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113 星球历20028年5月21日，二十三时三刻，阿卡波夫星球伊玛拉市，城郊。 时近凌晨，不夜都市伊玛拉市的灯火依旧通明。远远望去，整座城市的每一座建筑都有灯光亮起，它们结成一个巨大延绵的发光体。七彩的霓虹闪烁，都市上空的云气也随之变幻色彩，从远处眺望，令人不自觉的迷失在这宛如蜃气结成的迷梦都市中。 城郊的一条坡道上，有几人或坐或站，欣赏着面前平时因为处身城市中而难以得见的瑰丽景色。 每分每秒都在消耗巨大能源的不夜都市伊玛拉，郊区公路上采用的却是标准的节能式感应灯。在周围一片死寂空旷的黑暗背景下，公路两侧全自动感应灯的银白色弧光将道路中央几人的存在凸显的分外耀眼。 “时间都已经差不多了，为什么人还没有出现。”几人当中，一名身穿火红低胸晚装，有着诱人身材的女子在原地反复踱步，高跟鞋踏在路面上发出清脆声音的同时，也反应出主人那不耐烦的心绪。 “不要心急。”女子身后，穿着差不多抵上伊玛拉市普通白领半年薪水的品牌服装，带着成功认识的独有自信，随意坐在公路分界石上的男子这样说道。 “虽然平时一副不知在想什么的散漫模样，但那小子一贯守时，他没有等人的习惯，也不会超过约定的时间让别人久候。一直以来，你有见他迟到过吗？这样焦躁，可不像平常的你。” “心急？谁说我是在心急，我是在心痛。”瞪了说话的人一眼，红衣女子冷冰冰的说道，“今天好不容易钓到一个大凯子。你知道甩下他，赶到这里来，我今晚的损失有多少吗！？” “呵呵……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我倒是很愿意替他进行补偿，明晚我约上几个老朋友，去你工作的那间店里，开几瓶最贵的酒，慢慢消磨一夜如何？”虽然年纪已算不上年轻人，但言谈举止却自然充满青春活力的男子笑道。 “算了吧。”嘴角微微上扬，横了他一眼，说道：“和几乎每日见于报端的伊玛拉最大娱乐公司董事扯上关系，用不了一天，我就得变成报纸的头条。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方式，不想有什么改变。” “这一年多来，我以为和凌音小姐已是朋友。”男子抚心道。 “日行公子客气，奴家高攀不起。”卸下浓妆有着少女般清秀纯真的脸上倏忽生出种百媚横生的味道。“只不过，项公子……”凌音掩口轻笑，左手腕上的玉镯晶莹剔透，在灯下闪耀着柔和光辉。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朋友的朋友可未必便是朋友。您做您的大股东，我做我的小酒女。万一白天在大街上遇到，可不要做出我们两人很熟的样子喔。” “难道只有那些可以被你轻易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男人你才有兴趣。像我这样又成熟又知趣的男人才值得依靠啊。”对女子那看似亲昵实则冷淡的态度早已习惯，叫项日行的男子没有丝毫受挫的感觉。恰恰相反，对他而言，和眼前这位时而精明世故时而天真无邪，脾气有如四月天气捉摸不透的女子聊天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有令他有重回年轻时代的感觉。 对项日行的调侃没有加以理睬，凌音继续在公路上踱开了步子。清脆的足音顺着坡道在夜里传出好远。 几人所在的地点并不是什么偏僻所在，如果是白天，这条通向港口的城市西郊主干道上，每分钟经过的车辆有百辆之多。 但此刻是凌晨，暗夜支配下的伊玛拉和白日中的伊玛拉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在这个时段，统治这座不夜都市的是伊玛拉的暗夜法则。 伊玛拉市二十二时至凌晨三时的时间里，离开自己居所和登记酒店的市民与旅游者，其人身安全不受市政当局保护。同时，包括涉及一百七十三项一级死刑在内的约占大联邦律法百分之九十三比率的大联邦法典通则，在此时间段自动废行，并不受白日追诉。 这种高度放任的夜间法则虽在最初的百年间令这座城市数度处于濒临毁灭的危急之境。但最后，在混沌中建立规则。一个原本不足十万人口的小城市，已发展成为现在这所拥有上千万人口和阿卡波夫星球最大人口密度的庞大都市。 暗夜法则支配下的伊玛拉是只要付出相应代价，便可以得到一切想要得到事物，充斥着暴力和yu望的迷幻都市。被联邦律法所禁止的种种暴利行当都可以在二十二时至凌晨三时的这个时段进行经营交易。但是，虽然绝大部分联邦律法在这个时段自动失效，并不代表着没有秩序。 秩序是繁荣的保证。最大的自由带来无限的繁荣，繁荣的维持却需要潜在的秩序。 午夜的伊玛拉不但有秩序，也有律法。 暗夜的法规，简单、酷厉而严格。 破坏规则的人一旦被认定有罪，便随时面临惩罚。 在暗夜法则之下，被判有罪之人没有同法官见面的机会，没有律师和陪审团，法庭不接受抗辩，没有上诉和缓刑。法庭之外不设监狱，破坏规则的人将用身体和性命作直接偿还。 伊玛拉暗夜律法的执行者们用比白日市政公共安全部门高效十倍的效率维持着伊玛拉夜晚的运转。 可以凌驾于其上的，只有律法的制定人。 位于伊玛拉暗夜都市中各个行业中的顶点，掌握庞大资源和武力的非凡存在。 在伊玛拉市虽没有行业工会的存在，强大的组织或个人可以依能力的大小同时控制多个生意。但就一般而言，每个不同的行当都有各自的首脑人物。他们通过不定时的会晤，在不损害大局的情况下划分各自的利益范围，制定各自擅长领域的潜在规则。 潜在规则建立，利益群体也随之形成，如果想要改变既有规则，重新制定标准，所遭遇的阻力绝非一般人可以想像。 因此，伊玛拉市各门生意的暗夜法规，已有十数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唯一例外的…… 是珍兽的买卖法则。 一直以来，珍兽买卖都是伊玛拉利润排在三甲之内的热门生意。出于食用、观赏、亵玩、赌斗……种种目的从世界各地捕获收集而来的珍奇生物源源不断的汇入到这座拥有海陆空多种便利交通条件的都市。之后，经过筛选、分类、训练、淘汰等程序通过伊玛拉的地下销售管道发送的下级买家的手中。在五十年前珍兽买卖生意最为辉煌的时候，西郊公路上的感应灯，没有一秒钟是熄灭着的。 此项生意的不但有人类团体参与，相当部分的亚人属和妖兽也介入其中，卖出者同被卖者，猎人同猎物一同混入这所庞大都市。伊玛拉在成为阿卡波夫星球存在物种最为齐全的生体样本都市同时，也刷新了大联邦城市的夜晚危险指数。 ‘妖兽之都’和‘罪恶之都’的别称便由此而来。 直到大约二十年之前，两个拥有多位高手坐镇的强大组织同时插手伊玛拉的珍兽走私生意。虽然同样是抱着抑制珍兽买卖的宗旨，但由于彼此间的理念、处事手段和打击尺度的不同，双方产生了激烈的摩擦。并借由分属不同阵营的一对年轻男女将混乱蔓延到这个都市。 那对拥有无事生非，令得小事化大、大事更大特质，宛如人形灾厄化身的年轻男女，在有意无意间将伊玛拉市有史以来组织最为严密、力量最为强大的珍兽买卖生意几乎破坏殆尽。之后的十数年间也一直无法形成规模，直到星球历20024年才奇迹般恢复元气。 但伊玛拉的珍兽买卖兴旺了不到五年时间，便再一次遭到重大打击。一名年纪不到十六岁的少年，集合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重新制定了关于珍兽买卖的规则。规则虽未完全禁止此项生意，却极大限制了它的交易规模和利润空间，使之几乎恢复到二十年前的最低点。 在最开始试图改变规则的时间里，因为经过重新洗牌，在某强大组识支持下开始重新接管珍兽买卖的人，大多是充满旺盛野心的新进人员。在初尝暴利的甜美滋味之后，这些人的执念更强，更加不懂得放手。所以，冲突无可避免。 在谈判无效的情况下，围绕珍兽买卖新规则的建立，爆发了在伊玛拉暗夜都市也称得上是残酷的一年战争。 星球历20027年，伊玛拉市一年间产生的伤亡数字超过了以往五年的总和。 战争最后的结果，令所有人意外。原本不被看好的法规变革者们取得了完全的胜利。最后得以象征性在关于珍兽买卖新法规上签名的，共有二十七人。他们的实力得到伊玛拉暗夜都市所有人的认同和敬畏。 而此时立于感应灯银色弧光下的便是二十七人中拥有靠前实力的几人。 “我们有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碰面了。”过了半晌，再度停下脚步的凌音突然这样说道。 “是啊。自从那次条约签订后到现在大约三个月时间吧。”想了想，项日行回应道。 “三个月没有消息，却突然使用这样紧急的召集令。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你说得是。”项日行笑道，“要不然……已被爱神之箭贯穿的那小子，又怎么会有时间再踏入这片暗夜领域。” “被爱神之箭贯穿！？”凌音微微皱眉，“那人……欧阳……他有喜欢的人了？什么时候的事？这种事你又怎会知道？” “我自然会知道，因为以过来人身份，提供参考意见的正是本人嘛。哈哈……”抬头望天，项日行有些自得的说道。 “找你！？这种事他应该先同我说才对！为什么会去找你？” “基本上，这属于男人间的话题。至于我为什么没有告诉你……”摊开两手，项日行眨眼笑道：“那是因为我就算是在大街上见到你，也不敢同你打招呼，生怕被别人知道我们两个其实真的很熟啊。” “你……”凌音顿了顿足，欲言又止。 “你不行，你的年龄不合适。”站在项日行身后一直默不作声聆听两人谈话的中年男人突然插口道。穿着暗金色丝质唐装的他虽然一直没有说话，却一直是一幅憋气难受的模样。此时甫一开口，嗓门竟是大的惊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凌音转身，紧盯住那人道。 “我知道你对我们欧阳一直都有那么点意思。但我们欧阳今年还不到十八，你却已经有二十八。你做咱们欧阳的jiejie都还嫌老，女朋友什么的还是不要想了。是不是啊？日行！？哈哈哈……”大笑中，他转头望向项日行，寻求支持，却看到同伴的满脸惊慌之色。 一瞬间，凌音左手腕的玉镯有耀眼光芒闪现。 银色光辉过后，她的手中已多了三具人偶。人偶的质地非丝非娟，不但五官须发俱全，身上的衣服也各不相同。 凌音屈指在一个人偶身上一弹，一人应手而倒。 “丁凌音，你这毒妇。竟然下如此重手！？”手捧小腹，身体蜷做一团，中年男子呻吟道。 “重手？你信不信我今晚回去把它用火烧掉？”晃着手中的人偶，凌音冷笑道，“还有一件事你要搞清楚……我……我本就将他当弟弟。” “那是，那是。这件事我们其实都知道，老酒他也只是在开玩笑罢了。”看到凌音看着自己，项日行忙笑道。 “只是听说他突然交了女朋友，心中有些吃惊而已。虽然他已到了这种年龄，但像这种事，他先找我这个jiejie商量，才更合情理。“ “当然，当然。那小子来找我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建议的。”额头见汗的项日行连连点首，以示赞同。 冷哼一声，凌音将手中的一具玩偶抛给项日行。项日行连忙小心接住，收入上装衣袋。才低头看向倒地的同伴。 “老酒，你这个大嘴巴，你不是早就决定好只要见到她就要装哑巴的吗？这点你原本已经做得很好。怎么到最后还是得罪了她。”低头看着同伴，项日行苦笑道。 “不知那小子喜欢上的是怎样的女孩子。”望着脚下公路尽头的黑暗，凌音轻声低语道。 “算了！虽然不知道是怎样的女孩。不过像他那种没有经验的青涩少年，会喜欢的也只会是那种小鸟依人的女孩。”像是要转换心情般的深吸了一口气，凌音转身走到路边，将另外一个玩偶递给站在路灯之后的人。 “我们约定的是零时一刻，现在还有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低头看了看表，凌音说道，“有了女朋友后，难道连遵守时间这一点都忘记了吗？不守时间的男人，是会被女人讨厌的。” “来了！”将凌音递给自己的玩偶一口吞下，站在一边路灯暗影中一直默默无言的矮小男子慢慢说道。 凌音转头，便看到了从山脚下转过的那台ＶＷ81型机车。 机车的速度很快，实际上，做为机车的第一任主人，凌音以前还从没见过它达到过今晚这样的速度。 在感应路灯亮起到熄灭的短短时间里，已经飚行出极长距离，由远而近，就像是一条光龙迎面飞舞而来。 “这小子的驾驶技术提高了不少嘛。”望着机车驰来的方向，项日行喃喃的说道。 “不是他在驾驶。”做出判断的还是最早发现机车的人。走到同伴身边的这人身材不高，比穿着高跟鞋的凌音还有矮上一头，外貌平常，一脸木讷之色，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起伏。 在说话间，机车同众人的距离又拉进了不少。其余人也看出了驾驶者充满青春活力的窈窕体态。 “哎哟，小鸟依人的原来另有其人呐。”当机车驶到面前稳稳停住的时候，项日行这样笑道。“驾车的技术还及不上一个女生，请问你现在是心情如何？” “惭愧。我在驾驶方面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天分的样子。”机车的载人位上，一名黑发的少年挥手笑道。 盘膝坐在机车的后座上的少年，不管是刚才的全速驰骋还是急停，他的身形都违反物理定律般的稳如磐石，没有丝毫移动。 “凌音姐、酒叔、阿魅，你们也都来了。”跃下座位，少年向在场的众人一一含笑招呼。虽然年纪不大，但少年和他们的交流中却看不出存在什么年龄的隔阂。没有人因为年少而小看于他，众人对待少年的态度不但亲热而且尊重。 “这一位……是不久前转入我在读班级的同学……也是我新结识的朋友，紫苍圆小姐。”少年将走近自己身边弯腰向众人施礼的女孩儿向大家做介绍。 〔驾车而来的气势倒是不错，身材也很好……好到不得了。就是不知道脸蛋儿长得如何？〕 〔就算是长得够漂亮，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漂亮花瓶。〕 身为出色女性，处于本能的竞争意识，凌音从两人到场的那一刻起便在心中暗暗做着比较。不过，在女孩儿摘下银白色安全头盔，被那翡翠色眼瞳凝望的那一瞬间…… 〔输了！〕 凌音有了如此认知。 面带微笑的女孩身上的淡蓝色牛仔装并不是阿卡波夫的知名品牌，脚下穿的也只是为方便行动而搭配的白色休闲鞋，但这样的衣饰穿在眼前名叫紫苍圆女孩儿的身上，却可令世上所有的品牌失色。 翡翠般的眼瞳清澈灵动，细致的五官不见半点瑕疵，纤细的腰肢之上，漆黑的长发用一枚小小玉连环绾出发髻，女孩的举止优雅而无半点富贵之气骄人，进退间妩媚中却自有英气迫目。 二八年龄的花季少女，宛如全身充满魔力光辉的小仙子，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绽放着无与伦比的青春美态。 在众人目眩神迷之际，少年开始为女孩介绍自己的朋友。 “阿圆，这位是江继酒，江大叔，伊玛拉西皇街冬酒屋的老板。店中的特酿美酒‘寒江雪’是本市的一绝。” “如果是你这位美丽小姐肯赏光的话，就算是要品尝我秘藏十年的极品，也不在话下。” “谢谢，虽然之前没有多少饮酒的经验，但请一定给我这个机会。” “丁凌音，凌音姐是在我来到伊玛拉后一直像jiejie般照顾我的人。” “好漂亮的女孩子，重要的是不但漂亮，还这样的有气质，你的未来还有着巨大的发展空间。假以时日，成为阿卡波夫第一的女性都不在话下呐。你配欧阳真是可惜了。有时间我们姐妹两个交流一下什么才是好男人的心得。” “我觉得凌音jiejie才真正称得上是美人呢。在很多方面我都要向凌音jiejie请教。” “隗魅，是我们的大力士。平日里……平日里都是在接一些找人、找东西的工作。” “你身上的气味真好，无论骨、rou、血还是精神，都是一流的。” “由衷感谢你的赞美。” “项日行，项……大哥，是坚信只要身处俊男美女之中，便可青春永驻的实业家。” “想不想加入演艺圈呀？只要你有这个意向，世界第一影星的宝座可是唾手可得的事情。” “谢谢，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邀请，深感荣幸。不过，我家的云奶奶从小就告诉我，人的一生只要认认真真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可以了。我的每分每秒，都要身为我个人，令它充实而有意义。我不想去演绎别人的虚假人生。” “哈哈，真是令人无话可说的好女孩啊。” 短暂的介绍过后，在少女成功取得所有人好感的同时，少年成为了众矢所向。 “有了心仪的对象也不先和我商量，反倒去找项日行那家伙，那家伙又懂得些什么？我平日里真是白疼你了。” “唉呦，欧阳，这么好的女孩你是怎样骗到手的？不会又用了什么狡诈手段吧？” “我还真是后悔给你了参考意见呐。抛开年龄差距，其实我应该自己先追求看看的。” “恭喜你找到好伴侣。” “……………………” 面对众人的调侃祝贺，黑发的少年带着几分矜持，只是微笑不语。在众人语毕之后，他稍稍退开半步，斜坐在机车座位上，面对所有同伴含笑问道…… “今晚找我来，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 “…………”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哑口无言。 “不……不是你找我们吗！？” 少年摊手，摇头。 这时他背后有声音传出…… “这次找大家来的人……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