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夕阳西下,天空燃烧着一片淡紫色的晚霞。湖面也被那霞光染上了一片蒙蒙紫气,这紫气,混合着湖面独有的清澈,随着微风轻起波澜,宛若流动的水晶,,闪烁着璀璨的光辉。似是不染红尘的安宁。 随着夜幕降临,天空的霞光渐渐淡下去,淡紫的颜色变成了深紫,当一切紫光都消失了的时候,那高而远的天空中便出现了一轮明月。山间上那一片片晶莹的光,像一串串柔美的珍珠,夏夜萤火,最是美丽。 “啊啊啊!少艾那个懒鬼!!连衣服都要我给他洗!!看我不给他洗个七孔八窍出来让他没衣服穿!!” 可爱的猫耳童子在湖边一边捶着衣服一边气哼哼地抱怨,可恶啊,那老家伙除了偶尔做点乱七八糟的饭,其他的什么都不管,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要么就是叼着水烟袋遛遛弯,逗逗鸟,看看花,赏赏景,闲死他了啊! “……” 那是什么东西?貌似湖里的老家伙冬眠春眠夏眠很久都没见出来了,连往水里都馒头都没引出来过,该不会是大晚上的醒了想要出来透透气吧? 咦,不对,这个似乎像是……人? “朱痕~~朱痕大叔~~来一下~” 猫耳童子扯着脖子大喊道,一条人影电射而来,形貌潇洒的青年停在他身边:“阿九,如何了?” “湖里有人啊,朱痕你去看看?” 阿九一指趴在湖面上一截枯木上的漆黑一团,朱痕只听到了湖中有人这四个字的意思,便踏着湖面掠了过去。 湖中不止是有人,还是个女人。 朱痕将这不知生死的人从湖水中救了上来,借着映照的明月光辉,看清了此人面容。正是被兵燹一掌打落的夜沧澜。 “啊啊啊,朱痕,她还有救喵?赶紧去交给少艾吧。”阿九见夜沧澜面容惨淡,在被朱痕抱上岸时所震,唇角渗出血丝,不由吓了一跳。 却不知朱痕在听到阿九如此说,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女人……伤重……交给少艾……咳咳,不是他想吐槽,是他实在忍不住不厚道地要鄙视一下那位慕少艾慕大神医慕老药师…… 罢了,救人如救火,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性命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探她的鼻息,一息尚存,观其面容,虽含有煞意,却不像是邪恶之徒,救她,该不会留下后患。 哈,想不到天降活人这种事竟然也会发生在他身上,啊不,是发生在他居住之地。而且,该是老天看他可怜啊~~~降个美女下来陪他聊天说话,虽说此人一身是伤,但~~~一切都是好运,不是么~ 脑袋里虽然很不着调地想着乱七八糟的念头,慕少艾手上倒是未曾停了工序。人嘛,是有些脱线有些……咳咳,不过他的医术超群也是毫无争议的事实。就算他平日看上去花~~~了一点,但,对一个足够被自己的年纪甩出去百八十截的女子……他还没那么无节cao~ 他首先是个神医啊好吧~~怎么可以对自己的病患出手呢~~是吧~~ 从缝伤口到调配疗伤药再到灌药,慕少艾几乎是一气呵成, 夜沧澜也从之前气若游丝的状态,逐渐恢复了正常。慕少艾观她的根基,相当的奇怪。明明像是学武不久的样子,可功力却深厚的要命。会重伤的根本原因应该是她不知道如何正确使用。看她虎口处有老茧,慕少艾猜测她不是用刀便是用剑,于是朱痕下水找了一番,寻得了一并落水的苍云剑。 神兵利器神秘人,她的来历是何?他与武林相隔太久,消息并不灵通,悬崖之上发生了什么,他不是很想了解,今日要不是阿九发现,朱痕出手,只怕他自己是一点也不可能察觉到有人从天坠落。 “……咳咳……” 慕少艾的医术和药汤固然有效,但促使夜沧澜清醒过来的最大原因,还是她自己那一身的杀意,以及不肯认输的意志。 “哇,少艾,她这么快就醒了?” 阿九惊讶地凑到夜沧澜身边,好厉害的人,那个伤具体有多重他是看不太出来啦,但看慕少艾那一边治伤一边念叨的样子就能明白一二了。 “人的体质都是不一样的。” 慕少艾敲敲他的头:“好啦,你离开远一点,免得一会吓到人家。” “且,吓也是被你吓到啦。” 阿九才不理他,他刚刚有听到夜沧澜一直在念叨着什么绝不能输,不能死,除欲界什么的。 “炎熇兵燹……我夜沧澜……绝不会死在你手中!” 一声沉喝,夜沧澜醒转,身上蓦地迸发出无数无形刀风剑气,慕少艾下意识地抱起阿九闪躲,朱痕挡下部分劲气后,突然面色一变,退出木屋。 而后。 “轰”然一声巨响,慕少艾所住的木屋……惊起一阵烟尘,随后散落一地木板。 “哇!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么!!” 慕少艾一张俊美老脸有发绿的迹象,他的屋子就这么被拆了!!刚一苏醒就冒杀气!她之前是受了多大的深仇大恨啊! 尘烟散尽,夜沧澜一手捂胸,一手扶住仅存的一根梁柱,急促喘息。 阿九惊的目瞪口呆,拉了拉慕少艾的长寿眉:“少,少艾,她把房子拆了……?” “我看到了……”捏捏阿九的脸,慕少艾表示他还没眼花,刚刚这神秘的姑娘突然迸发出强大的杀气,他们三个是躲开了,但他的房子没长了腿儿,不会跑,就这么成了受害者!就算,就算,就算她是伤病号,也不能如此对他啊~~ “姑娘,我是不知道你和那个叫炎熇兵燹的有什么仇怨,但你方才……破坏掉的,是我·的·住·处,当然我不是要你赔……可你至少……要分清楚了敌我再攻击吧……” 他们今天晚上要天为被地为铺了啊! “我……” 夜沧澜赫然醒觉,足下所立之地,并非琉璃仙境,眼前所见之人,并非炎熇兵燹。但见四周一片狼藉,莫非……皆是她所为? “坏就坏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慕~姑~娘~,你这处破房子,也该翻新一下了。” 早说过不要住木头稻草编的房子,会不禁拆,这下报应来了吧~ 朱痕染迹真的一点也不介意这里被破坏掉,更不介意被破坏地无法修复,反正坏的不是他家,他没压力~真的一点都没有~ 你家的房子天天被人拆啊。 慕少艾看看天,嗯,今晚夜色不错,就算睡在树下,也不会失眠,月色……好亮啊! 算了,他是风度翩翩药师慕少艾,就算这位姑娘把他的房子拆了,他也不·会·有·怨·言的,他只会掩面一下做做样子:“无妨,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 这个称呼什么的固然重要,但其实他最想知道的是,看她掉落的方向,必然是从琉璃仙境而来,那么,楼上的那位老邻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了,总觉得这一阵子,麒麟xue流逝的灵气相当客观啊~~自然他绝对不是关心武林事,而是单纯想知道,素还真究竟干了些什么…… 有句老话说的好,树倒随人顾性命。此刻这话,用在这里刚刚适合。 “夜姑娘,休息一下吧。” 朱痕染迹递过一方布巾,从一大早就看她在这后山砍树伐木,虽说习武之人做这等事并不在话下,但她一介女子如此认真却是少见。慕少艾开玩笑让她赔房子,那是说给他听的,别说她还受着伤没好,就算好了,他们两个大男人总不能真让个姑娘家去做这种粗活,只是没想到夜沧澜认真的过了头,不顾慕少艾的劝说阿九的阻拦,硬是跑来和他一起砍树。 “早些完事,早些回去。” 若不是她有愧于慕少艾,单是她离开这么久,也足够她不管不顾返回翠环山了。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当初她向定风愁告别,根本没想到后续发生的这些事,兵燹如此突兀地出现,那种疯狂的打法,她若是全盛状态,只怕也最多落个负伤败逃,撑到救援而已。 朱痕染迹虽然早已看透世事,情感内敛,但并不代表他看不出他人本性。这夜沧澜,根本不适合跻身入江湖之中,偏生选择了在乱世中闯出自己的世界。可要他找到具体不适合的理由,却又找不出例子,如此怪异特立的人,乃是他生平仅见。纵然是慕少艾,也无法看穿她在想什么。 他们只知道,夜沧澜与素还真关系匪浅。可具体到什么程度,她不说,他们也没有必要了解。只是,这种带伤运真气的事,不是一般人做的出来的吧? 如果没有阿九发现,朱痕出手,慕少艾相救,那她自己这条命是否会就此失去?冥冥之中的穿越,来到这个世界,又是怎样一种指引? 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将这条命葬送在这里。她已经……将自己当作了此地中人。 看的出来,慕少艾让她留在这里,是因为阿九的要求。阿九那个孩子,平日里除了慕少艾和朱痕,几乎是接触不到外界的。好容易有她这个外来者,每天缠着她讲外面的趣闻,可惜,她所能讲的,只有充满杀戮的世界。那个猫族少年,半心之子,在听过这些之后,还会对江湖产生兴趣么?慕少艾不肯给他讲述太多,就是不愿让他被纷乱干扰。因此,她也只能破天荒地给阿九讲些她孩提时代依稀记忆的童话,到了这个世界,她遇上的小孩,一个是北辰元凰,一个是阿九,都是……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怜惜的。与她后世所接触的,让人无法喜爱的小孩完全是两个极端。 半心……么? 这个世界,换心并不稀罕。鬼隐便给冀小棠和波旬换过心,可这和她所理解的又是不同,需要的条件,是她所不了解的,一知半解的事,还是……不要随便建议的好。 “你让阿九很开心,慕少艾嘴上不好好说,心里总是念着你的。那个人,看上去很是潇洒,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那是因为……” 朱痕染迹突然觉得自己很怪异,怪异的多嘴,为什么会向夜沧澜说这些?慕少艾又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小事?阿九脸上的笑容,便是慕少艾最想要看到的事。 “如此便可以了。我欠你们的,要比我能做到的,更多。” 对熟人夜沧澜都是话不肯多说,更遑论是陌生人。这三个人对她而言,尚属陌生。只是这个世界的定律,往往是……痴人多于恶人。不自觉的潜移默化,又有几分能够知晓。
再发数道剑气,周遭树木尽皆躺倒,夜沧澜声沉似水:“这些应该够了,朱痕染迹,慕少艾何时才会告知我如何出谷?” 她走不了的最大原因,是谷外的迷阵。天生与阵法不合是她没办法改变的,慕少艾不肯送她出谷,她也只好留下。 “阿九要你养好伤再离开。你且静心便是。” 朱痕染迹微微一笑,阿九那孩子,说是让她养伤,其实是想多听几日故事吧。不过,这几天的相处,他也看得出来,这夜沧澜,用亡命之徒来形容的确有些过了,正确的理解,应该是玩命之徒,专门玩她自己的命。 不怪屈世途有各种疑问,有些时候,静下心来自己想想,也是很有趣的。自从自己落入这个世界,好像……从来没有完整的时候吧。不,或许有过,在她机缘得至吃下蛟龙内丹之后那些日子,没有受过伤。但染血江湖,又有谁能保证自己安然无恙,不受伤害?想要救人,就要先会如何自救,而所谓的自救……便是提升自己的实力。 妖刀诀在兵燹刀下固然厉害,但她……就是不想学。她的刀法,只有一套,只有源出不二刀的这一套而已。刀邪之刀,与自大自信自负都无关,只是固执的坚持而已。何况,兵燹那份狂态……他越是强迫她学妖刀诀,她便越不学。 “哎哟哟,小姑娘不要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药师我可是看不得啊~” 慕少艾敲了敲夜沧澜靠着的那棵树,对她笑笑:“阿九说要你早休息。” “慕少艾,明日……我要出谷。” 这谷底,太平静太安逸,让她丝毫无法感知到外界的事,唯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冒出。她不能再耽搁了,波旬不会放过定风愁他们,除魔圣器也不知道筹集的如何,若苍云剑真能成为破魔利器之一,那她自然要出自己一份力,若是她之能为不够,她可以借出苍云。 “嗯,从伤势看来,你已无大碍,毕竟药师我别的不敢说,救人还是没问题。但我虽然没问过你落崖原因,但外面也是凶险的。你一介女子,何苦身染尘埃。”这些时日来,慕少艾看得出夜沧澜对阿九确实很好,所以他不想看到这个能让阿九开心的人遇到什么危险。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明日一别,他日是否还有缘再见。人生离别最苦者,莫过于阴阳两隔。谁都是有人牵挂着,被人牵挂着的。 女子如何,莫非,女子……便不得入江湖?谁说女子不如男啊。 夜沧澜黑眸微闪,慕少艾的话是好意,她不会驳斥,可是又有谁规定,女子必须在家相夫教子女红度日,不能仗剑拔刀披荆斩棘。男人闯江湖叫豪气,女人入江湖,莫非也只能躲在男人身后等候保护?那样的生活不是她要的,那样的人,也绝不会是她。 慕少艾被她看的有些尴尬,万年穿不破的老脸居然破天荒地红了一下,不过仅仅是千分之一秒而已:“这谷底自然困不住你,你想离开,我明日请朱痕送你。只是阿九又要少一个玩伴了。” “我若不死,自会来看他。” “噗,咳咳咳!夜姑娘,不要毫无预兆地说冷笑话,老人家经不起冻呐~” 慕少艾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话说的,真诚实啊! “夜姑娘,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很特殊,或许,这江湖,会因为你的出现,而产生很多变数,或是已经产生了变数。” 从面相上看,慕少艾竟然看不出她任何端倪。他虽不甚精专于此道,可江湖总也走的多了,没道理一丝丝也看不透。她的性格虽然好琢磨,可与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同的是,只怕她连她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前一秒的决定,极有可能后一秒被她自己推翻,人都是这样,可她……似乎会来得更加极端。 还有,他看不出她的命运走向。这很奇怪。不知道他楼上的素还真给她看没看过,这个姑娘,仿佛突然出现,没有预兆,没有痕迹。 其实……慕少艾能看出这些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就算脑中奇思妙想再多,又怎有可能想得到,她并非来自这个世界,并非来自这个空间。能测出她,那才是奇迹。 “慕少艾,我的命运……不需要预知。” 当她听过慕少艾这番话后,回答给他的,依然是深井无波的平静。做到了这点,她才能彻底掌控苍云剑。她已经知晓该如何使用苍云来预测对手的剑路,来看到未来的片面,但她……不需要。她只需要苍云剑成为她的兵刃,成为她的一部分,虽然无法取代夜阑刃的地位,终究,那也是她不可分割的同伴。不单单因为陪同她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有,那是金子陵送给她的。 “要是世上人人皆如你一般,这世界,早乱了。” 她的坚持,乃是他生平罕见。不过这也是她的特点吧。人和人都是有不同的坚持,唯有决定活出自己,才是最相对完美的人生。 “罢了,休息吧,阿九若是醒了看不到你,会出来找。” 乱世才可见人心,乱世才可见真情。再乱的世界,她只要知道自己不想失去什么,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