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九七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关于西施的事情,夫妻俩做了一番讨论。 “一颗星?”方无应有点诧异,“就只一颗星?没说有几道杠?” 苏虹摇摇头:“说是都不记得了,就记得有一颗星。” “唔,这可就难办了……”方无应摸摸下巴,“少尉、少校、少将都是一颗星,这叫人怎么找?” “会是少将么?”苏虹问。 “怎么可能?”方无应摇头。“少将这玩意儿,你当是市促销员哪满地都是?我这辈子都爬不上那位置。” 苏虹有点诧异:“呃,上次李建国不是还说往后干部年轻化,说你再过十几年挺有希望啥的么?” “是干部年轻化,不是干部妖怪化。而且晋级的比例,天知道有多么低。”方无应翻了个白眼,“人都是两鬓斑白才爬到那个位置,就我这张三十岁的脸,混在一群将军里。谁见了不崩溃?” “唔,也是……” “说回到西施,堂堂一个少将的女儿被送去春秋时期当西施,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那……就是少尉少校?” “那样的话,人数就太多了。更没法找。”说到这儿,方无应有点迟疑,“你真看清那是一件军装了?” “真的是军装。”苏虹很肯定地说,“除了肩章没画,其它都画的很清晰。” “唔……” “而且她还有个弟弟……” “弟弟?”方无应更糊涂了,“那不符合计划生育国策呀?而且你说她三十多岁,弟弟出生的时候肯定已经开始计划生育了,一个少将——好吧不管她爹是啥军衔,总之不能违反政策——他不想在军队里混下去了?” “真没法生第二个?” “喏,伤残立功的可以;农村户口可以,二婚的、其中一方无子女的……”方无应挠挠头,“反正咱俩这样的肯定是不行。” “伤残的?好像没听她提,农村户口就更不搭了,她爹会好几国语言呢……” “好几国?”方无安啧了一声,“要是会个爱老虎油也算会英语,切。那我还会十多国语言呢!” 苏虹气得笑:“别捣乱好不好?我听见夫差说法语来着,亲耳听见的!至少他们能用法语交流这没假啊!” “这可够惊悚的!” “是吧?”苏虹又说,“那就只有二婚其中一方无子女了。” “……咱怎么讨论到这儿来了?”方无应有点郁闷,“就没别的信息了?” “出过国,不止一次。”苏虹说。“看样子欧美都去过,然后她爹研究佛学,看熊十力。” “哎呀苏虹,不是说往桌上摆一本熊十力那就叫研究佛学了。”方无应有点嗤之以鼻,“我桌上还摆着全套熊十力呢,这不是还崭新着嘛!当当的购书袋都还没扔。” 苏虹大笑:“人家说了,人家爸爸成天看那些书呢,哪像你呀不学无术!” “我现在也没有用功的必要嘛。”方无应倒是大言不惭,“书这玩意儿,往后老了有时间慢慢看呗。” “总之,一点儿有价值的信息也没有。”苏虹叹了口气,“对了,弟弟还是个唱歌的,开过演唱会。” 方无应摆了个囧脸:“……那能是谁?港台明星?也没听说谁的爹是军人呀?” “所以说,她告诉我的也就这些了。应该说能想起来的也就这些。”苏虹摊手,“福尔摩斯,来总结吧!” “这能总结出个什么来?”方无应摇头,“这太少了,还有呢?” “对了,家里还有爷爷,好几个叔叔,姑姑,姨……”苏虹说到这儿。突然停住,然后低声说,“看来,应该是个大家族呢,全都宠着她一个。” 方无应静静望着她。 苏虹突然笑了笑:“不像咱家瑄瑄。” 这是古人们竭力回避的一个事实,他们在现代社会的孤单,是现代人很难想象的。 方无应叹了口气,摇头道:“苏虹,她说这是她的生活,你就真信啊?” “什么意思?” “我是说,那或许有臆想的成分在里面呢?”方无应戳戳自己的太阳xue,“脑子这玩意儿会骗人的。意识说了谎,连自己都不知道——她也可能把影视剧的情节混进去了。” 苏虹有点没辙了,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我在想,药物的功效到底有多大,究竟是完全取消还是只能掩盖住一部分。” “早年不光是用药,还需要动用手术配合,但是这十几年研究所方面不断钻研,药物功效要比之前强很多了,我听说最近半年又有新突破——你看辛弃疾就是个例子……” “他去掉的也不是幼年形成的潜意识基础,当然容易啦。” “再这么展下去,对潜意识的冲刷也将卓有成效了。”方无应说。 苏虹沉默不语。 “话说我倒是想起个办法。”方无应说,“你不是看见了她的脸么?这总是没法作假的,先大致把她的脸孔画下来,再去公安机构找吧。” “哦,这个啊……” 苏虹说到这儿,却迟疑了。 “怎么了?” “我就光记得那几道刀疤了,太刺目。”苏虹叹了口气,“她的脸天生到底长啥样——还真想不出来。你想想,都给划成那样了。” 方无应沉默良久,才说:“越人断纹身都是习俗……” “唉你这叫啥解释嘛。”苏虹苦笑,“真要那样就好了。” “那其它的呢?” “她看起来三十三、四的样子。说来,比我也大不小说a了多少,但是给人感觉却很苍老……” “怎么说?” “就好像经历了太多事情,心都老了。” 苏虹说到这儿,神情有些不忍。 “她以前流过产,现在俩人好不容易又有了一个孩子。”苏虹低声说。 方无应一时没说话。 “文种不会放过西施,这次吴国放出假消息说西施流产,也不见的就能瞒住文种。”苏虹说,“不过眼下,迫在眉睫的是越国攻打吴国的事儿。” 攻吴的计划紧锣密鼓地进行中。越国上下都被复仇雪恨的热潮给笼罩着,从君臣到百姓,好像集体嗑了药一样的疯狂。 目睹这一切的方无应夫妇,唯有默然。 攻打吴国的行动最终开始了,起初只是很小的一点边境摩擦,当然并不能保证不是由越人先挑衅引起的,然后,就在吴国还在竭力弹压此等“小事”之际,他们一抬头,却现越人大军已然压境! 积怨了十年的仇恨一朝爆,战事立即上升到白热化状态,不过这之前步兵的对阵,和苏虹并无关系,她仍然日日训练越国剑士,因为这批人的最终任务,是被送去姑苏台下,攻克吴国最后一座堡垒。 晚上,方无应从越国高级军事会议回来,和苏虹说战事进展迅,“迅得令人吃惊,”他说,天知道夫差到底在干什么。 “完全是一边儿倒。”方无应摇摇头,“局势整个倒过来了。” 苏虹沉默半晌,才说:“那勾践岂不是非常高兴?” “高兴?没瞧出来。”方无应想了想,“我是觉得他一天比一天迷惑。” 苏虹错愕地盯着他! “他那个表情就是在说:怎么会成了这样?!”方无应说到这儿,笑起来,“苏虹,当你积蓄多年力量。倾尽全力对夙敌出致命一击时,却现它在天长日久之下,变成了一团棉花……这时候你会有什么感觉?” 经他这么一说,苏虹才算明白了方无应的意思。 “这不太对,你知道么苏虹,整个事情出了问题。”方无应皱了一下眉头,“我怀疑有些真相我们并不知晓。” “你是指……” “吴国。”方无应干脆利落地说。“反抗的力量比之前预料的要小很多,这不对,不合情理甚至不合逻辑,懂么?吴国之前曾经那么强盛。它不该在短短几年里衰败成这样……几乎都没有人了。人呢?都去哪儿了?现在好像只剩下越国一方在唱独角戏。这事儿太奇怪了。” 苏虹默默无语。 “当然我自己坐在那里面,感觉也不是不荒诞的。”方无应叹口气。挠挠头,“人家全神贯注在那儿布置复国仇杀的用兵方略,可我怎么越看那张战略地图,越觉得……我这就是带着帮狂热份子,从绍兴市一路越野拉练到苏州工业园——你是叫我哭好还是叫我笑好?” 苏虹苦笑:“你啊,不能跳出来看哪,任何反应过度的事情,一旦跳出来看都会变得滑稽可笑。” “嗯,是我自己的问题。浸yin于现代战争太久,导弹攻击范围动辄上千公里,坐直升机上看数据终端比看人更上心。”方无应懒懒揉揉眼眶,“没法,我不是海豚,脑子就只有一个,一下再把我拉回到两千年前,我不太换得过来。” 苏虹点点头:“现代感很难褪掉。” “情绪上进不去,又缺乏必要的反应动力,所以免不了产生荒谬感觉。可如果谁要是偏偏在这种时候跳脱出来,又不能像咱们似的、有更高的根基可供攀援,那就只会卡在中间成了个悲剧。”方无应说到这儿身体向后靠过去,他似乎陷入到某种沉思,“……你知道么苏虹。我觉得勾践他已经有此种征兆了。” 苏虹觉得,方无应说这番话时的表情,竟然含有了一丝罕见的茫然。 出攻打姑苏台的夜晚,苏虹独自在灯下擦拭手中的剑。 方无应没有回来,他一直在越军高层将领的大营里,目前他已经成了勾践可信赖的左膀右臂,按照方无应的话来说,既然参与进来了,就要对得起这份工资、老老实实打这份短工。 明日,就要攻破姑苏城了。 夜色已经笼罩下来。 夏末的雷雨轰鸣,近夜,雷闪不断。天空一阵阵掠过青白色的伤痕。风声变得更加尖利,它疯狂的扫过荒芜的大地,席卷着山洪,仿佛打算让整个世界臣服于它的威严之下。 苏虹坐在桌前,她的眼睛凝视着那盏孤灯,红色的孤独的火苗,不断在她那双深邃的黑眸子里跳跃闪烁。 她所训练的一百名剑士,已经掌握了很高的技巧,这月余以来,苏虹像个勤勉的教师,将她自身掌握的悉数教给了他们,苏虹的努力没有白费,就连那个一向挑剔的文种。也不断惊叹着剑士们的进步。 但是苏虹内心,却丝毫没有成就感。 静静的夜晚,听不见什么声息,因为一直随军前行,勾践特意命人给这位“南林处*女”辟出上佳之所,又叫多名军士近前服侍,这一切,都在无言地提高着苏虹在越军中的地位。
默默的将手中的剑从鞘里抽了出来。刃部的寒光反射到苏虹的眼里。形成一片奇异的光芒。 她看着手中利刃,然后轻轻在虚空里一劈,光芒在沉重夜色里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真是好兵刃。” 帘子一掀,有人进来,苏虹一惊,慌忙抬头。 “不知大王前来,还请恕罪。”她赶紧起身。 勾践默默看看她,他轻轻摇头:“方夫人不用多礼。” 他走进房间,低头看看苏虹手里那柄剑:“是您自己的?” 苏虹摇头道:“不,这是文种上大夫所赠,我自己并无兵器。” 勾践点点头:“听闻夫人在南越丛林里,只用枯枝便可胜人。” 苏虹苦笑:“枯枝不是利刃。我不想伤人,只想防卫而已。” 勾践一时,没有出声。 “明日就要破吴。”他突然说,“夫人怎么想?” 苏虹一怔,她呆了呆,才道:“文种上大夫和范蠡上大夫都殚精竭虑,为此深谋多年,国内积蓄力量已久,明日之事,定能……” “……夫人,上次寡人命你送去姑苏台的药,你想必,已经得知那是什么了吧?” 陡然被问起此事,苏虹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良久,她才点点头。 “可前日我得到密报。”勾践转过身,望着她,“据说,吴王后尚有身孕。” 苏虹浑身一抖! 他……知道了! 苏虹一时说不出话,努力良久,她才轻声说:“是么……那恐怕是、恐怕是药效没起作用……” 勾践转过身,静静望着她:“夫人是这么想的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把人逼近寒冰! 苏虹只觉得喉咙干得要裂开。她不由得要伸手去攀住桌脚,费力笑了一下:“大王,女人的这些事情,麻烦得很哪,只是用药,不一定能奏效。” 盯着她良久,勾践缓缓点头:“是寡人多疑了,夫人冒着生死风险独自去往姑苏台,能活着回来已算万幸。” 沉默。 “现如今,夫人与尊夫都在越军大营内。”勾践又说,“叫你们夫妇抛家弃子,远离故土,我这个做国君的心中多有不安。” 苏虹苦涩一笑:“为国尽忠。是我们的本分。” 勾践点点头:“所以,明日还有一事,寡人是想求夫人的。” 勾践竟用了“求”字,这让苏虹有点意外:“大王尽管吩咐……” “明日破吴,夫人率领众剑士攻进姑苏台……”勾践说到这儿,忽然停了良久。 “大王?” “夫人,我要你把夷光带回来。”他盯着苏虹,压低声音,“毫无伤地带回来!” 苏虹怔了半晌,才道:“此事只需大王对属下吩咐一声……” “不行。必须瞒着文种上大夫。”勾践飞快地说,“无人能完成此事,唯有夫人你。” 苏虹心中一动! 勾践走到桌前,弯下腰,眼睛凝视苏虹:“夫人,你要把夷光全身带回,并且此事不得告知任何人,尤其是文种上大夫!” 勾践的眼神里,有一种极刺目的冰冷光芒,它像扎人的针一样令人生寒。 “可是大王……” “拿着。”他递给苏虹一块金属。她低头一看,是一块铜符。 “若情况紧急,有人非要杀她,夫人,你就出示此符。” 苏虹点头,默默收下了那块符。 “你把她带回来,寡人……有事情要问她。”勾践的声音有点嘶哑。 “是。”苏虹低头道。 又看了一会儿苏虹,勾践把目光移向闪烁摇曳的灯火:“……有些事,寡人至死都不明了,如果不问清楚,哪怕破了吴国,也于我毫无益处。” 勾践这话说得含混又隐晦,苏虹也不敢多问。 谈话到此似乎该告一段落,勾践转身走到门口,又转回身来。 他缓步走到桌前,低头看着文种给苏虹的那柄剑。 “文种上大夫的这把剑虽佳,却非上等宝剑。”他说完,又从身上解下一柄剑,递给苏虹,“寡人这柄剑带在身边十数载,今日赠与夫人,望夫人勿要辜负寡人的重托。” 苏虹以一副惊恐的样子,小心翼翼把那柄剑收下了。 勾践走后,苏虹才重新检查那柄剑。 那是一柄青铜剑,长度不过55.6厘米,上面用鸟篆铭文刻了八个字,“越王勾践,自作用剑”,又短又厚的波浪形剑身上,还雕有美丽的花纹。 这就是著名的勾践剑,苏虹所感受到的震撼犹如巨澜!她曾经,在湖北省博物馆里亲眼看见过这柄剑。一点没错,就是这柄剑,而当日隔在安保玻璃墙壁内的宝刃,如今却亲自送到她的手中,这让苏虹一时觉得时空倥偬,不知自己所归。 然而,勾践为什么坚持要让自己把西施带回来并且要避开文种?而且他是如此紧张此事成败,以至不惜将所配宝剑赠给自己,苏虹的心头,不由变得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