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八三章 希刺克厉夫们的会面
越王宫大得令人吃惊! 虽然从外面看,不过是一大片低矮建筑,但是进去才觉,里面开阔恢宏,气势磅礴。 他们跟着文种,一声不响走在冰冷的灰白色地砖上,南方多雨,建筑材料本来不可能过度选用容易受潮腐烂的木头,但是在越王宫内,他们却现了无数深黑色木质立柱。 “竟然是苏芳金。”方无应有点惊讶。 “苏芳金是什么啊?”小杨低声问。 “非常难寻觅的一种乔木,长在深山里,外皮鲜红,剥开后里面的树芯却是墨黑。苏芳金这品种十分少见,生长度也慢得惊人,有说法是一寸木换一寸金,所以才称为‘苏芳金’。而且此树,木质坚硬如石。不易腐烂,犹如金石。”方无应顿了顿,压低声音,“我幼年时曾见过,不过如今早已灭绝,宋元时期就看不见了。” 听见了他们的谈论,文种回头看看他们,说:“苏芳金是神木,水火都无法毁去——之前吴军曾在宫内纵火,三天三夜,没能损伤它们丝毫。” 听他这么一说,队员们都用惊异的目光打量起这木柱来。 他们这才现,不光是这木柱惊人。整个宫殿所采用的石料,竟全都是一种纯度极高的雪白石头。 雪白的基石,纯黑的立柱,所有材料都只用其本色,不掺一丝一毫的添染,太阳一出来,浩浩荡荡的幽光溢进整个越王宫,数百间美轮美奂的殿堂屋宇,便全部浸润在了这晶莹单纯的黑白两色间。光线从对立分明的冰冷色泽上淌过,如泉水般涂涂流泻,那感觉,只得“孤高清雅”四字可以描绘。 “真像烂柯山啊!”小于叹道。“我们进来一盘棋局里了!” 可不就是一局棋么?方无应忽然想。 天地间,只剩了这黑与白,吴越两国分执一方,不过对弈一盘,便到了天荒地老……可这又哪里是什么逍遥的烂柯山?这分明是隐含着满满杀戮与仇恨的战场!在这盘棋里,究竟谁是执棋手,谁又是任他拨弄的棋子? 默默想着这些奇怪的念头,从吹过寥廓大殿的寒风里,方无应忽然感觉到一股冰冷冷的气息,这气息是如此熟悉,以至于—— “启禀大王,方义士已经带到。” 方无应慌忙停住脚步,把注意力从冥想中拔出来,他抬起头,面前阶梯之上,有个男人坐在椅子里。 里有记载,说勾践“长颈乌喙,鹰视狼步”,如今看来。那不过是后世史学家基于此人的所作所为推测出的外貌判断。 勾践看上去,远比文种消瘦,那是一种近乎营养不良的瘦弱,黑头。修长的脖颈,苍白无血的脸色。秀美得过分的五官里,残留着饱受惊吓的已逝岁月的痕迹。如果是女性,这惊恐将会被模拟为某种惹人怜爱的天真无邪。而面前的男子,却将它涂抹成令人生畏的冷酷。 “这就是今日夺取鲛珠之人?”他盯着方无应和他的部下,用一种古怪细小的声音说。 被勾践这样盯着看时,李建国陡然觉得全世界所有冰箱的门都打开了,而自己就是冰箱里剩下的最后一个橘子,在寒冷并且无法躲藏的光照中无处遁形,不得不尽现于对方眼底。 勾践那并不是在盯着人看,而是在打量一堆物品,被打量的人能感觉到,他那种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甚至透过了**。 这是个让人生惧、只想远离的男人,不知为何,李建国却觉得对方的目光中,有某种他似曾相识的东西…… 忽然间,他的目光落在了前面的方无应身上! 到现在,李建国仍然记得几年前。他们去十六国的那件事。那一次方无应暂时恢复了慕容冲的身份。使诈骗走了要来杀他们的韩延…… 在那短短几分钟里,李建国曾亲眼目睹他的队长的“变身”,与韩延对话的那个方无应,眼光中含有着他从未见过的狠毒与疯狂。 ……和面前这黑衣君王眼中的阴冷,一模一样。 “启禀大王,方义士今日打败了大司马,夺得了鲛珠。”文种说,“他正是我们需要的那种人才。” 勾践微微点头。 “你们,是越国人么?”他问。 小说a方无应上前施礼:“是。吾等世代为越人,只因最近两年屡遭吴人侵扰,家园被毁,亲眷离散,吾等这才立誓要报仇。” “原来如此。”勾践看了看方无应,“这么说,你们也是满怀仇恨之人了。” 方无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嗯,寡人若用利禄来小说a引诱各位,也只能在一时。这世上,别的情感全都靠不住,唯有仇恨能够持久。”勾践淡淡地说,“既然各位都与吴人有仇,那再好不过。” “……” “不过眼下看来,他们还需一段时间的训练,另外,我们还有一项关键任务必须先完成。”文种说,“大王,还是明日等范大夫回来,再一并作商量吧。” “时日无多。”勾践突然说,“文种,此事就交给你来督办好了。” “是。” 谈话至此就到尾声。 望着面前的男子,方无应的心中,忽然生起某种异样的感觉。 这就是勾践,那个卧薪尝胆的君王。春秋时期最后一个霸主,但先在这一切之上的,是他那著名的“复仇”。 他和他一样,是个复仇鬼;和他一样,将生命中最宝贵的时光用在了一件事情上:复仇;他和他一样。除了复仇,别的什么都看不见,以至于当复仇成功之后,甚至不知接下来的余生该如何度过…… 当晚,他们就歇息在王宫别馆之内。 等身边侍从离去,队员们纷纷谈起白天这段离奇的经历,“卧薪尝胆”这个词他们人人都会用,但谁也没料到今日会亲眼看见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越王勾践。 “看起来有点神经质。”小于叹了口气,“让人感觉不舒服啊!” “神经官能症嘛。”小杨嘟囔道,“很明显,人格不太统一,像沙砾,松散粗糙不均匀……” “哟哟,啃了两本心理学的书。就开始冒充专家啦?”何勇打趣道。 “至少给人感觉是不愿接近吧?他的内心看不见我们,也不能真正收纳我们的感觉。”小杨有些不服气,“哼,可别小看我的直感。” “这家伙肯定有点问题。”小于点头道,“不过长得倒是挺帅啊。” “没错,都快赶上咱们队长了……”小杨口无遮拦,说到一半就又停下来了。 他的话,触动了每个人内心的那点揣测,他们不约而同转过头去看方无应。 那时候,方无应正躺在靠窗的地方,窗外苍空下,淡淡闪烁的月华淌了一天一地。白袍男人周身浸泡在清冷月光里,微微闭着眼睛好似在假寐。 “明天就能见到范蠡了。”他慢慢睁开眼睛,看看他们,“我怀疑。他才是真正的关系以内者。” “难道说……苏姐和白起与范蠡有关?” “可能范蠡将把我们带往他们所在的方向。” 小杨在旁边突然插嘴道:“难道说。苏姐是西施?” 他这没头没脑一句话,把大家都说愣了! “……不太……不太可能吧?”小于咧咧嘴,“这也太恶搞了!” “怎么不可能?”小杨不服气,“我就觉得苏姐比杨贵妃好看,那比杨贵妃还好看的不就是西施了么?”
“绝无可能。”方无应坐起身。 “队长,你那是天天看着看熟了……” “不是外貌的问题。”方无应叹了口气,“你也不想想苏虹的年龄。再怎么年轻也是三十岁的人了——她能当西施?她当西施的妈都够了。” 大家都苦笑起来。 “再说,也没听过西施带着孩子去吴宫……”他又停了一下,“如果那孩子还活着的话。” 正说着,忽然间,夜空里传来一阵古怪的声响! 大家都被那声音吓了一跳! “这什么动静啊?”小于惊愕地看看窗外,“野兽?” “宫里哪有野兽?”李建国嗤之以鼻。 “那这是……” “哭声。”方无应突然说。 大家都愣住了。 “是勾践。” 从屋里出来,方无应循着那声音往前面走。偌大的深宫看不见人影,今夜月亮很好,照得庭院亮如白昼。 走了一阵子,方无应停了下来,他看见站在前方扶疏花木旁的文种。 “上大夫。”他施礼道,“没想到是您在这儿。” 文种看看他,从花木丛走了出来:“是方义士,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 方无应答道:“因为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所以出来看看。” 文种看着他,默不作声,他转过身,望了望黑暗中的那片建筑群。 “是从宫里传出来的。”他说,“那是大王的哭声。” 方无应默默望着他的背影。 “从吴国回来就是这样,夜夜如此。”文种继续说。 方无应停了一下,问:“是想起在吴国的事情?” “不光。”文种转过身,摇摇头。“他身上曾中过剧毒,如今虽然有所缓解,只不过……” 方无应惊讶地看着文种:“怎么会中毒的?” “伍子胥给下的毒。”文种说,“本来是要毒死,伯嚭从旁进言无数,才免去了死罪。” “……” “但是仍然用了毒质,虽然量不至死,却能废去大王的体力,令其默默消耗,无论怎样滋补身体也不能复原。” 原来如此!方无应想,难怪勾践看起来是一副营养极度不良的样子,原来那竟不是天生的。 “归国之后我与范蠡百般寻觅良医。想给大王解此毒素,但是都没能成功。”文种说,“毒性经常在半夜作,那时候大王周身会痛楚难当,意识混乱,所以……” “就没有办法缓解一下么?” 文种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说:“目前已经有所好转。只不过……” 他突然收住话题,没有再往下讲了。 方无应知道这是自己不能问的秘密,他想了想,转了话题:“刚刚我从别馆过来,见到有的寝宫上方张罗着巨网,请问上大夫,那些网又是做什么的呢?” “大王嫌鸟鸣太吵扰,所以张网不让鸟儿落下。”文种说。 方无应点点头,他待要告辞回别馆,文种却叫住了他。 “未来数日,将有件极辛苦的事情要办。”他说,“范大夫最近也是为此事奔走,到时候,还请义士给予协助。” 方无应点头道:“为国效力,是应该的。” 他转身离去,走了一段时间。方无应回头看了看,文种仍然站在那儿,月色下,他凝重的表情格外清晰。 方无应忽然心中一动! 他觉得这男人竟有几分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