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自兹居得外门

    陈绍庭说的每一条，这年轻人都承担不起。

    人，总要受过了当头棒喝，才知道什么事情可做，什么事情不可做。

    这年轻人乖乖地噙着眼泪，红着脸蛋，退到了一旁，躬身道：“小弟不敢……方才……方才是小弟孟浪，不知师兄在此，还请师兄原宥则个……”

    外面连续两次瞬空的动静，里面自然能知道，一个黑须道人缓缓步出，呵呵笑道：“原来是许道友来了……”接着看向陈绍庭道：“这位少年是……”

    童子时常在外面拿翘之事，俞政亦有所知。但人都是靠自己，除非有利益允可，或者人家愿意，没有靠着别人就可以嚣张一世的道理。一个仆童，愿意装腔作调，那是他自己的事，只要不损及俞政的颜面，这位苍羽道人自不会去管他。

    其实从这童子第一次从许承军手中接过灵丹仙果开始，他这人就已经废了——人家又不欠你，好处哪有白来的？灵丹也好，仙果也罢，补充的是后天元气。炼气境之前确能补全根基，但到了先天，元力务求精纯，这东西又哪里是那么好吃的？好东西或许有，但人家数百年的神灵，会拿出来白送给你嘛？

    那童子只当这些东西能增长元力，却不知灵丹仙果纵有好处，却不是偷懒的手段，那是要花费功夫熬炼的。活生生将自家一个纯阳童子，变成了满是渣滓的垃圾货。

    所以俞政出门便问许承军，那童子连看都懒看一眼。许承军亦不以刚才这童子的刁难为意，恭恭敬敬介绍道：“这位便是两年前我和你提过的陈绍庭，曲江……呵呵，如今是燕国了，梁化省梅秀郡人，愿拜入我端靖宗为外门弟子，我这次是引他回门的。”

    “晚辈陈绍庭，见过前辈。”这是真正的师门长辈，陈绍庭亦不敢怠慢，躬身下拜……

    许承军既已和陈绍庭结下了这份善缘，亦不曾久呆，待俞政引了诸人入内，只如平日一般，闲坐了片刻，便告辞而去。

    似陈绍庭这等人，乃是在世俗中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元替高手。胸中有杀意为引，以后披荆斩棘，无往不利。一旦突破金丹，往往就能成为一个门派的中坚。

    俞政虽然自忖将来会从此人身上得上不少功德，却也不会因此而对陈绍庭特别对待，也免得这小子起了骄纵之心，反而有碍道途。只是惯常交代了几句，带他到祖师殿拜了祖师，便唤了一个童子过来，让他带陈绍庭一行人去外门弟子所在安顿。

    这个童子倒是名副其实，才只十三四岁。不过陈绍庭看其行止，应该已得窍成功，迈入了炼气境。至于是不是得的天地窍，就非他这个旁人所知了。

    陈绍庭是个乖觉的，走了几步，便从剩下的几颗地元丹中摸了一颗出来，递了过去：“不知师弟如何称呼？我初来乍到，身无长物，这一枚地元丹，师弟家中若是有合适的亲人，却是能用上一二……”

    “师兄莫要如此……”这童子将手一缩，却是不敢收，又被陈绍庭递了回去，搭话却没漏下：“小弟俗家姓陈，单名一个琛字，不过苍羽师叔另给我起了个道号，叫清阳，师兄以后便叫我清阳好了。”

    但伸出去的手再缩回来，就难免尴尬了，小孩子又是好哄：“清阳师弟莫推托了，我这师兄送师弟一点见面礼总应该吧……”一句话说下来，丹药就又重新到了清阳手里。

    陈绍庭也不隐瞒，将地元丹的功用和忌讳都一一说了。清阳也是欢喜：“我祖母早亡，祖父大人而今年迈，却是正好用得上这枚地元丹。如此多谢师兄了……”

    他虽是个童子，但平时都在苍羽道人那里服侍，说话做事极为伶俐：“师兄但有所问，小弟敢不尽言。”

    “呵呵，我初入山门，咱们端靖宗有哪些高人前辈，都还不知道呢，还请师弟告知一二……”陈绍庭亦不客气，直接开问。

    “咱们端靖宗，有玄衍、玄青、紫霞、宁和、龙毓五位罡煞老祖，不过大多不在宗内，如今只得玄衍、紫霞两位真人坐镇……”

    “另外，据说上面还有脱劫老祖，不过连苍羽师叔都说没见过，我也是听说过而已，旁的师兄弟，怕就连这个缘分都没了。”

    说到脱劫老祖，清阳便是精神一震，仿佛他听说过这事极为自豪一般。

    “外面不是都说元神老祖嘛，是不是元神即可熬炼罡煞，所以才叫罡煞老祖？”

    陈绍庭只是随口一问，谁知清阳却立刻反驳道：“只有金丹五转，练就三十六道阴阳地煞，然后得胎成就元神的，才称得上是罡煞老祖。咱们端靖宗，三转到五转之间的，还有十来位元神级数的师叔祖呢……”

    原来，金丹以后的境界，虽然分转还、真种、得胎、温养、元神、罡煞、脱劫、斩尸、合道、离尘等许多境界，但期间其实有许多交叉混杂，还有一些更只是一种判定——如真种，就是判定元神真种的等级而已。而能不能走得远，就要看金丹转还的程度。

    金丹三转，就可以熬炼一十二道阴阳地煞。以后结成元神，才吃得消这世界的侵蚀，和这天地同生同灭，称得上神仙二字。而若是不到三转，虽能照样成就元神，却过不去五百年一次的劫数。在阴风雷火之下，只有神魂俱灭的份儿，反不如在金丹阶段就转世投胎得好。

    金丹每多一转，就可多熬炼十二道地煞。而只有到了金丹五转，熬炼了三十六道地煞，将来才有在元神阶段锤炼天罡的机会。到时候不但主世界可以任意来去，便是九天九地诸多世界，也能任你遨游。同样，只有到了金丹五转，才有可能祭炼元神级数的种子符箓，和旁人战力相比，也有极大的差别。

    陈绍庭以前对这些关节只是一知半解，如今得清阳这小孩子这么一说，自己略加推测，其中的道理便明白了许多。

    清阳得陈绍庭这“和蔼可亲”的师兄在一旁连捧带逗，说得愈发起劲，陈绍庭对端靖宗的了解也渐渐明晰起来。

    端靖宗，有脱劫老祖一人，金丹五转、六转的罡煞老祖五人，另有元神级数十余人。但这些不称老祖，而是宗门长老。其下金丹道人也是不多，如果不考虑战力的话，甚至比一些豪门世家都少，只有五十来个。其中金丹三转以上，还有进步空间的有十二个，人称十二道徒。只有真正作为种子的外门弟子，才会拜在这十二道徒门下。

    只在金丹一二转的世俗金丹，则有二百余人，多为宗门护法和执事。其中当然也有得了真窍，但走到金丹一转、二转就走不下去的人物。象苍羽道人俞政，就属于此类。

    而外门弟子就不得了了，有宗门弟子的后人，有相关家族、世俗势力的子弟，也有豪门富户的请托，更有宗门从小收养，培养忠诚度的孤儿。拢拢总总，大约有一千五百余人——只要入了元替阶，就有机会成为外门弟子。

    但里面区别也很大，真正分在内门弟子门下，得传真符的，只有五百来人——这些都是得了真窍，而且心性可观，被认为有前途的。至于拜在十二道徒下面的，就更是稀少了。

    至于其余人等，即便运气好，也只有堪堪凑足一二道符箓的真符傍身——当然武功会为你量身打造，随便放到哪个王朝去，都是一代名将。这些都是为世俗势力作准备的。

    外门弟子所在，是在九尾湖西南，一共有四条山脉，三十来个山头。路程遥远，外加清阳好不容易有了外出的机会，有意无意磨蹭，几人足足走了小半天方始到达。

    负责管理的，是一个世俗金丹，名叫蒙居安，道号明崖子——这等地方，需要的是服务，而不是权柄，世俗金丹远比真正的高人合适。

    作服务业的，自然要少些尊严，连清阳也称他“蒙师叔”，蒙居安也回称“陈师侄”。

    道号，本就是用于尊敬者或者陌生者的——象五大罡煞老祖，大家就都只能称道号。陈琛这个童子，许多人也只喊“清阳”。同样，陈琛在陈绍庭面前称俞政为“苍羽师叔”，在苍羽面前却又称“俞师叔”，这些都是考虑亲疏不同而已。

    蒙居安已是金丹一转，三百来岁。这辈子已经到头，只等着赚够功德，死后封神或转世投胎了。所以他对谁都客气，隐约也知道陈绍庭是种子候选，特意安排了一处向阳的大院子——奴仆却不是谁都有的，要等到陈绍庭拜师才行。

    院子有前后两进，旁边还有厢房。即便带了六个女儿家，住人也已足够了。陈绍庭、李见晨都有法术傍身，文嘉仪等六女又复勤快，所以转眼就整理干净，舒舒服服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傍晚，蒙居安又上门来，道事情已经报了上去，但具体的回复，怕是要一个多月，让陈绍庭耐心等待——这世上，从来都是徒弟随着师父，没有师父尽着徒弟的道理。陈绍庭也不以为意，他也知道自己短板，只是每天勤勤恳恳凝练元力不提。

    如此过了三十余日，门外忽有人喊：“陈绍庭陈师弟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