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两个世界
林城，林中之城。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森林城市！ 我们称它为森林城市，也不为过，每条街道，每个广场，在没有修建之前，就已经种好了树，栽好了花。这绝对不是城市的面子工程，因为这些树，这些花，都不属于政府！ 这些树，这些花，都是私人栽种！你要砍一棵树，你要摘一朵花，如果没有它的主人同意，就是非法行为！三步之内，必有绿茵，五步之内，必有华盖。经年累月，不断发展，城中的树也不知道那棵是谁种的，唯一知道的是它不能砍，要砍就要经过种树人的同意。 就算市建设要“移”走一些树，也要电视公告这些树会移栽到哪里，事后还要把栽好后的树向公众公示！所以这个城市里的树都很高，都很大，都很美，它们完全是城市的主人，人和房子，只是这个森林的顾客。 沐春风和左珍珍走在林荫大道上。空气很清新，鸟语花香，每个人都很友好，公园里的人也很多，情侣们手牵手坐在凳子上，低头喁喁私语。他们两个人就显得有点生疏了，走得不远不近，像恋人靠得有点远，像陌生人又似乎走得有点近，走着走着，不是他停下来等她，就是她停下来等他，好歹你们两个调整步调到一致，就不会这样停停走走，半天也没走出多少米。 走路姿势不对就原谅你们了，不过半天了好歹你们两人也说句话吧，半天了难道没想出半句台词？沐春风在一个糖水店前停下来，道：“我们喝杯冰水吧！” 走了半天就喝杯水，你这也太小气了吧，不过也没办法，他能想出喝水这么有创意的借口，还是原谅他吧。 左珍珍红着脸说，：“好吧！” 小店的主人是个极客模式的人，他戴着一幅深黑色的桃形眼镜，手上戴着丝质手套，一件小西服里面，套着深蓝色的衬衣，脚上的皮鞋，走动的时候咔咔地磨着地板砖。 “两位要点什么？” 虽然眼镜遮住了他半张脸，不过从他的语气我们深深地体会到他的热忱，“我这里有冰冻柠檬塔，雪藏西峰蓝莲花，南海牛奶椰汁，东海扇贝片仔丝……” 沐春风道：“我要一杯蓝莲花，你呢？”他对问旁边的左珍珍说：“你要喝什么？” 左珍珍小声道：“喝什么都好，你帮我选吧！” “呃！”店主的手停在空中，丝质的手套在阳光下闪着光，他的眼睛似乎在从黑暗的镜片中射出光来，他慢慢地放下蓝色的杯子，道：“如果你喜欢一样东西，就要勇敢的说出来，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句话非常有哲理，但终归也就是哲理，并没有太多的实在意义。 人类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已经多年，对抗天地的风霜雪雨，对抗丛林的飞禽走兽，对抗生存的饥寒交迫，每一天，人类都在争斗，都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他们在局部的地方已经取得了胜利，他们穿上了大衣，他们控制了野兽，他们却仍然没有掌握自己的命运！ 命运是什么呢？ 如果说命运是人一生的轨迹，谁又能掌握未知的世界？ 那么谁也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吧！ 可是每个人都在说命运，每个人都想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从根本上来讲都是痴心妄想，命运是谁也掌握不了的。 没有人能掌握得了未知的命运！ 左珍珍低声道：“命运真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吗？”她虽然说得很小声，沐春风却听得很清楚，小店的店主也听得很清楚。 “命运当然掌握在你的手里。”他递出一杯蓝色的冰，冰里赫然有一朵蓝色的花，花的周围排着七颗莲子。“你想要喝什么？”他问左珍珍。 左珍珍一愣，“我要喝什么？”她似乎陷入了他的话题里面，一个关于命运的哲理。“要不喝一杯黑美人？虽然名字老土，效果却不错，喝过的人都念念不忘，下次来本店都会跟我说起黑美人的奇特之处，你不要犹豫，也无需徘徊，喝过之后，定会十天不知rou味。” 黑美人的名字很俗气，包装也不到位，黑乎乎的杯子里也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佐料，店主还一直叮嘱，务必准备纸巾等进食小道具，以免被它的强力效果震伤，还说公园是最佳地点，以天为桌，以地为席，简直就像抱着一颗大炸弹，沐春风都有点担心这个黑美人到底是何物了。 在这个森林城市，随处都可以找到休憩的地方，左珍珍挑了一个僻静幽美的松树林，一座九层高的亭子，横匾上写着“仙隐亭”，红焰焰地芭蕉正在亭外争艳。她小心翼翼地揭开杯子的封盖，里面飘出一阵淡淡的桂花香。 “嗯，应该不错。” 沐春风坐在他旁边，看着左珍珍持着她的西子，用小勺剜了一小块冰放进嘴里。 她紧闭着嘴唇，脸色以一种可以看见的红光向上升起，豆大的汗珠从她的脸上冒出来，顺着她的鼻尖掉到地上。 “这是怎么了，难道店主说得没错，黑美人果然不同凡响，才吃一小口就有反映了。”沐春风看着她冒着大汗，也不知道这杯黑美人是苦是甜，是酸是辣，看来只有辣椒才会使人冒汗吧！ 左珍珍抿着嘴唇，双颊如同亭子外面的美人蕉一样红艳，她秀目湿润，眉头紧皱，牙关紧咬，脖子上的皮肤都已经渗红。沐春风问道：“你怎么了？” 怎么了？ 左珍珍只觉得嘴里似有千万把小刀在剜着自己的舌根，刺激的胡椒和生大蒜，再加入少许朝天椒，微量芥末，中间裹着冰块，辣的滋味刚要升起，又被一阵冰凉替代，在一个又一个循环中，折磨着人的神经。 谁想出这么美妙的名字，谁配出这么折腾的配方，黑美人，果然是专门“黑”美人，左珍珍要不是强忍着哭泣，恐怕就当场哭了。 一边是折磨人的辣，一边是丢不起的人，怎么办啊？ 沐春风看着她小眼泪花直冒，道：“是不是果汁不好吃？” 这能称之为果汁么？ 这完全要叫做辣椒酱好不好，哦，天啊，谁知道一个卖冰水的地方竟然卖辣椒酱，中国的假货真是太泛滥了。 沐春风道：“我去给你买瓶水，你别动。” 远水救不了近火，要是等你运水回来，恐怕俺的五脏六腑都要烧焦了。左珍珍摇了摇头，眼睛盯着沐春风手里的雪藏西峰蓝莲花，手指颤抖地指了指它。沐春风赶忙挖了一勺子喂到她嘴里。 冰，凉，一道清香从腹中升起。她吃了一口蓝莲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待到沐春风要喂她第二口的时候，她“啊”地一声，站起来，红着脸，转过身去。这是沐春风也没有想到过的，他们这样的动作，已经无限接近情侣的范畴了。左珍珍显然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沐春风呢？他显然根本没往心里想。 一道长虹悬天际，两朵芭蕉映丽人。 沐春风捧着手里的雪藏西峰蓝莲花，也不知道是拿着还是放下，是吃完还是丢掉，刚才那小小的勺子可是喂了别人蓝莲花啊！ 苦难冰释去，新愁上眉头。 怎么办啊？ 左珍珍在心里喊道：“他刚才……刚才还……哎呀，我只是要吃点冰水，他怎么就给……喂我，哎呀，要死了。” 她捧着黑美人，也不知道是扔了这“犯罪”的小东西，还是留着它再吃一口。“还要再吃一口？”这个想法把左珍珍都吓了一跳，这么劲道的冰水，自己怎么还想着吃呢，难道……难道就是想让他喂自己吃冰块？ 刚刚平息的脸色又红了，比起亭外的美人蕉，也不逊色。真是奇怪哦，为什么吃了一口雪藏西峰蓝莲花之后，嘴里不但没有了辣味，还有一种幽甜和香气，真是两种奇怪的物质啊，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奇妙的反应呢，难道小店的老板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难道这是老板的一个阴谋？果然是吃过的人，过后都会念念不忘的冰水，难道就没有人砸了店吗？不过显然这种神秘的配方，不是谁都可以吃到的吧。 沐春风站在她后面，也不知道她想在想什么，他只好等着，看着。一道斜阳穿过重重树叶，照进亭子，就像一道圣光。 良久之后，左珍珍才转过头。呃，还是不好意思啊，低着头干什么？“谢谢你！”她觉得自己应该说声谢谢，可是真的有必要说吗？难道她想撇开刚才只是另外一个意义上的互相帮助？ 左珍珍为什么要这么着急撇清关系，难道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吗？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果然还是要勇气去表白，难道小店的老板这也看出来了？ 小店的老板是神吗？ 沐春风笑着说：“我们再去逛逛吧。”他讨女孩欢心的手段真是匮乏啊，除了走走，走走走，不能来得新鲜的东西吗？好在苍天听到了呼喊，把一个电影院移过来了，他们幸运地看到了影院。 新时代影院。 新时代影院不是因为高端闻名，不是因为装修豪华闻名，也不是因为坐落在繁华的商业圈闻名，它没什么特色，你要是说它不好，也找不出什么毛病，再说了，新时代影院一张电影票可以观两场电影，在其它城市是没有的。 你要是觉得这种优惠的影院硬件设施很差的话，恐怕又要犯错了。它的硬件设施不但全市有名，全国都寥寥无几，你说这样的地方，消费这么便宜，老板不是钱多了没地方放，就是大脑出了问题没救了。这是什么地方，市中心，这是什么地方，步行街，这是什么地方，电子商务中心，整整一块大地方啊，就光秃秃地一个电影院，一个图书馆，图书馆不远的地方，就是培训中心了。 不管怎么样，新时代广场，新时代电影院，历经几十年，从旧城区到新城区，到新新城区改造，都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人们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变化。只知道坐车到了新时代广场，就应该去看场电影，谁也不例外。 沐春风也不例外，他甚至对电影院念起了阿弥陀佛，不善言谈，没什么交际能力，的确是要有一个静静相处的地方酝酿一下感情吧。 呃，酝酿感情！ 你就是这样酝酿感情，头靠在凳子上就睡着了。 左珍珍看着他，微微上扬的嘴唇，nongnong地眉毛，轻轻的呼吸，还有那杯雪藏西峰蓝莲花，正慢慢地从他手里滑下。她慢慢地把它接在手心，握着他的手。嗯，这就是牵手的感觉吗？ 她的心像只小鹿一样怦怦直跳，几次想把手抽回来，又觉得他冰冰的手需要自己的温暖，每次退回一点却又再次握得更紧些。她根本没敢看电影，只是看着他的脸。“他会不会醒过来啊！” 她一直担心他醒过来，紧张地眉头都有点冒汗了，可是电影看完了，他还是没有醒过来，字幕表都放完了，他还是没有醒过来。左珍珍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叫醒他，难道只是想跟他握手吗？ 电影播完了又到下一场，影院的工作人员也没有来清包厢，然后播完了又是接着另一场电影，人来人往，电影看到了第四部，已经是深夜了，沐春风还是没有醒来，影院似乎都忘了他们这两个人的存在，没有一个工作人员进来过，他们只是站在门口，守着门口。 夜已深，他仍然戴着眼镜，仿佛脸上的墨镜已经摘不来了，他轻轻地摇着手里的红酒，对旁边的人道：“他还没醒？” 庞通道：“没有，还在睡着。” 宋泽楷道：“不要吵醒他，一切顺其自然。” 庞通问道：“他是谁？” 宋泽楷放下酒杯，站起来，看着窗外的夜色，道：“他，谁都不是，他就是他。” 他就是他？ 庞通似乎有点不明白。 宋泽楷道：“你不要知道他是谁，只需知道见到他，都要以礼相待。” 庞通还是不明白，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是谁？心高气傲的宋泽楷竟然会对他刮目相看，他难道是来自京城的人？ 他看起来没有半点浮华，衣着朴实，旁边的女孩子更是慒慒的像是没出过门的人，他会是谁，庞通突然想看看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长啥样。可是他没有动，宋泽楷说过不要去打扰的人，他一向是不会违抗的。 “难道他就是宋泽楷一直想要找的人？” 他看起来根本不像，一点都不像。 可是怎样的人才像呢？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没有人说得清楚，因为他们要找的人，实在是有点奇怪，有几次他问宋泽楷为什么要找这样一个人的时候，每次他的脸色都非常难看，每次都会大发雷霆叫他好好办事，不该管的事不要管，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难道他命中注定等待的人，已经出现？ 他真是迫不及待地想去看一看呢。 沐春风知道吗？ 他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很困，很困，坐着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