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文网 - 历史小说 - 别拿穿越不当工作在线阅读 - 第百六八章 给秦始皇做手术

第百六八章 给秦始皇做手术

    “之前我也隐约做了猜测,虽然千古之下有种种推论,但是最熟悉他的人,是我而不是那些见都没见过他的史学家。”梁毅耸耸肩,“事实证明,我的推断没有错,之前我爸也有过腹部疼痛的症状,但一直都在用草药抑制,结果不过是慢性转了急性。其实一开始我就想把他拖来现代做检查,弄个假身份也不难。可惜苦于找不到机会,他总是这忙那忙的,我就只有任凭他拖着这病。”

    “难道您当时就给他做了手术?!”方无应太惊讶了!

    “不然能怎么办?”梁毅白了他一眼,“还好我之前做了充分准备。虽然器具不齐全,从现代社会带过去的药物也不多,万幸,阑尾炎手术不是心脏搭桥。”

    “……”

    “不过当时,唔,也差点出了兵乱。”梁毅用手撑着下巴,沉思道。“若不是趁着我爸神智还算清醒。叫他匆忙拟了诏,我这个拿着怪针、怪刀捅自己老爸肚子的儿子,也保不齐得被重兵押解起来。”

    “那……李斯呢?”小武疑惑地问,“他难道袖手旁观?”

    “嗯,所以我先叫我爸拟旨。暂时把那些人给软禁起来。”梁毅摇摇头,“我无旨擅闯行宫,本来是罪不可赦的。当时我爸竟忘了把我抓起来,也可能他那时候真的疼糊涂了——急性阑尾炎可是很疼很疼的!”

    黑线从每个人头上冒出来。

    “也许到了关键时刻,他还是更信任自己的儿子吧?理智一旦崩溃。潜意识就会占上风。”梁毅忽然苦笑了一下,“当然,后来等身体痊愈,他那强大的‘理智’就又冒出来了。”

    方无应想了想,问:“所长,你爸知道你与现代社会的关系么?”

    “唔,我不能肯定他不知道。”梁毅用手指搔了搔下巴,“虽然我从来没和他说过我有这种能力。也没提过所谓的‘后世’,但是咸阳宫里偶尔找不着我,我爸都不怎么着急。他总说,再等两天我就回来了。至于这个‘回来’做何解——唉。我爸那脾气,谁都怕他弹手指头,所以也没人敢细问他。”

    据说嬴政口齿方面有点问题,是以经常用手势表达含义,弹弹手指。那就是要杀人的意思。

    “……这么说来,你们的父子关系和史书上所描绘的,其实有很大差距?”小武不禁问,“我一直以为所长您很惧怕您父亲,史书上都说,你们父子间有很深的沟通障碍。”

    “表面上看,他们也没怎么说错。”梁毅沉思片刻,“人家都觉的。我和我家老头的话似乎不太多。”

    所有人为这可怕的称谓,默默淌了一滴汗!

    “每次他见着我,就问我在忙什么。我就给他瞎掰,说在研究南极冰盖融化情况啦植物进化度增快三倍啦因为大家都想有效抢夺生存资源啦地球快灭亡啦之类的……”

    “你和他说这个?!”

    “他虽然不太明白,但我会用很好懂的话来解释。”梁毅笑得十分开心,“而且看起来他也不在意我说的内容,似乎‘我在和爸爸说话’这个行为,对他更有价值。唔,也许他唯独在我这儿是不设防的,人再如何提防别人,也总得有个歇脚的地方,以前是我妈那儿,后来我妈去世,他歇脚的地方就换成我这儿了。”

    帝王的人性总是十分收敛的。方无应突然想,越是出色的帝王,人性就越会被紧紧约束起来,对于秦始皇而言,也许和儿子扶苏的交谈,就是这闸门打开时,泄露出的一丝人性光芒……

    “不过有的时候他也会怒。”梁毅做了个愁眉苦脸的表情,“比如我和他说,不要总是杀人啦。杀人有害身心健康,容易导致血管壁狭窄以及动脉粥样硬化……”

    方无应只觉得脑门要爆青筋!

    “所长!你到底从哪个宇宙得出这么荒谬的结论?!谁说杀人容易导致血管壁狭窄和动脉粥样硬化?!”

    “咦?可是我给我爸每年做的身体检查就充分证明这一点呀?我爸又不是现代社会那些鱼rou餐餐,他的血管状况改变,决不是食物和污染造成的。”梁毅极为无辜地望着方无应,“从他四十岁开始,我就一直在给他做体检!所以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这算哪门子的科学依据?!

    所有人都努力忍耐着想掀桌的冲动,在心里默默念叨:不要和秦朝来的科学家一般见识!

    “结果呢,我就把我爸惹怒了,他非说是那群儒生给我造成了不良影响,所以我爸就把他们抓了一些然后埋掉了,还把他们的书也烧了。其实也没烧多少,就弄了一个院落大小的竹简山,主要是想以示警告——后人还说我爸把书都烧了,啧啧,就我爸那办事效率,真要下狠心烧光,一本都留存不下来……总之。这就是那场焚书坑儒。唔,那他既然不爱听劝,我也就不提了。”

    凌涓略略迟疑,才开口道:“可是老师,你这样,你爸就不担心往后你继位的事儿?”

    “当然,他当然担心。”梁毅抓抓头,“可是他有什么能够挑剔的呢?骑马打仗,兵书策略,农桑种植。国计民生……样样我都做得好。又没出过差错,他还能说什么?”

    “可是……”

    “我知道,你觉得我和他不一样。也许不合他心意。”梁毅摆摆手。“我爸是天生工作狂,严重缺乏安全感,总觉得抓个大的才能活下去,这也是我奶奶赵姬的错,其实,我爸在别人跟前不喜欢说话,在他那些宠姬面前也不怎么出声,唯独和我有话说。”

    一时间,大家都有点沉默。

    “太难得了,”小武沉思道,“我记得,太史公说始皇帝是‘豺声’,真是那样么?”

    “嗯,声音不好听。再者,我爸的舌尖有过受损,说话不是很清楚。以前自我压抑太严重了,因为太史公说他是‘豺声’,所以好多人就觉得这是心狠手辣的征兆,真冤枉!他那是自己活活把喉部肌rou挤压成病理状态的结果,我爸早年身处的环境很严苛,人质公子嘛,周围压力逼着一个还没展出自控能力的幼童不说话甚至不出声,这得多凄惨呀!唉,我爸真可怜,后来我给他做过心理疏导,但是似乎不太奏效。当然,很可能是我自己这方面的问题也没解决好,就我们嬴家来说。父系家族树简直是问题重重,所以按照海灵格家庭系统理论……”

    “打住打住!”方无应赶紧做了个手势,“心理学就免了——所长,回到正题上来。”

    “ok,反正这些话,就只有单独剩下我们俩的时候我才给他说。”梁毅笑了,“外人在旁,我肯定不会那么放肆。所以除了他,没人知道我说过这些。”

    凌涓愣了一下,也笑道:“我很好奇,您父亲究竟是怎么看您的。”

    “儿子是个神奇的孩子,多少和其他人有所不同——我想这个事实。我爸也是努力了很多年才接受的。”

    之前他认为,这是上苍赐予他的礼物,后来他才觉,这其实是上苍扔给他的一个麻烦。唉,如果不是我天生就能在各个时空乱跑,也许结果反而会不一样。

    大家暂时都陷入到沉默中。

    “可他虽然信任我,却还是抗不过赵高他们。”梁毅的表情,多多少少有点失望,“我早就和他说赵高此人心肠歹毒、头脑白痴,李斯则见利起意、思维冷酷,都不是可靠之人,可他非要说那是我的问题,说我恨不得把他的人都扫荡干净,然后全换成书呆子腐儒,真要那样,他觉得就没人替他好好上班了——说了几次之后,我爸不耐烦了,就把我打去河套修长城。”

    “那这次你突然回来救了他。他该彻底信任你了吧?”

    梁毅了一会儿呆,慢慢摇了摇头。

    “等他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那几个就全都跑来他病榻前哭诉,说长公子对他们无礼,无缘无故就把他们软禁了这么多天,连我弟弟胡亥都跑来和我爸说,说哥哥给他的亲信安了莫须有的罪名……”梁毅停了一会儿,又说,“其实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们也并没有错,我爸病倒的时候,他们只是在谋划,还没有采取行动,从法律上看,我也并不能指责他们想谋害我爸。”

    法律?从现代法律还是从秦朝律法?方无应很想问这么一句,他十分怀疑梁毅依然在用现代人的眼光处理古代事,这恐怕正是问题的结症

    “我爸当时也没说啥,既没有按照他们的要求,下令严厉惩罚我,也没有按照我的要求,将他们逐出内廷。他们依然官复原职,一切都好像没生过那样,唯一改变的是。我爸并没有死在沙丘。”

    “那之后呢?”

    “之后我爸叫我回河套去,我不干,我骗他说他的问题很严重,我得留下来,我还得观察术后恢复情况呢。”梁毅说到这儿,他翻翻眼睛。看着那些家伙,“干吗?干吗都这么看着我?”

    众人纷纷收回目光。

    “怎么了?”梁毅有点不满。“我说错什么了么?”

    小武吭哧半天,才说:“……阑尾炎术后,无感染七天就拆线出院。所长,你敢骗你老爸,不,应该说你敢骗你这千古一帝的老爸,你太本事了。”

    “千古一帝怎么了?”梁毅哼了一声,“他是我爸,就算宇宙一帝他也是我爸!”

    “好吧……你也就留在沙丘了?”

    “不,跟着他巡游,然后回了咸阳。”梁毅说,“也就是说,在历史上我爸本该过世的时间里,我爸带着我,活蹦乱跳回了老家。”

    “……真够彪悍赫,可然后呢?”

    “然后……”

    梁毅说到这儿,忽然没继续往下说了,所有的人都静下来,等着他往后叙述。

    “然后,我就告诉了他我的计划,我把本应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我家老头,我和他说,我可不是无缘无故擅离职守跑去沙丘的,因为我知道会生什么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帝国两代就玩完。”

    四下,一阵沉默。

    “我爸起初,一点都不信,他根本就不相信他的帝国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灰飞烟灭。”梁毅疲倦地摇摇头,他的脸色有点糟糕,“我和他说,他死了之后,南方守军立即堵塞了南北之间所有通道,为了自保,军队严禁北上作战,而北方驻守长城的军队,因为我和蒙恬的突然死亡也丧失了行动力,过于僵化的军政制度,导致了唯一的后果:剩下的兵力,巨鹿一役就覆灭了……”

    “你和你爸说了项羽?!”方无应大惊,“天哪,你爸爸会把全国姓项的都抓来杀掉的!”

    “没,没和他说。”梁毅摇摇头。“他是问我来着,我不想和他说。我觉得为时尚早,还是先不让他知道对方的存在为妙。”

    “那你爸听了这些怎么说?”

    “他根本不相信,他的无敌军队忠诚于他数十年,忠诚于嬴氏家族数百年,怎么可能说翻脸就翻脸?再说项羽又不是得了矩阵的堕落金刚。秦军五百年没有衰竭的战斗意志。一夜之间土崩瓦解,这种事谁会信?还是那句话,没有生的,我没证据。”

    事情成了这样,谁也想不出办法来了。

    方无应想了很久,慢慢说:“他若不信你说的这些,那么,他也会怀疑你说的其它事情。”

    “也许你比我还了解我爸,冲儿,正如你所言,时间一长,我爸越来越不信我了,在他面前,我甚至都不敢再提杀掉赵高的事儿了。”

    有轻微的叹息,从人群里响起。

    “之前骗他说要检查术后痊愈情况,等到他的身体完全康复,我也没借口继续留在咸阳了,再呆下去。老头就真会怀疑我有不臣之心了。”梁毅疲倦的摇摇头,“事情弄成这样,我还能说什么?”

    “于是……您就回了河套?”

    “没有。”梁毅露出一丝苦笑。“因为……啊,因为时间到了。”

    大家全都一愣!

    “什么?”简柔轻声问,“什么时间到了?”

    “离线宇宙的设定时间到了。”梁毅打了个响指,“一切又都回到了……嗯,回到了一年前。”

    所有人,做声不得!

    “离线宇宙之所以能彻底从原宇宙里分离出来,就因为它是个很小的宇宙,时间段不能过一年。一旦过,就会重来一次,就好像磁带自动倒带一样。”梁毅看看他们。“也就是说,从外面看,这个离线宇宙能够有n年历史,但是你钻进去看就知道,它只有短短一年的历史,撑死了也只有一年,翻来覆去就那一年。”

    收回惊讶的目光,方无应咳了一声:“那……你怎么办?所长,如果再回去……”

    “还能怎么办?再来一遍呗。”梁毅耸耸肩,“于是我就又给我爸切了一次阑尾——”

    “呃,那么所长,请问,你总共给你爸切了几次阑尾?”

    梁毅伸出一只手:“五次。”

    “……”

    “所以到最后,我都怀疑我可以上街挂牌,专门给人切阑尾了。”

    第百六九章锁在潘多拉盒子里的秦朝光阴

    夜深了,孤灯之下,一个中年男人独自坐在案前,孜孜不倦小说a地批阅着奏牍,他的袍子如夜般黑,熊熊烛光映照在雕刻般的面庞之上,那光芒,让他的脸部线条更加分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始终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繁星晓月,以及那盏孤灯。

    遥远地方的更声似乎提醒了他,男人慢慢放下手中的笔,将竹简推开。

    他轻轻拍了一下手掌,一个小内宦匆匆上前,他低垂着头,等待吩咐。

    男人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去看看长公子。”

    他的口齿不甚清晰,他的嗓音也是低沉含混,若不仔细听,或许会有听错的可能性。但是那小内宦是绝对不会让这种错误生在自己身上的,他慌忙退出,招呼人准备擎灯引路。

    此时已是夜半,一群人屏息前行。没有谁出丝毫声音。嬴政的作息并不总是那么规律,有的时候深夜也会召见朝臣,所以大家也都习惯随时迎候。

    走了半刻,来到一处禁闭之所。门口两名侍卫向嬴政行礼。

    “睡了么?”他看看那两名侍卫。

    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不太肯定地说:“似乎还没有,刚才听见板凳跌在地上的声音,还有……”

    他顿了一下:“还听见笑声。”

    嬴政“哼”了一声,示意他们把门打开。

    他走进屋内,里面只燃了一盏灯。他的儿子扶苏,正趴在东南墙角。好像在找什么。

    尽管有人进来,扶苏似乎没有察觉,他那姿态活像紧盯着耗子不放的猫,过分的忠于职守完全忘我。让他把周遭的一切都忽略掉了。

    嬴政无法,他先让侍卫都退下,又等了一会儿,见儿子还没反应,终于不耐烦了:“……扶苏?”

    这一声,惊得扶苏从地上蹦起来!

    “啊!爹爹!”他这才意识到嬴政已经进屋来,“呃,您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没听见……”

    嬴政没理会他,他径自走到东南角。蹲下看了看:“这儿,有什么?”

    “没什么。”扶苏笑起来,“我现了一条蚂蚁线。”

    “……”

    “呃,他们正在传信号:前方有入侵者!全体提高警惕!1o7师准备迎战!”扶苏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小木棍,“这个就是入侵者,哈哈!”

    嬴政继续无语。

    “不过我也有给他们东西吃的。”扶苏继续说,“傍晚扔了一点儿小米,一现食物,蚁群社会的信息传送度惊人得快,蚂蚁腹部的刮器比电报信息还达呢!”

    “所以,你今天就看了一天蚂蚁?”

    扶苏眨眨眼,没说话。

    “三天的禁闭,今天是看蚂蚁。昨天和前天又干了什么?”嬴政继续问,他的声音甚至变得更平缓了。

    但扶苏能察觉父亲的语气里,有要怒的征兆。

    “……做了个模型。”他扔掉手里的小棒,嗫嚅着说,“我把炕几给拆了。”

    嬴政的目光,落在了乱得一塌糊涂的寝具,和旁边那个模样古怪的木质……东西上面,那似乎是个木头搭建的复杂小塔楼。

    “这又是什么?”嬴政盯着那东西。

    “屋子里太热,我想如果能有散热器……”扶苏挠挠头,“但是没有材料,这个……这个框架虽然结构很简陋,不过如果有小型水泵……呃,我也就是假想一下自我安慰。”

    “也就是说,你这三天,并未按照我的要求进行反省?”

    扶苏垂下眼光,旋即又抬起来:“我没有错!我没有像李斯说的那样打算颠覆大秦!”

    “嗯,可你明知道我们能够脱离……”嬴政突然顿住了,他竟死活想不起那个名词。

    “离线宇宙。”扶苏提醒他父亲。

    嬴政点点头:“你明知我们可以脱离此时,将大秦的基业光复至后世万年,可你却将闸口关闭,将这天下关在一个罐子里,扶苏,就是这样,你还要来指责丞相与赵高将作乱天下,谁会信?”

    扶苏紧咬着牙,他的鼻翼张得大大的!

    “您会信!我觉得,爹您该信我!”他突然说,“我说了我不是不带您走!可在那之前我们必须……”

    “必须约法三章?”嬴政哼了一声,轻蔑地看了看儿子,“不能攻城略地、陈兵天下,不能残杀异己、不能再沿用如今的秦朝律法……扶苏,你还是大秦的太子么?”

    “可是必须这样!”扶苏也激动起来,“您总不能和地球六十亿人口对抗!”

    “六十亿又如何?难敌我大秦虎贲三军!”嬴政冷笑道,“当初想我大秦,也不过是西北小国,你以为蚂蚁就啃不动骨头么?”

    “可咱们要面对的不是当年的敌人!”扶苏急得有点要口吃,“咱们不能像当年那么干,爹呀,咱那样是会失败的!”

    “那就一点点来好了。”嬴政毫不在意地说,“我死之后,还有你。你死之后,还有你的孩子,只要还有一个大秦的兵卒没死,大秦必将统一这天下。”

    他这话说得无比平静,其中却蕴含着无比惊人的压迫力!

    扶苏一时没有说话,良久,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好莱坞电影里。毁灭世界的反派都会在倒数七分四十三秒之前完蛋。”

    “什么?”

    扶苏疲惫地摇摇头:“没什么。我不喜欢那些,爹爹,孩儿不喜欢杀人,也不想拿刀拿枪逼得天下低头,我觉得,一定会有别的办法……”

    嬴政冷冷看着他:“可惜,这由不得你喜欢不喜欢,否则,你就不要做大秦的太子。”

    扶苏沉默很久,才说:“不行。”

    嬴政哼了一声。

    “我不贪恋这太子的位置,如果您身边,有比我更能干,更仁慈更聪明的孩子,我就把这太子之位让给他——”

    “我知道你指的是谁。为什么那么多兄弟,你偏偏就盯住亥儿不放?胡亥难道真就比你差么?”嬴政冷冷道。

    “您叫一个人格严重缺损者当大秦的太子?!”扶苏叫起来,“哪怕他是神经官能症我也有把握治好他!可是治疗人格缺损得花多少功夫您知道么?五年都不一定看得见疗效!”

    “总而言之,你觉得你这个弟弟有病?”

    “对!”扶苏非常肯定地说,“您把大秦交给他,只会毁了这天下!我早已经知道那是什么样了……”

    “你总是说,你知道后世。那为何不能给我证明一下?”嬴政突然说。

    扶苏镇定了一下,这才平静地说:“除了您,我不打算带任何人离开这儿。如果您能放弃这儿,我现在就带您走……”

    “你叫我放弃大秦?放弃这天下千万兵马?”嬴政眼神怪怪地望着儿子。

    “……比起天下,我希望您能更愉快的生活!”扶苏坚决地说,“爹爹,这是我花费了几十年时间,才想明白的事儿。”

    嬴政盯着儿子,他忽然说:“其实你心里装的,并不是我。”

    扶苏一怔!

    “你心里装着的,也不是大秦,而是那个后世。”嬴政继续说,“为了你那个‘后世’,那个所谓的‘地球’,就连你的亲生父亲,你都可以不要。”

    扶苏的脸色有些黯淡,不知是想不出解释的方法,还是被戳中正心,他没有说话。

    “你要你父亲放弃这个帝国,去后世当一个平凡的老人?”嬴政皱着眉头看着他,“你在为难你的父亲。扶苏,或许,我叫你接替这个帝位,也是在为难你?”

    “爹……”

    父子俩的对谈,一时间陷入难堪的泥淖中。

    “我从未责怪过你的异想天开。扶苏,我一贯强调内独视听,唯独对你却不同,这并非是源于你母亲临终前的恳求。”

    扶苏垂,哑声道:“孩儿知道。”

    “我是你父亲,扶苏,可在那之前,我也是大秦的主人。”他的目光扫视着儿子的脸,“作为父亲,我可以无限制容忍你,可是扶苏。作为大秦的主人,我如何能毫无限制地容忍你?一旦我纵容了你,往后,我又何以折冲百官廷臣与天下黎民?”

    扶苏的脸色有些缺血,他的眼睛里泛起湿意。

    “自古长幼有序,太子之位,本来除你之外,无人能坐,但若你坐不了,我也会为这天下另择人选。”

    这是嬴政第一次在扶苏面前,明明白白提出更换储君的意思!

    扶苏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他本来低垂的头,忽然抬起来了:“那也没关系!储君我可以不当,只要您答应,我照样能带您离开!”

    嬴政死死盯着儿子!

    “是的您没说错,大秦怎样,这天下怎样,其实我并不太放在心上。我只想让您过另一种日子,不用因为一个弦音不准而杀人,也不用因为奏牍里有一个错字就削人手脚。您不再杀人,谁也不会再恨您,您也不用担心刺客……”

    “哼哼!就算天下人全都恨寡人入骨,那又如何?”嬴政突然冷冷道,“为君王的,又有几个不遭人恨?”

    “可是那不好!一点都不好!”扶苏叫起来,“为什么就不能平和过日子呢?爹爹,外面真的很好。大家都很好,在那边大家都很喜欢我的!他们肯定也会喜欢您,您过的日子也会比如今舒心得多,我敢保证您过去之后一定会同意我……”

    扶苏的话没有说完,他就停住了。因为他看见了父亲的眼睛。

    那是一种冰冷的,抗拒的目光。

    “看来我没说错。”嬴政忽然轻声开口,“你果然,不适合当这个储君。”

    扶苏再也无法把剩下的话说出来了!

    没有再看儿子一眼,嬴政转过身,走到门口。

    “明日廷上,我将把废储的决定宣告天下。”他的声音再度恢复寻常,“至于你今后的处境,扶苏,今晚你得好好想一想。”

    他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任何声音。

    嬴政抿紧嘴唇,大步走出了屋子。

    屋门立即关闭,室内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扶苏挨着墙,他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软,不由得慢慢坐在了地上。

    他听得懂他父亲的意思,废储已经是既定的事情了,但废了自己的储君之位并不意味着一切就结束了不予追究了。他完全清楚,最近那群朝臣逼迫得很紧,大公子闹成这样,君上却丝毫不做处理,这完全违背了几十年来嬴政的行事风格,如果换作旁人,脑袋早就被砍了百八十次了,而自己,正因为是大公子,是储君,才一直平安活了下来,并且从没受过任何责罚。

    可是明日,自己就不是储君了。

    一个不是储君的普通人,再把以前的差错全都纠起来,还能保住这条命么?

    扶苏睁大眼睛,瞪着黑洞洞的黑夜。

    次日清晨。

    廷上如平日一样,先由几名朝臣禀奏了今日的要事后,嬴政挥了挥手,叫人把扶苏带来。

    不多时,长公子扶苏被两名侍卫带进了内廷。

    他的脸色青白,两颊深陷,他望着嬴政的神情也显得迷惘无助。

    自从昨夜嬴政告诉了他废储的决定之后,扶苏就陷入了深刻的迷惘中。他弄不懂他这一趟进入离线宇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只是为了给他父亲做阑尾手术?

    父亲不肯跟随他离开,更不肯按照他的要求“约法三章”,按照嬴政的希望,他应该带着整个大秦帝国一同过去,再度占领后世,杀光反抗他的人。

    而那是扶苏怎么都无法答应的。

    看着长公子被带进大殿来,朝臣们的表情,都显得那么古怪!

    谁也没想到会有废储这回事,因为从来就没有这种先例!

    只见嬴政做了个手势,旁边的李斯走上前,开始念废储诏书:

    “……太子扶苏,地惟长嫡。位居明两。自册立以来,妄自尊大。殊无人臣之礼,居行逾制,邪僻是蹈,朕忍之久矣。而永鉴前载。恕其瑕衅,倍加训诱,故宽以待之。然其纳邪说而违朕命,怀异端而疑诸弟,远正臣,近小人。恩宠虽厚,猜惧愈深,更意谋不轨,叛君之心昭然,今,着废其太子封号,贬为庶人,永行禁锢。”

    念到这儿,群臣俱色变!

    扶苏只跪在地上,面色青白,却一动不动!

    “扶苏,你可知罪?”嬴政缓缓开口,“到了如今,你还要提什么带朕去后世的疯话么?”

    扶苏猛然抬起头来:“儿臣不知罪。”

    殿下哗然!

    “……儿臣无谋逆之心,儿臣没有罪!”扶苏不屈不挠地扬着头,大声说,“只要有一线机会,儿臣就要带爹爹离开!”

    大殿之上,毫无声息!

    嬴政久久凝视着自己的孩子。他的目光里竟然并无怒气,相反,却充满了一种难以说明的复杂意味。

    然后,他缓缓开口:“把扶苏庶人推出去。”

    他伸出手,冲着殿下,把中指和食指弹了一下。

    那是要杀人的意思!

    满朝臣子都惊呆了!

    嬴政竟然要杀扶苏!他要杀死刚刚被废了储君的长子!

    一时间,竟然没人动。

    嬴政一双冰冷眸子,又看了一眼殿下。

    人们这才醒悟过来!

    两个武士冲上殿,如狼似虎抓过扶苏,不多时,就将他拽出了大殿!

    ……

    办公室里,没有人出声。

    所有的人,全都紧张万分地望养梁毅!

    “……我没死。”他表情疲倦地说,“不然坐在这儿和你们说话的人,就真的是个鬼了。”

    “可是!可是你爸不是已经下令杀你了么?!”小武紧张地盯着他,“难道他突然又改主意了?”

    “他怎么可能改主意?”梁毅看起来很沮丧,“我长这么大,没见过我爸出尔反尔过。”

    “可你为什么没死?!”

    “因为我会逃呀傻子!”梁毅瞪了他一眼,“你真当我是白痴?爸爸要杀我,我就等在那儿给他杀?二十四孝也没那么孝的!”

    “……也就是说,你在关键时刻逃出了离线宇宙?!”

    梁毅点点头:“可是我这么一突然离开,那个离线宇宙也……”

    他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离线宇宙也就崩毁了。”

    所有的人,面面相觑。

    “我在那里面,费时五年,用了五次努力,也没能救出我爸。甚至我都没能让他远离那些歹毒的人。”他叹了口气,“到最后,却落的这么个结果:我被废了太子位,甚至差点被杀。”

    “所长……”

    梁毅低下头,用手轻轻揉着眉心:“因此,我爸仍然是死在公元前21o年的沙丘。”

    简柔的目光里,泛着不忍。她轻声说:“所长,这只是一次尝试……”

    “可是我失败了,这次尝试。”梁毅的样子有点想哭,“他为什么要那么大的火?难道是因为被迫切了五次阑尾?我也不想呀!我爸竟然不肯信我了!”

    未必是不肯信他,方无应突然想。

    按照梁毅的说法,始皇帝自然是不肯跟随儿子离开他的帝国的,但他未必是有心要杀自己的孩子,对一个随时可以脱离当下时空的人类而言,别人又能用何种方式在他清醒的状态下杀死他呢?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或许始皇帝只是想让孩子离开,他已经找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他既不能放弃帝国去那个什么后世当平凡老人,也不能将孩子从此禁锢在身边,眼看着他的生命力结束在自己手中……

    最终,他将自由还给了他的孩子,尽管他自己的生命因此,仍然结束在公元前21o年。

    这就是始皇帝的决定。

    “可我不会就此放弃的!”梁毅用拳头“咚”地锤了一下桌子,“离线宇宙既然不成功,我就再想别的办法!哪怕是把他绑架出来,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