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份电报
跳舞回来的第二天,周天收到了母亲生病的电报。当时他正在上晚自习,外面电闪雷鸣,下着瓢泼大雨,钱晨急匆匆地拿了一份电报跑到教室。周天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母病,速归。” 当时周天家里没有装电话,无法找人了解情况。他赶紧向辅导员请了假,回到宿舍简单收拾了下,一看时间已经晚上8点多钟,长途车站早没有了回去的班车,便骑上自行车冒雨直奔南京长江大桥,准备拦过路车回去。 一路上,周天归心似箭,车子蹬的飞快。想到自己刚离开家几天,母亲就病了,周天在心里暗暗自责,到学校后竟然没有想到给母亲写一封信。 到达长江大桥时,周天的衣服全部湿透了,雨水顺着裤管直往向淌,冷的瑟瑟发抖。站在路边等了一个多小时,一辆车也没有拦到。雨越下越大,看看时间已经太晚了,周天决定先回学校,第二天一早赶班车回去。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是夜里十点多钟了,钱晨正趴在床上看书,看见周天回来,楞了一下,说:“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没等到车,明天赶早班回去。”周天抓过毛巾,擦了把脸。 “刚有人来找你的,说是你的发小。”钱晨合上书说道。 “谁?”周天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我。”门后传来一个声音,周天回头一看,一个戴眼镜的年青人正乐呵呵地站在他身后。 “拷,斌狗,你怎么来了?”周天激动不已,冲上去捣了来人一拳。 来的人叫樊斌,是周天的铁哥们,外号斌狗,听上去像“斌哥”,颇有黑社会老大的感觉。他们两个人和胡军、杨成浩从初中就混在一起,号称学校里的“四大天王”,杨成浩长得酷似刘德华,是学校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樊斌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和黎明有几分神似;胡军的霹雳舞跳的最好,留着和郭富城一样的蘑菇头;周天因为会弹一手好吉他,歌也唱得不赖,一致被公认为是张学友。其中,樊斌和周天的关系最铁,两人在小学时就熟识,属于那种一起罚过站、一起逃过学、一起泡过妞的阶级弟兄感情。杨成浩和胡军后来考上了扬州某大学,周天考上了L大,只有樊斌没有考上,在厂里当工人。周天没有想到在这样大雨滂沱的夜晚,樊斌会出现在他面前。 “你不是讲要照片吗?我带来了。”樊斌头发湿湿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和“四大天王”的合影。 看到信,周天这才想起几天前曾写信给樊斌,说把四人的合影忘记带了,让他有空时寄过来,没想到,樊斌会用这样一种方式送过来。接过照片,周天的心里一股暖流涌动。 “我刚听宿舍里的人讲,阿姨病了?”樊斌问。 “嗯,晚上刚接到的电报。” “前段时间我还见到阿姨的,身体挺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樊斌安慰道:“你别担心,明天早上我陪你一起回去。” 当天晚上,樊斌和周天挤在一张床上,聊了很久。原来,下午接到周天的信后,樊斌就一路转车过来了,南京他从来没有来过,问了好多人才辗转找到周天的学校。 “本想明天陪你好好逛逛的,却遇上这事……”周天抱歉地说。 “没事,谁让咱是好兄弟呢。”樊斌宽慰他说。 第二天一早,周天和樊斌就搭上了回程的班车。回到家,门口的邻居讲,周天的母亲正在医院治疗。两人马不停蹄,又赶往医院。 到医院时,周天的母亲正躺在病床上挂水,身体看上去十分虚弱,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见到周天回来,很是惊讶,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你叫人发电报给我的吗?”周天在母亲床前坐下,握着她的手。 周天的母亲想了一会,说:“我知道了,是那个女孩。”从母亲的述说中,周天得知,母亲一个星期前身体就有些感到不适,以为是感冒,没放在心上。后来病情越来越严重,到最后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在她以为自己快到鬼门关报到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求生的欲望让她挣扎着爬到门口,打开门后就昏倒在地,后来听医生讲,是一个女孩把她送到医院,在病床边守护了一整夜。 “这孩子,真不错,挺懂事的。”母亲说。 周天和樊斌交换了一下眼色,都猜不出母亲口中的女孩是谁。就在他们疑惑之际,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 “周天,你回来了。”周天回头一看,是他的高中同学吴梦瑶。 “就是她。”母亲抓住周天的手说。 樊斌朝周天挤了下眼,周天知道他的意思。上高中时,周天曾经追过吴梦瑶,给她递过小纸条,写过情书,放学后经常骑着单车跟在她后面,声嘶力竭地吼着《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后来被吴梦瑶的老爸知道了,一直找到学校,这段感情也就不了了之,周天没有想到,救母亲的人会是她。 周天站起身,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对吴梦瑶笑笑,说:“谢谢你。” “你收到电报了?”吴梦瑶走进来,手里拎着保温瓶,晃了晃说:”我给阿姨熬了点稀粥。” “嗯。”周天点点头。樊斌一把抢过保温瓶,说:“周天,我来照顾阿姨,你们去找医生了解一下情况。” 周天和吴梦瑶一前一后出了病房,找到了主治医生。医生讲,母亲得的是伤寒,目前病情已经稳定,需要好好静养。周天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给父亲,让他早点回来。 “谢谢你。”打完电话,周天对吴梦瑶说。
“你这是第二次说了。”吴梦瑶笑着说:“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有礼貌了?” “我对美女一向如此。”得知母亲的病情不是很严重,周天的心情也好起来。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贫。”吴梦瑶笑笑,看着周天说:“其实也是凑巧,我到你家想找阿姨问你的学校地址,没想到遇到这事。” 周天掏出笔,看到周边没人,撕下墙上的“禁止大声喧哗”标识,在背面写下学校地址和班级名称,递给吴梦瑶,说:“有什么事就写信给我。” “嗯。”吴梦瑶点点头,小心地把纸叠好放进口袋里。 “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讲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讲,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说二话。”周天拍着胸脯说。 “行,你说的,我可记下了。”吴梦瑶对他招招手说:“我们快回去吧,别让阿姨等急了。” 回到病房时,母亲已经睡着了,吴梦瑶讲有事先回了,周天和樊斌蹲在楼梯间,点着烟侃大山。 “我看吴梦瑶好像对你还有意思。”樊斌朝天吐出一圆圈。 “都过去了,谁知道人家心里怎样想的。”周天也跟着吐出一烟圈,“她现在干什么?” “听说在复读,准备明来重来。”樊斌把烟从鼻子里吸进去,“我是不想了,老老实实当我的工人。”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也别小瞧自己。”周天安慰他。 楼道门被推开了,一小护士掩着鼻子站在门口,对他们吼道:“医院里不许抽烟。” 周天和樊斌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把剩下半截香烟吞进嘴里。这动作是他们学的电影里的,用舌头和牙齿顶住烟屁股,反转香烟,让烟头方向朝向嘴里。练的时候吃了不少苦,没少烫到舌头。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抽了?”因为有香烟在嘴里,周天说话有些口齿不清。 “你们……”小护士有些气急,跺了下脚,气冲冲地走掉了。 周天和樊斌把烟吐出来,继续边抽边聊。樊斌告诉周天,在厂里干的是车工,还在学徒期,三班倒,很辛苦。周天听了很无语,一场高考决定了人的一生,如果他没有考上大学,估计现在也和樊斌一样,在厂里忙碌着。他们那天聊了很久,走的时候满地烟头。 第二天,周天的父亲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考虑到家里的情况,他决定把母亲带到身边照顾。在周天的的一再坚持下,父亲到电信局申请给家里装上了电话。虽然花了2000元,在那个月工资只有100块钱不到的90年代,这算是一笔巨大的支出,但周天认为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