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何事长堤竟崩塌
建阳十五年二月二十三日深夜,文元飞急匆匆从后山下来,进了文家大宅。早春时节,yin雨霏霏,老头儿身上却是滴雨不沾,在庭院中大步而行,转眼就到了一处厢房,推门而入。 里面一个中年人猛然抬头,一见竟然是文元飞,忙躬身喊了声:“爹……” 这人名叫文中泽,乃是文元飞庶子。他本来应该住在外面,但今天轮到他带人值夜,因此才会住在这厢房之中。 “中泽……”文元飞喊了一声,却又立在房中不动。文中泽见了,便小心翼翼地搬过一条椅子来,对文元飞道:“爹,你先坐。” “不用了……”文元飞对这个庶子也较为随意,闻言摆了摆手,道:“中泽,你连夜起身,去两江郡一趟……” 他说了这么一句,却又咯吱一响,坐到了椅子上:“路上一丝一毫都不能耽搁,见了奚航,就让他即刻起兵,就说九峰郡,我们文家送给他了!” 前年万华、平晷两国击破大元郡时,奚航以八百兵在两江郡斩杀郡守,如今拥有二万雄兵,已是万华国的平东将军。只是这一年来,文家一直没有表态,奚航才一直不敢向九峰郡踏入半步。 文中泽闻言大惊,顿了一顿才道:“那族中在郡里的子弟怎么办?”文家有三个旁系子弟,在郡中担任了一个都统和两个翎长,大兵一起,那就是兵战凶危,生死难料了。 文元飞眉毛一竖,怒道:“文家在此役中岂能只有这点功劳,只要奚航兵到,他们自会斩杀了郡守,与之相呼应!”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来,交到文中泽手中:“这封信,你也一齐带去,算是让奚航吃个定心丸,等他看了之后,就让他当场烧了!” 金丹人仙,不可参与世俗争斗,这信乃是文元飞的亲笔。里面虽然是些请托问候的平常话语,但在这个节骨眼里,文元飞还是不愿让人留下把柄。 文中泽知道兹事体大,不敢怠慢,立刻道:“爹,那我即刻动身!”说罢转身而去。 文元飞几个儿女中,只有文中泽和文舒兰到了先天。此番让文中泽这个庶子亲自送信,份量可想而知。他看着文中泽的身影没入雨中,又寻思了一会,觉得再没什么差错,才缓缓走出了文家大宅,又到了外面的一处小院中,扬声道:“松山!松山在吗?” 房门吱呀一响,里面就走出一个瘦长汉子来,见了文元飞忙道:“老爷,这下雨天的,您怎么来了?” 文松山五十七岁,到他这里,已经四代都是文家奴仆。他自己又是元替巅峰修为,文元飞早已不将他当下人看待,但文松山平时,对文元飞却依然以老爷相称。 文元飞道:“松山啊,你帮我去壮北省一趟,呵呵,拜访一下苍岩公邱昌邱大人……” …… 梁化郡西八十里的太平村,乃是武水出山之处。当年丁以、查伯两位先人,也是从这里开始,在千里沼泽上筑起长堤,才收拢诸水,将一片汪洋变成了曲江的粮仓。自兹之始,始洲才有了保证鸭婆关一线和香洲越人交战的粮食,太平村之名,也是因此而来。 连日来,一直是风雨凄迷。深夜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春汛期间武水奔腾的水声哗哗传来。 “快走!快走!” 太平村口,忽然蜿蜒而出了一排火龙,待细看时,却是一伙挎刀携矛的兵丁,俱是披着蓑衣,戴着笠帽,打着灯笼火把在这雨夜里疾行。 春汛期间,武水离堤顶不过三五尺光景。而两岸的堤坝,经过这数百年的加固提高,却已和一条蜿蜒的丘陵都没什么两样。一旦春水漫过,对两岸的村民就是灭顶之灾。因此每夜都有兵丁例行巡逻。 脚步声噼啪乱响,不久就上了六七丈的堤坝,然后继续向东走去。黄福是这一伙的什长,每天夜间的任务,就是从太平村开始,往东走十五里光景,到了一处叫塘寮的水湾,就可以回头走了。每夜这么来回巡逻两趟,隔日一休,算是一份不错的差事。 雨天道路泥泞,原来半个多时辰就到的地头,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不远也有一排灯笼缓缓而来,黄福啐了一口,笑骂道:“卫广辰这家伙也来了,这雨下得……咱们在这廊亭里歇歇,聊会天再走。”说罢当先进了旁边的廊亭,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了下来。 不久塘寮村的一伙人也到了,卫广辰远远便喊:“黄哥,你早来啦……”一边就招呼着手下的兵丁入内躲雨。 等他自己刚要入内时,忽然面上一凉,一阵诡异的怪风吹过,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边走了过去。灯笼里火苗子顿时一暗,廊亭中诸人都是一惊,陷入了一片寂静。卫广辰抖抖索索地走了进来,凑到黄福身边道:“黄……黄哥,刚才……刚才那是不是碰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黄福就猛然站起,一把捂住卫广辰的嘴道:“别说!这个字,晚上不能说,你不知道吗?” 他们在半夜里巡逻,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碰到总是难免。平时靠着避讳,倒也相安无事。但卫广辰是靠着家里有些钱,才买了这个什长不久,因此对这些忌讳不深,刚才差点就将一个“鬼”字,给说了出来。 卫广辰本能地挣扎了一下,随即也想起了这些忌讳,顿时脸色煞白。黄福见他明白了,才慢慢放下手来。卫广辰却期期艾艾道:“黄哥,可怎么办?” 黄福一声不响,转身走到廊边,解开裤带就开始撒尿,其他的十八个兵丁也一字排开,哗哗地尿了出去。卫广辰这才转过弯来,连忙在一旁占了个位置,也开始撒尿。 ——这是一种乡间的说法,夜里碰上不干净的东西,撒泡尿,阳气逼人,这些邪祟就退走了。 外面的雨还一直在下,武水中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汹涌的河水在哗哗作响,偶尔还有一二声枯树撞击折断的声音传来,显得愈发的诡异。廊亭中的人也没了聊天的兴趣,都是静静地坐着。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嘭”的一声闷响,声音不大,却几乎能透入人的心底里去。 “什么声音?” 卫广辰一跳而起,对黄福道:“黄哥,要不要去看看?” 黄福白了他一眼:“应该是卷下来的枯树撞上了什么,看什么?要去你去!” 又坐了片刻,似乎也没什么动静,黄福便道:“这雨还真不停了,走了,咱们回去!” 话音刚落,远处又传来一种怪异的声音……
“汩汩……汩……汩汩……” 好像一个人不断在咽气,或者喝水的声音,又有点象很深的泥沼里,不断冒出气泡的那种响动。亭中诸人,全都听得寒毛竖起,瞪大了眼睛,一声不吭。 黄福却猛然色变,站起来连笠帽都不要了,撒腿就往那边跑。 卫广辰连忙拿起黄福的笠帽,从后面追上:“黄哥,怎么了?” “嚷什么!河堤要垮了!”黄福一把夺过笠帽,就用手拿着在头上挡雨,一面跑,一面回头大喊:“你们还不跟上,傻愣着作死啊!”这些兵丁这才反应过来,一股脑跟了上去。 脚步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脚底下一片泥泞。 黄福跑在最前,只觉脚下越来越泥泞,越来越松软,猛然发觉不对想要停下。但脚下一用力,却仿佛踩在了空处一般,霎那间淤泥就陷到了膝弯之上。 他翻身向后跌到,右手用力,将灯笼的竹竿插入了泥中,左手扔掉了笠帽,随手拔出腰刀,也跟着插了下去! 但膝弯下的泥土,似乎在缓缓移动,身下原本坚实的堤坝也开始渐渐松软,似乎有一种整个人都要陷下去的感觉。 “黄哥!”后面卫广辰一见,便要上来拖黄福出来。黄福拿眼睛一瞪:“站住!” 见卫广辰还真傻傻地站住了,又喊道:“人别过来,用长矛!长矛伸过来!” 卫广辰这才手忙脚乱地的将长矛远远地递了过来,黄福一把抓住,终于连脚拔出,一滚滚到了卫广辰脚下,这才站起,又拉着卫广辰后退几步,身上衣衫,俱已被泥浆湿透。 这时后面的人也终于感到,十二三个灯笼火把一齐照耀,场上顿时就亮堂了许多,打眼往前面一看,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前面的堤坝,仿佛有一条地龙滚过,凹凹凸凸,俱都蠕动了起来。而且还慢慢的向外移动,连他们所站的坚实地面,都起了阵阵颤抖。那种“汩汩”的怪异声音,就是河水浸透的泥土相互摩擦,才发出的声音。刚才在远处只觉得怪异,但到了这里,却是震耳欲聋,声音大得连人心都沉了下去。 “堤坝,要垮了……” 黄福喃喃地说了一句,话音刚落,前面就是天崩地裂一声响。霎那间,无数大块大块的泥土奔腾而下,后面就紧随着浊黄的河水。河水迅疾赶上,转眼又将这些泥土变成了泥浆,哗啦一卷,就将一块箩筐大小的巨石卷入了其中,再狂奔了六七丈,又有十来颗尺粗的大树也卷了进去,枝桠咔咔乱响,纷纷折断。 “快退!快退!” 黄福拦着众人,往后便退,才退了没几步,又是轰隆一声,就看到一块半间房子大小的巨石被抛起了丈许高下…… 这时候,天空中骤然一片雪亮,霹雳一声,却是一个当顶雷打下,而在这一片霎间的雪亮中,黄福却看到奔腾的河水中,有一条轻舟在微微荡漾…… (这本书,已经是废了,但怎么也要继续写下去,求个完本,故而唯求诸君支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