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雅兰斯夫人
一个深得内敛低调真味的大贵族,绝不会时刻不忘将家族的姓氏挂在嘴边。 因为它积淀了足够的底蕴和荣耀,可以忽视常人对它的尊敬和畏惧。用居住的庄园代指自己的身份,可以在和陌生人的谈话间冲淡那种地位差距带来的疏离感,并且适当地让对方了解到,和你说话的,是一位需要对其保持敬畏之心的贵族。 不是谁都可以拥有一座庄园,尽管建立一座庄园的花费会是一个天文数字,以及如同流水般金币的日常花销,但足够资格称呼自己居所为庄园的,这可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 帝国法律,拥有侯爵及其以上爵位的贵族,可以在自己的封地上建立家族城堡。 而伯爵,子爵,男爵们,则可以称呼自己的居所为某某庄园。 烈金雷诺特家族的封地在樱兰罗行省靠近北海的刚古拉盆地,那里有一座在整个帝国都十分出名的城堡——康纳利惟士,意为无法攻破的绝对防御。 安德烈公爵一家,只有在暇时和公爵的假期,才会回到康纳利惟士。为了方便罗秀在多明尼卡的学习,克莉丝汀夫人在六年前从一位落魄爵士手里购买了西里尔区的一大片土地,建立了夏洛特庄园。 短短数年间,因为为高权重的海军上将,因为优雅高贵的公爵夫人,也因为那个贵族异类般的罗秀小姐,让夏洛特庄园在伦德的许多上层圈子里声名鹊起。 正如陆斯恩的猜测,雅兰斯夫人可不只简单的就是一个难缠的老处女而已,她在一些沙龙和晚宴中,经常能够听到夏洛特庄园里烈金雷诺特那家人的某些事情。 更何况,她一辈子也无法忘记,带给她羞辱的那个目中无人的女学生,罗秀·格利沙尔塔·烈金雷诺特就是夏洛特庄园的小主人。 雅兰斯夫人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忿恨的表情,能够自然地流连在伦德的上层社会,她这点气度还是有的。 “你的到来虽然出乎我的意料,但你可以看到,我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陆斯恩倒是没有看到什么受宠若惊的表情,但他不可能去研究这种客套话的真实性,依然轻轻扣了扣门环,“能让我进来说话吗?” “当然可以,我的荣幸,湘夏丽舍很少迎来如此尊贵的使者。”雅兰斯夫人一边揣测着陆斯恩的来意,一边将大门打开刚够侧身进入的缝隙,然后迅速掩上。 单纯地作为夏洛特庄园的仆人,陆斯恩和雅兰斯夫人肯定没有什么交集,也没有来访的理由,所以陆斯恩的出现,只能说夏洛特庄园里的某位主人,和雅兰斯夫人有些话要说。 陆斯恩代表的便是夏洛特庄园,雅兰斯夫人尽管对于这个庄园的小主人有些不满,但还没有足够的底气将人拒之门外。 “如同名字一样让人暇思啊,雅兰斯夫人的布置,让这里成为了辛西娅区独特的风景,一路走来,让我眼前一亮的,也只有湘夏丽舍了,否则我只怕没有这么容易从建筑风格相差无几的学者街这么快地找到雅兰斯夫人了。” 雅兰斯夫人微微一笑,表示对赞美之词的谢意,她能够从年轻男人流连的目光中感受到他真诚的欣赏,而不是贵族式的客套恭维。 客厅的风格十分简洁,除了不多的木制家具以外,最引人注意得便是一套来自远东大陆的陶沙茶具。这种需要花费上月的路程,让狡黠的埃博拉商人代购的精致茶具,在伦德属于绝对的奢侈品。 雅兰斯夫人便用这套茶具泡了一杯幽香甜美的芒果红茶,招待了陆斯恩。 “能够坐进雅兰斯夫人的客厅,品尝你亲手调制的红茶,这样的待遇,很让人羡慕啊。”陆斯恩可以肯定雅兰斯夫人高洁的名声绝不会只是****的牌坊,一个守身到四十,而且姿色上乘的女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地招待男人。 雅兰斯夫人洁净修长的手指,掐着柔软的绵绸帕子,美味的红茶在上边的浅底茶盏里勾引着人的唾液,她微翘的眼角稍稍倾斜,年轻斯文的男子正专心地品味着红茶的味道。 不愧是烈金雷诺特家,一个仆人都能有如此稳重的气质,如果不是知道他身份,一定会以为他是某个世家大族的子弟。 真是和她迥然不同的气质,是克莉丝汀夫人调教和放任两种态度造成的后果吗?如果这位夫人能够像调教她的仆人一样调教她的女儿,格利沙尔塔一定是伦德最让人惊慕的名媛。 想着一些心事,看到陆斯恩悠然自得的样子,雅兰斯夫人倒是按捺不住了,似乎随意地问道:“格利沙尔塔小姐明天会参加多明尼卡神学院的考试吧,准备的怎么样了呢?” 能和烈金雷诺特家产生交集,玛吉露达·雅兰斯·桑丝沃塔在家世,在名望上都没有可能,只有这位格利沙尔塔小姐,是自己的考生,雅兰斯夫人琢磨着陆斯恩的到来,有可能和明天的考试有关。这位历史上产生过数不清的将军,政要,梅林奖获得者的名门之后,可是连续六年在多明尼卡神学院的年度考试中垫底了,和她先辈们在学院的表现,相差太大。
雅兰斯夫人甚至有些恶趣味地想,当这位格利沙尔塔小姐路过十三回廊的时候,心情一定很复杂。 十三回廊,从多明尼卡神学院毕业的优秀学生,如果在某个领域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就有机会把名字刻在回廊上,接受后来者羡慕钦佩嫉妒的目光。而这个回廊上,并不缺少烈金雷诺特的姓氏,甚至罗秀的父亲,安德烈公爵的名字,已经在很多年前就用黑金字体刻了上去,而在三年前一次大海战后,凯旋归来的安德烈公爵的名字,已经由黑金字体换成了代表最高荣誉的黑金描银边字体。 “我为小姐选择了《简论城邦时代古拉西语系民族的信仰》的论题,虽然小姐觉得粗俗,但海曼·马克西姆先生一定会喜欢。还有负责论文答辩的艾格博特先生,是公爵在多明尼卡时的老师,相信他不会为难小姐,而小姐也不会对这个现在依然可以大声教训公爵的老学者有任何无礼之处……”陆斯恩说到这里,踌躇了一下,这位艾格博特先生,罗秀是不会去得罪,那毕竟是父亲的老师,可是艾格博特连安德烈公爵这位位高权重的学生都敢训斥,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别的状况。 雅兰斯夫人微微有些不悦地道:“你的意思是,格利沙尔塔小姐在前年的表现,只是因为我没有艾格博特先生那样令人尊敬的专业成就,以及可以训斥公爵的名望与资格?” 陆斯恩可以看得出,这位夫人的不悦,只是一种驾驭谈话的手段,嘴角的嗔怪味道,充满着成熟女人的风韵,倒有几分像克莉丝汀夫人对付陆斯恩时的模样,表达出一种淡淡的不满,以及可以绕开客套话,谈及真实意愿的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