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杀手与侦探的初相遇
2015年7月23日，下午14:12。 时间似乎停滞了。在贾如眼里，左前的所有情绪都静止在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里，热得仿佛要将自己烧成灰烬般，让贾如忍不住想要更加刺激他。 穿过一段不太长的走廊，在装饰着琥珀色玻璃的地方右转，就是十五层的电梯间。刚刚，当两位警察走下电梯时，贾如正站在1508的门内，看着表侧耳倾听屋外的动静。 十分钟前，他拨打了匿名报警电话，警察从吴海秦包里查获的毒品也是他放进去的。这些原本不在他计划之内，但是当他在白鹭酒店大堂看到左前，一瞬间的吃惊过后，随即便修改了这次杀人的计划。 同行的学生是事先安排好的，为了再次变装后能够混在这群孩子中间顺利离开酒店。但警察的登场，纯粹是他为了与左前的相遇有更强烈戏剧冲突准备的行走道具。 “***。”贾如笑骂道。骂归骂，他心里倒不真的认为左前傻，相反，他觉得如果自己天生就是做杀手的材料，那左前的出生就是为了成为侦探。 他不是在地铁仅凭一眼就认定自己推那男人跌下铁轨吗？这些年只有他能辨认出伪装后的自己。此刻也是，左前眼中分明写着，“我知道是你做的。” 看着左前的眼睛，贾如想起第一次见到左前时，他也是一瞬间就“抓”住了还不是杀手的自己——那年贾如只有五岁。 “喂！小偷！”上中学的左前指着刚从柜台门下面钻出来的贾如大喊道。一边喊一边招呼店主人。“老板，有人偷东西。” 贾如慌忙摘掉挂在脖子上的金项链仍在地上，转身要跑，还没出门就让左前抓着胳膊拖回店里。 “你干嘛，我已经放下了。”贾如像只野猫一样挥舞着双手朝扼制住他的左前抓去。 “道歉！并且保证再也不犯了。” “你又不是店主，也不是警察，干嘛抓着我不放。” “我爸爸是警察，我长大了也会当警察。你现在偷东西，以后说不定就上升到抢劫杀人了。” “以后再说以后，以后我杀了人，你再抓我也不迟。快放手！” “你要认识到自己做错了事，真心悔改才有机会回归正途。”左前回忆着爸爸的语气，一板一眼地说，“小小年纪不学好，必须让你爸妈来接你回去。” “我没爸妈！” “没爸妈你哪儿来的？” 店主收好被贾如丢下的金项链走过来：“算了，既然他把东西放下了，就让他走吧。这么闹下去影响我做生意。” 贾如见店家开口了，态度更加强硬，甩开左前的束缚往外走。 左前一步拦在他面前：“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顺便让你爸妈管管你。” 这时，店门前已经围了不少好事者，七嘴八舌的朝贾如指指点点。 “我都说了我没爸妈！” 人群里钻出一个男人，看穿着打扮像是外来务工人员。他走到贾如身边：“哎，我一个不注意你就瞎跑，居然还偷东西？”说着，他又转向店主和左前，“我是这孩子的爸爸，平时工作忙没管教好他，我替他道歉。回家后会好好收拾他，那个……我们能走了吧？” 店主一脸鄙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他们快走。男人见状抓住贾如的衣领子，贾如几乎是脚尖着地被拖拽出人群。 “他不是我爸爸！”贾如想要挣脱男人，但那时他太瘦小，又没什么力气，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周围没一个人出面制止，贾如只能朝左前投去求助的目光。 “等等。”左前拽住贾如另一只手，“你怎么证明你是他爸爸？你的年纪看着都可以当他爷爷了。再说，你俩长得一点儿都不像。空口无凭，我不能让你把他带走。” “我真是他爸爸，我和他妈老来得子，才会惯出他一身毛病。”男人说着，脚下却没停留，快步往商业街旁边的胡同里走。 “惯着他，他能因为营养不良瘦成这样？他身上的衣服一点儿都不合身，像是捡的。你就是这么惯着孩子的？”左前拉住贾如的手更用力了，贾如也死死握住左前的手。“要不你俩跟我去派出所。” “你这小子……”男人眼露凶光，朝左前逼近，恶狠狠地说，“别管闲事，要不连你一起办了。” 左前把贾如护在自己身侧，脸上没半点儿畏惧的神色。 正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质问声：“你们干嘛呢？” “警察叔叔。”左前看见过来的是两位穿制服的民警，松了口气，也不再强装镇静，急忙招呼道，“麻烦您们过来一下。” “怎么回事？”其中一位又高又胖的民警问道。 “这个小孩偷了东西，但是已经还回去了，店主也没有追究。但是这个人！”左前指着谎称是贾如爸爸的男人，“他是人贩子！” “人贩子？” “警察同志，我……我不是……” “行了，别在这儿说，你们几个跟我们回派出所把事情交代清楚。” “哎，我真不是人贩子，我就是想帮这小孩找他爸妈。” 两位民警根本不听男人的辩解，一左一右把他和两个孩子夹在中间。 “有什么话到了所里再说，走吧。” 男人终于老实下来，耷拉着脑袋跟在另一个稍矮些的民警旁边。 走出一小段后，贾如用力捏了把左前的手，低声说：“你有没有发现咱们越走越偏？” 左前没回答，他也察觉到了。不单如此，他发现两位民警总是有意无意往身后看的举动也有些不对劲。左前装作聊天一样若无其事地问：“叔叔，您们是哪个派出所的？我爸是朝阳分局的，说不定以前您们打过交道呢。”他边说边观察他们的表情。 两位民警明显放慢了脚步，互相看了一眼，其中那个高胖的还朝想带走贾如的男人瞪去。而那个男人避开他的视线，缩着脖子，五官快要皱在一起了。 左前见到这个情景，忙给贾如递了个眼色，让贾如走得比他们都慢一步，同时松开了贾如的手。 “叔叔，你的警员编号为什么不是六位数呢？” 三个男人听见左前这么问，停下脚步，不约而同朝胸前的警员编号看去。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条狭窄的胡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两个民警打扮的男人看到警员号是六位，才恍然自己竟然因为做贼心虚，被个孩子骗了。 “快跑！”左前大喊着伸开胳膊挡在三个男人和贾如之间。 贾如刚刚在左前的示意下慢了别人一步，所以没被他们夹在中间，左前一声“快跑”，他便没有一点儿犹豫地撒腿往回跑。 左前那时也只有十四岁，个头还没长起来，虽然用尽全力抵抗，但还是被高胖男人轻而易举甩开，重重地撞到墙上。他两眼一花，迷糊中见另两个人已经快要追上贾如了。他撑着地，使劲往起站。高胖男人朝他肚子狠狠踹了一脚，疼得他倒在地上蜷成一团。 高胖男人见贾如已经被同伙抓住了，才蹲下身拍拍左前的脸说：“既然你老子是警察，今儿就放你一马。” 贾如那会儿能够依靠的只有左前，他被男人带走前还幻想左前可以把他救走。但是左前试了几次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浮现出的回忆里带着恨意。虽然贾如明白自己被抓走不能怪左前，但如果一开始左前没有揪着他不放，他便不会被欠了高利贷的人贩子送去“黑市”抵债了。 贾如怎么也忘不了黑市的人把他带到一家破旧的小宾馆等待“处理”的经过，那几天是贾如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比起被父母遗弃，再被养父母抛弃，流落街头悲惨得多。 “喂，想什么呢？电梯来了。” 贾如回过神，想着左前这次怎么也得在拘留室蹲几天，便不觉得嘴角上翘。他应了声，和同伴们一起走进电梯。 电梯徐徐下降，身边的人还在聒噪个不停，他们交谈的内容贾如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倚在电梯最里面，怎么也想不明白，既然左前每次都能认出扮成别人的他，为什么一直认不出他就是当年被人贩子带走的孩子？ 不会是忘了吧？这个念头让贾如觉得左前或许根本没把当时的事情记在心上。对左前来说，他可能就是个小偷罢了。反正人贩子和小偷都不是什么好人，哪儿配让他记挂。 贾如抬起头，电梯天花上嵌着能反光的镜面，他看着映在上面的与儿时一样消瘦的面庞，那双大得过分的眼睛也没什么变化，不由喃喃自语道：“我可是在地铁第二次遇见你，就一眼认出你了。你还不知道吧？我会成为杀手全是拜你所赐。前刑警先生。”说完，贾如脸上露出一抹戏虐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