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十九）

    太极对太极！

    谭云山青奋两人摆开起手式，相互请手已是黏在了一起，此乃太极拆架惯例，别看这套拳路慢腾腾软绵绵，当真修为有差距的话一招被黏那便是要你死就死要你残就残，凶狠之处比之刀剑互砍更盛多多。

    谭云山五岁起学拳，这套太极一打就是三十年，用功既勤天赋又高，直至拳法大成方迈足江湖，牛刀小试竟然无一合之敌。眼见对方竟然班门弄斧又使得似是而非，尽管一再提醒自己那姓青的绝非易与之辈，但仍禁不住三分恼火，三分轻蔑。

    太极借力天下无双，对方使力越老自己越占便宜，讲究的是后发制人。青奋大方，两人右手似黏非黏之际已经发力，虎口所向径朝对方咽喉而去。谭云山右手一翻压他手腕，左脚迈进已经踏进内圈。这两个动作锤炼不知几千百万次，纯粹成了本能，惊觉不对的时候对方手势已近沾到他的咽喉。危机关头谭云山使出铁板桥，青奋手掌几乎擦他鼻尖而过。右手一抓不中，青奋右脚迈进，一震脚一靠身谭云山只觉得一座大山朝自己撞来，踉踉跄跄倒跌飞出去，人虽未伤，心受震撼却比断了一手一脚更甚！

    青奋也不追赶，一手高一手低白鹤亮翅稳稳站在苏萍儿身旁，让对面的人静静思索。

    太极拳所谓四两拨千斤，却不是真的什么千斤都能拨。天上掉下块千斤大石，高手可视之如玩物，要它翻滚就翻滚，要它横飞就横飞，这却不是施招者力气大，端的是借了石头下坠之力反行其身。倘若这块石头好不生生躺在地上，再要叫去搬动它，那任哪门的借力高手也只能愁眉苦脸，若以人作比那便是一人双脚站立，重心垂直，这般境况纵使张三丰再世也无力可借。

    寻常人发力，任他着力再快，一力发过与二力之间必有空隙，太极高手拿捏的就是这个空隙，所谓无厚入有间，任你力气再大那一瞬间也是软脚虾，关要既失则重心必失，没了重心那就只有挨宰的余地。青奋这一出手却自不然，一气贯通全身脚扎大地，浑如千年古树。右手发力却是全身发力，重心平移不作丝毫摇晃。一推手一震脚一靠身全是一股力，绝无断隙。谭云山一拨之力犹如蚍蜉撼树，自然退的难看。

    原来太极只是架子，使的却是一以贯之的法门，却是让他骗了!略一思索谭云山已经想明白了其中关要，全是自己先入为主与他太极推手，若非如此要赢又有何难？一个人站立不动他人自然无法借力，但更无法反抗对方抡拳头将自己打成猪头。姓青的此举能慢不能快，就来个以快打慢！

    想到此处谭云山进步上前拳腿齐发，力道干净崩脆，显然基本功扎实无比。青奋不理不睬，半式手挥琵琶又已经挂住对方右手，一黏一拖谭云山重心顿失，忙自气沉丹田力贯双腿，下半shen纹丝不动，腰以上却是一个大忽悠。青奋出步勾手一式单鞭正砸对方胸前，这一砸可不同之前，谭云山眼前一黑只觉金星乱冒，喉咙发甜强咽一口鲜血，自知受了不轻的内伤。

    好个太极拳！谭云山又咽下一口几欲喷出的鲜血，眼见对方恍如无人，竟在空地上自顾自的把整套太极拳打了一遍，却只二十四式，围苏萍儿转了一圈最后收势又站回原处。

    太极拳拳路不是什么不传之秘，江湖上几乎人人都能打上一套，但能学精的却是数尽天下也没有几个。青奋这一套太极阳极实极，不见寻常太极的心静体松，但那一派圆活连贯、势势相连却又无疑是有相当太极的造诣。外行看热闹，谭云山脸上颜色数变却是看出了门道。

    常人的太极之所谓，快者刚，慢者柔，以慢打快，柔以克刚强，是为太极！眼前这人却是快者刚，慢者亦刚，至刚无敌，太极也刚！

    太极者生阴阳，阴者虚，阳者实。阴盛克阳，以虚御实，阳极驱阴，以实破虚。彼者实而我虚卸之，彼者虚而我实破之，大破小，奇御正，圆克方，无者而不入太极之中，内中所蕴保罗万象无穷无尽，便是阳刚太极又有何不可？

    这姓青的单以太极拳而论输自己一个马身有多，却借此道告诉自己不要拘泥虚实形象，世界广大岂在一握之间？苦修三十年只道已经初窥太极一角，却原来还只是在山脚遥望，所见皆是云端。待他人略一拨云方觉便是穷毕生心力也未必能得太极奥义，先前还叹世无英雄，却不知深山有高贤，闹市藏英杰，以眼前这群草包为尺真真小渺了江湖。罢罢罢，说什么光大师门，这半调子的武功莫的给师门抹黑，再下三十年苦功去吧！

    看着谭云山摇着脑袋大步离开，不明所以的人嗤笑讥讽有之，真正肚中有实看出所以的却均是暗自点头。一入江湖身不由己，这趟浑水不沾为高，懂得抽身而走，又是三十年逍遥！

    青奋亦暗暗长出一口气，终于捞出一个，没作白功。他自吐气未完，忽见对面人群一阵sao动，接着一分两边走出两个人来。来者年纪都不大，一者白衣飘飘腰悬一柄黄穗窄鞘长剑，面色苍白不时咳嗽。另一人肤色微黑，面貌英挺，黑巾缠脖背负剑匣上插八柄古剑。

    便不识来人也该识得他们身上偌大的剑气，青奋缓缓抽出咒怨接回长棍模样，要动真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