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公开亭之上,人声鼎沸。 毕竟,这是一场极其难得的约战。 那一封约战书,早早地便被贴在了公开亭上,消失七年的夜武天绝夜沧澜,公然要与如今肆虐中原的叶口月人之首九幽一战。 虽说夜沧澜重出江湖的消息已经传出去很久,但毕竟并无太多人见到她的踪影。 而且……和素还真,一页书等中原已经被神话了的支柱来说,夜沧澜更像是一名凡人。不论她的性格,作风,都要来的强烈许多。 也许,她的一些手段在旁人眼中看来更显激进,可也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人有一种……时时刻刻都可以接近的感觉。 只是,虽然观战,但这些人,却是颇有默契地远远站开,毕竟没有人会愿意成为决斗过程中的冤死之魂。 “幽皇,是卧江子。” 邱霍蛉叶凑到九幽身边,低声道。 他们叶口月人早早便来到此地,要不是因为顾忌着那三名深不可测的三教先天,眼下如此众多的中原人,岂不正是开杀的好时机。 而此时此刻,卧江子,杜一苇,傲笑红尘等人,已是分开人群,来到叶口月人对面。 “吾看到了。” 九幽一声冷哼,来到卧江子面前:“卧江子,吾依照约定前来,夜沧澜又在哪里,莫非,她弃战而逃了?” “幽皇说笑了。” 卧江子并未将九幽的冷嘲放在心上,而是从容平淡地道:“且不说夜武天绝向来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吾等与她,也只是朋友而已,并无限制她去向的理由。时刻未知,幽皇无需心急,吾相信,夜姑娘定会准时到来。” “哼,希望你所言非虚,否则,今日公开亭之上,莫怪本座大开杀戒。” 九幽重重一哼,夜沧澜那个女人……最好别来,如果她不来,便是背信,那么,她对中原出手,三教先天也管不了她! 就在日头逐渐中移,即将正午时分,眼见夜沧澜久久不至,九幽正要再度开口讥讽卧江子等人之时,突然—— “一武天绝似惊鸿,冷眼覆雨前尘空,看尽山峦雾蒙风,夜阑苍云战苍穹!” 这一声沉浑低啸,直入人灵魂深处,令人不由精神一凛,与此同时,一团犹如闪烁着异彩的漆黑琉璃光团,挟带着一道磅礴沛然的刀风,从天而降,登时,漫天尘硝飞扬。 尘埃落地,人影见清,被这一场威势惊住的众人,终于看清楚眼前究竟是怎样一番景象。 一双冷眼,深邃若宙,睥睨世间时,流露多少枭狂,眉间一道殷红,双眉斜飞入鬓,带有几分冷淡,恍若身在无间,又似修罗。 虽是唇红齿白,极尽俊美,精致之态,却是让人一望之下,心生胆寒,唇角一丝讽笑,笑尽天下苍生,笑尽世态炎凉。 黑发飞扬,头上束发之冠,似银似铁,几抹黑曜流苏,莹莹而熠。 一身黑衣,身缀数道璀璨光华,在正午艳阳照射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身后,那柄人高重刀,便在她落地之时,肩头微动时,犹如生了眼睛一般,稳稳落入师九如手中,随后,右手手腕微翻,腰间苍云锵然出鞘,剑锋森寒疏狂,语声更是冷入人心:“来,九幽,吾,赐你一战!” “你!夜沧澜!” 九幽乍惊骤怒:“你,这是何意!” 那一日,玄空岛上,她以一柄重刀,不知杀死自己多少部下,今日却又弃刀用剑,这是何意!难道,是在看不起她么! “吾蒙儒门龙首指点,剑术有成,今日赐你一战,为吾试剑。话既至此,已是够了,不必多言,来,吾,让你三招。” 夜沧澜看也不看她一眼,手指轻轻拂过剑身,语气极是平常,仿佛,这不是一场决斗,而是一场比试。而这比试,更是一面倒的轻松。 “夜沧澜!你狂!” 九幽一声怒喝,一甩袍袖,逼退邱霍蛉叶等人,银牙一咬,双掌倏扬,一左一右,各是七式十四掌,齐齐而出。 夜沧澜侧身而避,身如飘絮,借力使力,以一寸之差,让开九幽这一击,旁人看上去,或许是险之又险,但师九如等人,却是清楚,那只是她故意而为之。 这一点,九幽自是知晓,心中惊愕同时,怒火更是胜了几分,夜沧澜的行为,无疑是让她恼羞成怒。 “一。” 夜沧澜唇绽冰冷话语,简洁一字,是在告知对方,她说让三招,便是三招。 九幽竖掌如刀,幽幻九玄掌带起迷蒙掌影,宛如噬血蝙蝠般,朝夜沧澜猝然涌至。 夜沧澜足下微微一动,人已是出现在九幽身后,声音便是响在她耳边:“二。” “你!夜沧澜!” 九幽攻势再紧,屈指成勾,回身猝然抓向夜沧澜,夜沧澜不闪不避,就这么正面迎向,九幽虽是诧异,却是借机掌心向前一送,功力吐实,印在夜沧澜胸口之上。 “三。” 这一掌,夜沧澜结结实实受下,人却是未见半点伤态,话音落地,剑风骤寒—— 似是一抹星芒倏然弹出,她身形未变,剑势却在逼退九幽之际,霍然展现,绵延而出一刹时,苍云剑仿佛是有了生命一般地活转开来,不时地发出清锐剑啸。四周的气温竟也在这刹那间降低,使人有种突然坠入寒冰地狱的森冷感觉。 九幽口中骤然发出一声沉喝:“九幽邪煌!” 她既然已经透悟邪帝绝学,自是不畏刀剑之攻,凝功力入双掌,如同利器一般。反正已是躲不开,那便硬接。暴烈的掌劲,带起虚虚实实的身影,就这样撞向夜沧澜。 剑掌相接,顿时大地一片震动,刺锐的声音,刮人耳膜。 一连串的乒乓连响,两人已是缠斗在一处。 “那便是传闻中的夜武天绝?真正是个女人么?怎么……比男人还强悍?” “哎呀你懂什么,人家多少年前便活跃在天策王朝前线,没点本事,怎么能存活下来。” “啊是啊是啊,听说她当年似乎是遭人暗算,下落不明这么多年,很多人以为她已经死了,没想到对付叶口月人之时,她又再出。本想着是传言,现在看来,果真属实。” “啊对啊,她公然袭击玄空岛两次,真是让人痛快。” “哎呦,真是,还好武林中这样的女人只有一个,要是再多几个,我真想不出来那会是什么样。” “你是笨蛋啊,如果要是多了,怎么可能让人觉得她特殊,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敢娶这样的女人。” “你们几个,真是笨蛋,如果夜武天绝同意,就算她是女人,我也想要嫁给她啊。” “说起来,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啊,太可怕了……” 场中两人惊天拼斗,场外却是议论纷纷。在他们眼中,虽然不知道夜沧澜究竟强到何种程度,但毫无疑问,身为中原人,没有人会希望九幽赢。而且,拼斗的双方皆为女子,九幽更是被打上了坏人的标签,自然众人看好的,只会是夜沧澜。 女人之间的战争本就可怕,尤其是……强到这种程度,虽说可怕之事的意义不同,但本质上还是相仿的。 这些议论,听在邱霍蛉叶等人耳中,固然是火冒三丈,可听在师九如等人耳中,亦是有些哭笑不得。 “卧了个槽的,我真想知道,沧澜这二十天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比那天与我一同去玄空岛砸场子更猛了?” 白露君一手搭着凉棚,另一只手很是自然地挎在北辰元凰臂弯中,语气兴奋雀跃地道。 北辰元凰敏感地盯着那只手看了半晌,决定放弃提醒她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这个问题,将注意力转到九幽与夜沧澜身上:“吾倒是又想起来数年前,吾与她初见时的样子,那个时候,和现在相比,虽然现在她的功力已是深厚许多,可最惊人的是那股气势,若是以前,吾还敢与她玩笑几句,看过今日,吾却是觉得,还是和她正正经经地比较好。” 看她那一招一式之间,所蕴藏的威势,当真让人……心惊rou跳。 师九如神色如常,一双手,却是不自觉地曲握成拳,杜一苇看在眼里,不由有些好笑:“关心则乱,师九如,夜姑娘既然在儒门龙首指点下进境惊人,你便无需担心。而且,以她的性子,只怕也不会容许自己失败。何况……”他是真猜不出来,疏楼龙宿会做些什么啊。 “吾知晓。” 师九如淡淡地道,他心性本就极为坚定,只是不知为何,往往会在遇上夜沧澜时变得容易起伏,他的心,本该在天下,在世人,却为何会因一人,而有所变化。尽管处世之态未变,可在独对一个人的时候,那种心境上的动摇,究竟为何。 这种感情,他……知道,却又不想知道。 “天剑无双·一气震九霄” 真正的剑术招式,夜沧澜只与金子陵学过,而且,还是在她化身刹无血之时,那些由金子陵的招式变化而来的招式,自然不如他原有的招式来的猛烈。 她既然是抱着必胜的意念,当然不会再用那些自创之式,啸声起,她凭虚的身影,蓦地笔直拔高丈寻,甚至不给九幽收势喘息的机会,才化虚为实的身形,突如陨星急坠般,带起万点寒芒,撞向九幽。 “九阴汇邪·啸天弑!” 九幽惊怒之下,扬掌向天,足下用力一顿地面,人亦是拔空而起,眨眼之间,已经是数十招抛出,登时漫天掌影,如雨如雹,轰向夜沧澜。 但是,夜沧澜飞坠的身影,就在这无数掌影中,诡奇地飘掠闪晃,接着突兀的急旋开来。刹时,天空之中,出现了千百道冰寒刺目的剑影,出现了千百个如真似幻的夜沧澜。 一阵噼啪爆响,宛若雨打芭蕉般,既密且急地同时传出。 半空之中,夜沧澜与九幽,分成两个不同的方向,蓦然弹飞,沉沉地坠落。 “幽皇!” “沧澜!” 邱霍蛉叶接住九幽,眼见九幽面色苍白,仿佛拼命压制什么似的,喉头一上一下不住地滑动,胸口也因为剧烈地调息而明显地鼓动着,哪里不知自家幽皇已是内伤极重。而九幽的衣衫,更是破裂许多,鲜血顺着这破裂之处,汩汩而出。 夜沧澜却是在下落之时,人在空中身形急转,自行卸去许多冲力,稳稳落入师九如怀中。 “无事。” 夜沧澜跃下师九如怀抱,侧过脸去,呕出一口鲜血。 她不是九幽,自然不会死要面子活受罪,忍住那口血不吐出。反正,强行压制的后果,谁做谁知道。九幽若是把那口血吐出,或许伤势还能减轻些。 “夜沧澜,本座真是小看你了!” 九幽一把推开邱霍蛉叶,冷涩地道。 夜沧澜的回答却是更加简单:“不服,再战便是。” 这份简洁干脆,这份从容淡然,看在九幽心中,令她更添几分惊疑不定。面色,一变再变。 “哼。” 事已至此,骑虎难下,九幽稳定心神,掌影再起,竟是不顾师九如尚未退出战圈,攻了上来。 “安心,等吾胜她,再来与你叙旧。”
夜沧澜看了师九如一眼,后者无奈,既不能坏了战事,又不能出手相帮,只好退回人群。 他自己尚未察觉,可白露君却是眼尖,拐了北辰元凰一下,面色古怪地道:“我说,小凤凰,你有没有注意到,方才沧澜对九如兄的态度……那是格外的温柔啊。”温柔的……有哪里不对劲?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北辰元凰怎么也没看出来方才夜沧澜情绪有变,那明明就是一张一如既往的扑克脸好吧…… “……就说你们这帮男人是木头,笨蛋。” 白露君白了他一眼,跟他讨论这个问题,就是对牛弹琴。 任何一个人,在与对手过招动手之时,若是心绪无法平稳,便已是落了下风,而此情此景,又是明显赌上名誉与性命的一战,九幽无法凝神,自然再无半点先机可言。何况,她的对手也非是一般人,对于一个逆境之中越挫越勇的人来说,处在上风,更不会给对手半点反超的机会。 一片漫天铺地的光影,时而如箭般细窄激射,时而若经天长虹般纵跨天际,有的光影幻成了弯月般的弦光,翩翩纷坠,有的光影竟又如烈阳般的浑圆而眩目。 双方皆知对方不想再缠斗下去,所以,这一次的交手,只不过是数十招的喘息之机,剑掌相交乍分,攻势再起,便是胜负之分—— “邪帝绝式·天毁俱绝!” 随着足以撕裂天地的掌风充斥在这丈余之地的时机,九幽身旁的三丈之内旋风骤起,沙飞石舞之际,带起犹似有怒雷隐隐的轰隆闷响,大地更是一阵阵的闹腾不安,周围数十丈之内,不论人还是物,皆是站立不稳。叶口月人之中,有几位执首封出掌风,稳住自己部署,而师九如卧江子等人,则是出手护住了围观人等。 “天剑无双·天理不容!” 夜沧澜同时一声锐啸,苍云剑化身而成的无数光影,霸道,暴烈,更是带起诡异的,死亡一般的酷厉气息。 当在场之人的眼眸,犹自化眩地追蹑着这诡异的寒芒异彩之际—— 一团巨大的漆黑琉璃光柱,冲天而起,这团光柱在触及到那绵绵密密的掌影之时,倏乎扩散成半圆弧的扇面,笼罩住那威力霸道的掌势。 空中,传来一阵有如正月花炮般密击的金铁交鸣声,震得在场之人心旌动摇,耳膜欲裂。 而夜沧澜与九幽,亦在此时下半空之中错身闪过,分落两处,僵持不动。 “这……是赢了还是输了?” “是啊是啊,怎么两个人都不动了?” “难道是两败俱伤?还是两个人都死了?” 在场众人,具是议论纷纷。 “叶口月人。” 忽然,夜沧澜缓缓收剑,声音沉冷,却是听不出半点受创之意:“将九幽带回玄空岛,若无吾允许,敢再入中原扰乱,吾,便即刻将玄空岛覆灭!”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九幽胸前身后,洒起漫天血雨,而夜沧澜足下轻点地面,数枚石子激射,在九幽倒地之前,已是封住她周身xue道,替她止了血。 “怎么可能!幽皇,幽皇竟然败了……” 叶口月人各个不敢置信,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上前去扶起九幽。 “怎么,留在这里,是要再派人出来,与吾再战么?” 夜沧澜眉微挑,眼中冷芒如电,袖权氏叶悚然一惊,回过神来,抱起九幽,一声退,已是带着叶口月人退去。不论这战结果怎样,再留在此地,只怕也讨不了好去。 “啊?夜武天绝,你怎么不杀了他们?” “是啊是啊,留下他们,岂不是中原的祸害。” “就是,夜武天绝,你放了他们,可是不该啊。” 就这么看着叶口月人走的一个不剩,夜沧澜冷笑:“住口!吾出手,不是为了救你们这些只敢躲在背后的废物!谁若不服,接吾一剑!” 她救的,是那些无能力自保的百姓,不是这些只会在事后叫嚣的蠢材。 “啊……是是是,是我们错了。” “啊……抱歉,抱歉,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真是,这夜武天绝,非但如同传闻一样厉害,更如同传闻一样可怕……不讲理啊…… “你……” 师九如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而他的面色,却在看到夜沧澜掩胸呛咳,又是一变:“你受伤了?” 这不是废话么! 白露君翻了个白眼,这位圣灵之子简直就是……让人头疼! 而内腑受伤的夜沧澜,压根不在意自己伤势如何,只是走向师九如,步履之间,极为沉稳,随着她走动而微扬的披风,更是为她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感觉。 “师九如,吾,回来了。” 这句话落地,所有人……皆因她的动作,而张大了嘴,瞪着眼睛,完全不知该说什么……或者……该说是,不知道怎么个反应才是正常。 她就这么轻轻地扬起右手,手指轻轻划过师九如脸颊,而后停留在他下颌之上,顺势向前一勾一带,左手抓住对方衣襟,向下一拽,这一吻……当真是……惹人惊骇。谁,谁快来解释下,她这二十天,到底是……有了怎样的变化啊!! 这是在场惊吓到的众人,脑中唯一剩下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