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误会解除
“其实要让我说具体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还真说不出来，我就是说说，方奶奶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我只是希望你们之间能够好好的谈谈。”徐一二低声说着。 “其实我也知道，我对他们母子有所亏欠，平时虽然很疼爱他，但是说实话，也真没有想过找他仔细谈谈心，我总觉得他还小，你知道的，父母眼中，孩子永远都长不大，更何况我这个做奶奶的。”方梅花这时好像也觉得，平时似乎对邓小方交心还是不够，“也许你说的对，的确是应该找个时间好好和他聊聊了。” “方奶奶，有些话，我觉得应该说出来，我是您的晚辈，有些话可能由我说出来，您会感觉不那么难受。”徐一二小声的说着，“我觉得您家人之间，总有些解不开的心结，虽然看起来家庭和睦，可实际上有些话虽然说出来可能会难过，但如果不说出来，这心结却永远也解不开。” 方梅花大概能想到徐一二要说什么，她只是微微的叹气：“你是指小方爸爸的事情吧？他既然已经跟你说了，那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近人情？” “我没这么想，说实话，当时如果我是您，也许也会做出和您一样的选择，不怕您笑话，您可能觉得我年纪小，不太懂当时的情况，可我真的觉得您的选择没错，可是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把话说开了，我觉得陈姨并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想反，我觉得她也并不是不理解您当时的选择，只是话没有说开，说开了也许会好很多。” “其实，我并不是不想把话说开，我也知道说开了会更好，可是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方梅花再次叹了口气，仿佛做了很大的决定，“好吧，我就跟你说说，反正你也知道的差不多了，你就听听，暂时先不要说出去。” 徐一二一听，心想这事大概还有隐情。于是也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等待着方梅花，调整情绪，准备听她说。其实徐一二多少也明白有些事其实自己不太应该知道，可他毕竟也是有好奇心的，而且他觉得方奶奶这些话可能已经憋了很长时间了，她可能没办法跟自己家人说，自己是个外人，也许说起来会没那么多顾忌。 方梅花调整了一下思路，然后说道：“我开始的时候其实也是想着能把小方他父亲的遗体带回来的，我虽然不近人情，但也不觉得把自己儿子的尸首带回来有什么不对，之所以这么选择，其实另有原因。” 徐一二好像抓住了点什么关键，可是又一时想不出到底会有什么原因改变了方奶奶的想法，让他没有选择把儿子的遗体带回来。 “说来惭愧，我虽然也是个当师父的，但是对自己孩子的教育却是不怎么出色，小方他父亲其实跟小方的性格很相似，平时没心没肺的，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策略，没事就喜欢冲在最前面，冲锋陷阵是把好手，可是冲的太靠前，往往就会忘乎所以，说他勇猛吧，的确是，但反过来说，有勇也要有谋才能算是一个出色的将领，我儿子他虽然有勇，但是却并没有谋，所以，后来就出问题了。” 方梅花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伤感，也没有从她的语气中感到她对儿子的看不起，相反，徐一二觉得，方奶奶其实更多的是觉得自己的孩子很出色。 方梅花接着说道：“当时部队来信说他光荣牺牲的时候，我其实多少有些心里准备，你可能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我确实多少有些预感，而且说来也奇怪，那一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预兆，现在说这些，可能会让你觉得我有些迷信，可这种事谁又说的准呢。” “当时军队来信问我要不要运回遗体，我本来是要一口答应的，运回骨灰的确是军队的规矩，可我多少也算是特权阶级，再说了，听到儿子战死沙场，多少也想见他最后一面。”方梅花又开始叹气，“可是后来，军队说了些话，让我放弃了这个选择。”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下来。 徐一二并不觉得方奶奶是在卖关子，这种事谁会去卖关子啊，他觉得方奶奶应该是在整理心情，所以他并没有出声。 “报告的人说，当时小方他爸因为冲的太前了，中了埋伏，为了保护他的战友，他以身抵挡敌人的攻势，因此光荣牺牲，他的牺牲也换来了队友的生存，这是好事，是光荣的事，军队也一度拿来做士兵的表率，可是这么光荣的事，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当时深入太过，当场没有抢回他的尸首，后来清扫的时候，虽然最终把他的尸首找回来了，可是却已经残缺不全，即使拼命地找，也只是找回了大部分，军医甚至无法把他完整的拼起来。” 徐一二觉得太震撼了，他甚至没从方梅花的表情当中看到伤心的情绪，这得要多坚强的人才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的结果，更何况这还是她的儿子，他多少有些担心的看着方梅花。 “呵呵，你也别为我担心，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再难过的事情也该过去了，况且你应该也知道，我一向很坚强的。”徐一二的担心是多余的，方梅花当然很坚强，坚强的似乎有些超出他的想象，方梅花的脸色依然没有改变，还是那么平静，平静之中甚至还带有一点笑意，她只是接着说道：“我当时也是犹豫，到底要不要把不完整的遗体带回来，但是最后还是狠了狠心，让部队先火化，然后再送回来。” 方梅花又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这样，我们的确是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可在我的心中，在媳妇的心中，他至少还是个完整的人，他留给我们的仍然是他最好的时候的样子。”方梅花的语气依然平静，没有任何波澜，“我没敢跟媳妇说明原因，我怕她会接受不了，这孩子已经够苦的了，我不想再让他过度伤心，于是就只能把这个责任推到我自己身上，即使她会误会，我也无所谓，人活着总得承担点什么东西，何况相比家人的误会，家人的感情毕竟更重要。” “对不起，方奶奶，是我误会您了，我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徐一二开始觉得自己真是混蛋，竟然可以误会这样的方奶奶。 “呵呵，没什么误会不误会的，我的确是不敢跟媳妇提起这件事，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时我坚持把儿子的遗体运回来，也许当时一家人都会伤心难过，悲痛欲绝，但其实伤心过去了，也就没什么事了，可能现在家里的情况不会像现在这样。”方梅花无奈的摇摇头，“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既然当时已经错了，那就只能一错再错下去。” 徐一二开始觉得自己真的错了，错的很离谱，他不该去插手别人家的家事，他看方奶奶现在好像没有什么感情波动，可是他想，方奶奶此刻心里定是充满泪水。说来奇怪，他虽然觉得自己错了，可是却并没有为此感到后悔，也许让他回到之前，他仍然会如此选择，他的性格如此，这是改变不了的，他想，方奶奶毕竟是说出了二十多年没有说出的话，也许她真的不在意，可是有些事情憋在心里，毕竟是个心事，说出来虽然当时可能难过，但事后或许会轻松一些。 “方奶奶，我虽然是您的徒弟，可也不希望您把悲伤憋得太久，或许在我面前难过会让您觉得有些丢面子，可这种事情悲伤才是正常的。” “呵呵，你个小孩子懂什么，现在说起这些事情，我的确有些难过，但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再怎么难过又能难过到那里去？比起难过，我觉得释然的感觉更强，也谢谢你能听我说家里的这些破事。” “其实我觉得，这件事也许的确是不适合跟陈姨说，可是小方哥呢？他说他根本不知道任何有关他父亲的事情，像这么伟大的事告诉他，他应该会感到骄傲吧。”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我不想让他过早的承受如此沉重的事情，也许再过几年我会跟他说，但至少不是现在。”方梅花摇了摇头说道。 徐一二心想，小方哥大概现在已经知道了吧，果然旁边不远处传来了邓小方的声音：“奶奶，我真的已经不小了，你究竟要把我当成小孩子到什么时候啊？” 方梅花看见不远处出现的邓小方，完全愣住了，过了好久才反应回来：“你这孩子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已经下山去了么？” 邓小方慢慢的走了过来，在他的脸上没有看到多少悲伤的表情，也没有眼泪横流的场景，该流的泪水，在昨天已经都流完了，男人一生在人前的泪水是有限的，提早都流完了，以后就没有泪水可流了，所以邓小方要省着点。 他走到二人跟前，先是感激的看了一眼徐一二，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方梅花，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把把方梅花抱在了怀里，头压在方梅花的肩膀上。 “奶奶，我虽然没有多么坚强，可我也并不懦弱，您应该早点告诉我，我早已不是小孩子了，我不会难过，我会更加为我的父亲感到骄傲。” 方梅花看不到邓小方的表情，徐一二也看不到背对着他的邓小方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他只是觉得此时的他，应该多多少少会感到幸福吧，虽然徐一二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如此想法。 听到这话，方梅花反而多少有些哽咽：“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心眼了？一定是小徐出的鬼主意吧？”幸好邓小方现在也一样看不到她的表情，而面对徐一二，方梅花已经不介意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方奶奶对不起，的确是我出的主意，昨天晚上聊完天的时候我们就做了这个决定，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们如此别扭下去。”徐一二低下头，虽然方梅花不介意让他看见自己脆弱的表情，可是作为徒弟，自己还真不能看，于是只能把头低的更低一些，假装脸红。 等两人从拥抱中分开的时候，不管之前表情如何，现在却都是一张大大的笑脸。邓小方厚着脸皮搂住方梅花的肩膀：“奶奶，我们下山去吧，现在走等下了山也好到中午了，我们正好找个地方去吃饭，听说这里的猪蹄挺好吃的，我们一起去尝尝？” “你这孩子就知道吃，呵呵。”她刚想同意，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行，我还不能下山，还有正事没做完呢。”说着抬眼好像的看着现在还低着头的徐一二。 邓小方大概也知道方梅花接下来要做什么，于是无奈的说道：“好吧，看样子我这次真的要下山了，我下去准备好吃的等你们，可千万别让我等太久啊！”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而不是找个地方藏起来。 “好了，我们也别耽误时间了，开始说正事吧。”方梅花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而此时徐一二也已经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看着方梅花，准备听她接下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