诉诸位大人,萧大人今个不到杭州了,去了绍兴。”骑士微微喘着气说道,”各位大人今个不必在这里等着了。“ “绍兴?”盛衍瞪着眼睛,有些愕然,“昨个还说是直接来了杭州,怎么会去了绍兴。” “也不知道谭部堂如何折腾,竟是把子谦诓去了绍兴。”盛衍似乎有些不悦,小声的嘀咕了几句。 “大人,萧大人去绍兴,定是有要紧的事儿。”听说萧墨轩今个不来,戚继光心里也有些失望,但是却不会像盛衍这般嚷了出来。 自从得了萧墨轩的举荐,戚继光自个倒也是争气,连续打了几个大胜战。此时的戚继光,相比一年多前,可谓是春风得意。这回从浙江回来。论功之后竟是已是升做了浙江副总兵。 眼下萧墨轩又来江南做了直浙经略,戚继光更是卯足了劲,准备大干一场。 “走了,走了。”盛衍晃着袖子,算是和其他人等大力了招呼,自顾着转回了身去。 与此同时,一条官道上边,原本乘坐着轿子的萧墨轩已是换成了骑马。 前些日子腿上的擦伤已是痊愈,无意之中,连续四天地飞驰倒是让萧墨轩的骑术上了一个大台阶。 大大的官袍。迎面的风,在宽大的官袍后面鼓起了一个气包。横在一边的衣襟被扯动着,发出呼啦啦的声音。 在没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的情况下,能让萧墨轩跑这么快的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救人,二是救火。他这一回,就是去为了救人。 萧墨轩前脚刚出了南京城,便遇上了谭纶从浙江发来地文书。 谭纶虽然已经是升做了直浙总督,总督府也是设在南京。但是剿倭的前线,还是在沿海一带。坐镇杭州指挥更来的方便。 这一回他给萧墨轩送来的文书,只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便是有关胡宗宪的。 有句俗话叫做“落井下石”,官场上的人最是偏爱这么一手。 自从严嵩倒台之后,胡宗宪的日子也是越来越难过,虽然朝廷里面一时没有去追究他什么,但是不代表没有人不惦记着他。 胡宗宪心灰意冷之下,辞去了直浙总督一职,指望能回老家过几年安稳日子。 可这一回,他也想的太过天真。什么叫“落井下石”,便就是不砸死你不罢休。 胡宗宪的辞呈刚送上去,内阁便就批了。批的爽快无比,惟恐他赖着不走。 想想堂堂徐阶徐阁老确实也不好办,留这么一个资深严党在地方上手握大权,那些忙着推倒最后一堵墙地人又岂会善罢甘休。 等萧墨轩升任直浙经略。谭纶升任直浙总督的消息传到江南地时候,胡宗宪终于松了口气,开始收拾东西搬家。搬回徽州老家。 可让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他确实搬家了。不过不是搬到徽州绩溪老家,而是搬到了大牢里头。 而被搬进大牢里的理由,则是来自于曾经的闽浙总督张经。 张经早就死了,在嘉靖三十四年便就死了,死在严嵩的干儿子赵文华的手里。 只因为张经对自己的不敬,赵文华便就耿耿于怀。 张经确实也算是个有才能的人,他虽然不敬重赵文华,可是他却指挥了一场东南自倭乱以来的最大胜仗:王江泾大捷。 也就是这么一场大胜战,把张总督自个给打死了。 打胜战把自个给打死了,这个事儿听起来似乎有些无厘头。 可其中的关键就在于,张总督生性谨慎,直等到了兵力优势巨大,才放手和倭寇一战。 这段时间之前,任由倭 肆掠,张总督都是一兵未动。 赵文华抓住了这个机会,上奏疏言:张经消极怠战,任由倭寇祸害百姓,虽多加催促仍不出战,不得已而弹劾之。 嘉靖帝曾有云,朕有德曰慈,为天下百姓慈父。于是等到张经战胜,他很容易得出了一个结论,张经手里地兵是足够打战的,而且足够打胜战。 可他偏偏就一直消极怠战,直到闻文华劾,方一战。 于是就这么着,张总督的一场大捷把自己给打死了。捎带着当时的浙江总督李天宠,一起去九泉下诉苦去了。 赵文华是如何把张经陷害至死地,萧墨轩并不十分清楚。嘉靖三十四年,萧墨轩出生了,也没出生。他眼下所知道的这些,还是这一路上问别人才知道一些的。 但是眼下到了秋后算帐地时候,又有人把这事给翻了出来。 作恶的赵文华早就死了,他的子孙都在边关服着劳役,想找他算帐是不可能了。于是,胡宗宪便被抬到了风头浪尖上边。 “文华常与宗宪谋。”“文华荐宗宪为浙江巡抚。”所说的,句句确是事实。 张经和李天宠的死,虽然不一定和胡宗宪有关,但是胡宗宪确实是踏着他们的尸体上去的。其中到底有没有关系,谁也说不清楚。 况且,当年的事儿里边,眼下还活着的只剩下胡宗宪一个人,不找他算帐找谁?
谭纶的文书里的第二件事,便是有关萧墨轩的另一个旧相识:徐渭。 胡宗宪入狱的第一天,徐渭便就得到了消息。 高人就是高人,做事儿的风格也和常人大不一样。他没有抱着胡宗宪去安慰一场,也没有为自己又一次黯淡的前途而哭天抢地。他选择了不走寻常路——自杀。 士为知己者死,兴许徐文长先生也是带着这么个心思,所以他回到绍兴老家之后,当天便找来个一把斧头,对着自己的脑袋迎面劈下。 听到这么个消息,萧墨轩才是真的吓了一跳。 胡宗宪是严嵩的人,会出这样的事儿,自己并不意外。 倒是徐渭看似文弱,却如此暴烈,才是大出意料之外。庆幸的是,兴许是近年来天灾不断,阴曹地府的枉死城人员爆满,无新容之地,阎王爷不接受徐文长先生,所以徐文长先生没死成。 但即使是这样,也让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谭纶是个惜才的人,虽然对胡宗宪眼下的状况有些同情,但是也没傻到去帮着他撞墙的份上。但是对于徐渭,他更加在意。 得到徐渭自杀未遂消息的第一时间,谭纶便亲自赶往绍兴。临行前又派人送了一封书信给还在南京的萧墨轩。 “徐先生乃当世高人,愿萧大人与下官共勉劝之。” 萧墨轩收到书信,也是大惊失色,立刻乘马弃轿,带着一干随从直奔绍兴而去。 北京,户部衙门。 徐阶脸色铁青,直直的瞪着袁炜。 “懋中,你这是如何做的事儿?”徐阶几乎要吹胡子瞪眼睛,“那事儿本该是到你礼部衙门便止,如何会到了皇上那儿。” “阁老。”袁炜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谁能料到那份奏折正巧被高拱那厮看见,学生原本吩咐了马森,奏疏断不能批,只是让和户部一同派出人手,去各地查究上一回。这一番查究,不用个一两年是回不来,这么长时间,我们便要有什么准备,也是够了。各地的宗藩,心里便也有了打算。等派出的人手回来,该如何做,心里也是有了底。谁能想得到,那高拱直接便就把林润的折子给批了,又再呈给了皇上。” “眼下皇上已是认为此事可行,今个我去觐见皇上,便就催着我速办。”徐阶重重的在案桌上拍了一下,“你说眼下却是如何是好?” “这……”袁炜愤愤的咬了咬牙,“那份奏疏是高拱批了之后递给皇上的,这个消息须得是说出去才好。” “好个屁。”徐阶的耐性和涵养,算是极好了,这一回却是如何也再忍不住,“奏疏是我们的人写的,下面的事儿,还是要我这个户部尚书和你这个礼部尚书去办;说到内阁,我是首辅,你是次辅,所有的主意,全都和你我扯上关系。你去告诉人家,是他高拱的使的鬼,鬼才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