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令驯刀者不明白的事出现了,他实在搞不明白夜沧澜和不二刀之间的默契是什么,虽说有些时候,人和人之间互相看得顺眼了,是不需要理由的,但也没道理不二刀就这么平淡地,多了个女儿吧?恩,虽然没有实质上的称呼,可瞎子都看得出来啊,这一身阴阴沉沉的姑娘,完完全全是将不二刀当做老爹来对待?端茶送水,做饭做菜,没有半点不和谐的地方。 比如像现在。 “都是玩刀的,我就这差别待遇?” 驯刀者很挫败,他是以驯服刀者而得称的,怎么就驯服不了夜沧澜。 这句感慨是在夜沧澜将一个托盘‘咣当’一声丢到他面前,管也不管里面饭菜是否外洒,转过头慢条斯理地将另一份饭菜在不二刀面前摆好后,某个可怜人发出的哀叹。 刀邪不二刀,收了个义女兼徒弟,用的是当年的天邪刀,这当真是邪到一家子去了。 这段日子不二刀都在潜心提升刀法,以备与天策真龙一战。夜沧澜顺其自然地接受不二刀的提点指导,正式接触了刀客的行列。 至于驯刀者……纵然他某些方面要比不二刀强不少,可夜沧澜也绝不会对看不顺眼的人加以颜色,是以在她眼中,驯刀者就是个空气兼摆设。 “素还真与莫召奴被天策真龙围困,我不想在此坐视,依照行踪所判,他们该是已逃到南虎盟附近。” 夜沧澜看也不看驯刀者一眼,一指桌上地图,圈出了素还真的逃亡路线。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总觉得,素还真是按照某种规律去逃生。 不二刀背手而立:“你要去救他们?” “素还真和莫召奴为人心软,遇到围攻不一定会痛下杀手,退避是首要选择,武林中大多门派虽皆受素还真庇荫,但事到临头,能维持初衷的人又能几个。近日据闻投靠天策真龙麾下门派日渐增多,亲兄弟都会因利益而刀戈相向,何况只是受过素还真恩惠。”更别说天策真龙已发下命令,敢收留素还真者,格杀勿论,有性命危险,还有谁能记住昔日素还真对他们的好。 夜沧澜点了点势力分布图,这世界天下有多大她不清楚,但从地图上来看,至少有八成已属天策真龙。 纵然天策真龙手下能人甚多,她也相信有其破绽存在,反正,她没打算正大光明去救人,只要能把人救下来,用什么手段不可以? 驯刀者凑了过来,对夜沧澜高看一眼:“你对素还真他们倒是很了解,可不二刀很快便要寻天策真龙决战,你不是应该随行么?”只是差一句义父没叫出口罢了,她这个实质上的义女,难道不会担心么? 沉默了一下,夜沧澜目光冷沉:“我随行又有何意义?决斗这件事,是任何旁观者不能插手的。我要的,只是一个结果罢了。” “说的好。路上小心。” 不二刀露出淡笑,这姑娘……明白男人的尊严,更有其他女子所没有的干净利落:“救不得不必强救,该退之时当机立断。” “放心,我自有分寸。” 这有实无名的义父女相处模式简直奇了,相信对方,不为对方担心,相信对方在任何时候都会有化险为夷的能力,比起那些依依不舍满心挂念的,洒脱太多。因为都明白,只要能活着,便会有无限的可能。 一路掩藏了行迹向着素还真可能出现的地方行进,不出意料地,夜沧澜已接二连三听到很多关于背叛了素还真的门派组织相关信息。 这就是现实的世界。当你还是光芒万丈的英雄时,有无数人希望活在英雄的光辉之下,他们可以得到庇佑,可以得到保护,有危难了,这些英雄去救,有困难了,向他们求以援手,可一旦英雄末路,会对他们敞开大门的,少之又少。 神秘剑客是风随行的称号,江湖中人提到风随行,更多的是称他为神秘剑客,就如同眼下的步双极:“神秘剑客,你与泪痕也只不过能为素还真挣得一丝苟延残喘的时机,倒不如……我提前送你们上路,在黄泉路上,有你们等着素还真,他也算不得寂寞。” 风随行与泪痕都是沉默寡言的人,对手是要一心一意夺命分生死的,没有那么多的闲暇来与他们答话,或战,或死,只要素还真莫召奴成功逃脱,那他们的使命便达到了。 刀鞭女煞神的武艺算不上高超,怎奈她的背后是号称天策真龙手下头号武将——步双极,这个从上古时期便追随天策真龙毫无二心的猛将,武功以刚猛见长,对上风随行与泪痕,尚是游刃有余。 而刀鞭女煞神的长鞭,招走疾风迅捷,可柔可刚,既可做鞭子缠绕急甩,又可化作钢剑,刺挑对方,与步双极的拳掌相配得益,逼迫得二人险象环生。 突然,步双极觅得一处破绽,一拳震得风随行倒退数步,刀鞭女煞神立刻抢前跟上,将泪痕持刀右手以鞭缠住,随后步双极反手化掌为刀,将泪痕右臂硬生生齐根切断,登时鲜血自泪痕伤口泉涌而出。 “哈哈哈哈,先死一个!”刀鞭女煞神被鲜血刺激得极为兴奋,长鞭急扬,宛若利刃,自泪痕腹部横开一条血口,复尔向着泪痕胸口刺来。 “当”一声脆响,鞭尖接触到了一处硬物,女煞神只觉得虎口剧痛迸裂,骇然抬头,她的面前,夜沧澜黑衣如墨,长发如瀑,面沉似水:“黄泉路,不好走,何不由阁下先行一段。” “哼!” 女煞神嫉恨地盯着夜沧澜几无瑕疵的面容,像这样生的一副好面容的女子,都该死在她的鞭下! 论武功,夜沧澜还不是她的敌手,但,她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拼命的。 一路上,夜沧澜早已做好了准备,她的那点破功夫,丢到江湖里连三脚猫都算不上,想硬闯救人,那只会连自己也搭进去。她在心筑情巢住过,当然见过泪痕,知道他是莫召奴的至交心腹,由此推断风随行也是莫召奴的好友,所以才在千钧一发之际,以夜澜刃挡下女煞神的杀招。 “止血。”夜沧澜话音方落,风随行立刻醒悟到要为泪痕止住伤口,否则光是失血过多,也够泪痕丢掉性命。 还行,反应够快。夜沧澜见泪痕的伤口血流逐渐变细,立刻与风随行交换了位置,由风随行挡在她与泪痕身前,她扯裂衣摆,倒上药粉,匆匆给泪痕裹住伤口:“扔出去。” 什么?风随行一愣,这东西他在眼熟不过,分明就是好烟雾弹,难道,要他临阵脱逃么? “你要死在这里逞英雄,还是留得青山在常年有柴烧?” 这一句话,便让风随行打消了先前拼命的念头,人,总是没有会愿意在有一线生机的前提下豁出性命的,他这条命随时可以为朋友而送,可留下一命,才有更多的机会。 步双极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但他知道夜沧澜是和素还真他们一伙的,从她手中出现的东西,绝对好不了:“素还真的同党,一并格杀!” 他话音方落,女煞神已扬鞭卷来,眼见钢鞭撞击在圆球之上,夜沧澜一手抱住泪痕,另一只手按住风随行的肩膀:“转身,走!” 呛人的烟雾不单遮住了视线,那漫天飞舞的粉尘更是灼痛着人的双眼,步双极亦不例外,天知道夜沧澜在烟雾弹中加了什么坑爹的东西,硬是让人睁不开眼,顺便那烟雾弹爆炸的声音巨大了些,被此带来的并发症是耳畔嘶嘶鸣响,直到这一连串的不适过后,步双极也明白,他失去了击杀那三人的机会。
“留在原地埋伏,素还真必会折返。”失去小鱼不要紧,素还真这条大鱼会自动上钩,只要能除去素还真,还怕中原正道不尽皆归降。 泪痕的伤势不容拖延,风随行带着两个人也逃不了太远,不过有夜沧澜的指点,他找到了一处极为隐秘的山洞。 这是夜沧澜在来时路上向山间樵夫打听到的一处山间野猴洞,原是想用来做救素还真和莫召奴之用,如今先将这二人安顿在此,天策真龙就算想找到他们,也需要花费些时候,这段时间足够她把泪痕从鬼门关拉回来。 夜沧澜让风随行用枯枝烂叶乱树藤将一端洞口堵住,她背着泪痕来到另一处出口。这山洞地形很好,因为是猴子住过的,所以另外的出口是开在悬崖峭壁的半山腰,一般不会有人跑到这里来受虐。 这世界有很多东西是推翻了夜沧澜的认知的。功夫方面比如说仙法,其他方面比如说她从药铺买到了这世界中缝合伤口必备的青丝雪玉线。根据药铺老板的话来理解,她搞明白了这种手术缝合线不需要拆,是会与伤口慢慢融合到一起被吸收消化的。其他一些处理外伤的简单工具,虽然不如她惯用的那些先进,但也绝非是所谓古代医学水平能达到的。非常好,超出常识有时也是有好处的,比如救人。 风随行看着夜沧澜一介女子毫不避嫌地将泪痕上半身扒了个干干净净,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将一小瓶酒倒在泪痕腹部的伤口,消毒后将他因奔波而错位外露的肠子按照原位盘了回去,利落地穿针引线缝合伤口,于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了人体腹腔内部某些东西的构造及位置,并发誓至少三年不沾各种生物内脏相关的食物。 还好泪痕是失血过多外加疼晕过去,否则他要是看到夜沧澜是怎么给他处理伤口的,搞不好能被吓晕,毕竟再胆大的人也没法眼看自己的内脏被人这么折腾。那不是害怕不害怕的问题,而是……换成是谁看到都会觉得毛骨悚然外加恶心吧。瞅风随行看到一半就扭过头去淡定地观赏洞内的景致就能看出来了。 用随身携带的水囊倒水洗干净了手,夜沧澜开口唤过风随行:“好了,他的伤势很重,需要静卧很长时间。这里通风良好,以你的能力,从半山腰跳下去找食物应该也不是太难,记得每隔两天给他换一次药,剩下的交给你,我要去找素还真和莫召奴了。”希望他们还没被挂掉。 后面这句话夜沧澜没说出口,都说天佑好人,那两人总应命不当绝,就算是抱着侥幸心理,也没有把事往坏处想念人去死的理。 风随行这辈子说过的话可能还没他一只手的手指头数多,夜沧澜算是让他破了例:“名字。”她救了泪痕,在他的眼皮底下,把将死的泪痕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这份恩情,不单单是他和泪痕欠下的,也是素还真和莫召奴欠下的。 “夜沧澜,不必想着谢我,莫召奴对我有恩,这算是还情。”她一眼看穿了风随行的想法,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毫不在乎地道,她给风随行留下了足够的药品,撩开门口堵塞物,趁着夜色辨清了方向犹如灵猫般离开。 一份恩还一份情,江湖之中最深最重的便是人情。风随行只是为人冷漠,但他清楚,在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人追杀素还真党羽的敏感关头,夜沧澜所付出的,绝非如她所说的这么简单。与素还真相交多年的南燕盟表现出来的是背叛,这个与他们堪称萍水之交的女子,却敢冒着天大的风险出手相救,人,当真是奇妙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