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树海边缘的叹息
铃走到沙罗的身旁,紧挨着摇椅坐在地上,双手按在身后的草地上,以手臂为支点,身上的重量压下,她撑着自己的身子看向夜空,黑蓝色的天空犹如深海的水波,寂静深邃,闪耀的群星如同一只只飞在天际的灯笼鱼。 “怎么出来了呢,不再休息一会吗?”沙罗问。 “你才是啊,为什么一直都坐在外面,”铃问,“这里的夜空真的很美啊,可是你一个人坐在这里看天,却让人觉得很落寞。”她撅了撅嘴。 “习惯了而已,一个人住在这翠绿的边境里,有时候真的会觉得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这里是树海,是广阔的森林,是个美丽的地方,按理来说你也会觉得活在这样的地方不会无聊对不对,毕竟这里这么美,可是啊,就是因为这里全是树木,所以景色也是千篇一律的,很多东西其实都是这样的,你第一次去看也许会着迷,你去看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你看了无数次,这无数次之中,总有那么一次你会感到厌倦了。这里无人问津,所以也无人陪伴,那么即使是再美的景色,对你来说那也是固定不变的,”沙罗说,“再美好的东西,若是没有人陪在你身旁一起去欣赏,你也会觉得无聊。但是夜空就不一样了,它就像是会无穷变幻的图画,今天你会发现那把的星宿亮起来了,明天你又会发现昨天的星星又都灭了,每一天都不一样,它是流动的,变化的,是不固定的。” 铃倾听着沙罗的话,脑中里浮现出闪烁的画面,空无的山野里,一个人漫无目的穿梭在树木的世界里,他找不到出路,只能在这里不停的摸索,一边感叹这里的美丽一边黯然神伤,因为他发现即使再走也找不到路的尽头,但他还是只能走下去,一步又一步,最终他走不下去了,他不愿意走了,这漫长的路始终都是他一个人,如果有人和他一起努力的话,说不定他就会坚持下去了,可是在这里他是孤自一人,他走不下去了就是因为没有人陪在他身边,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活在这个地方,那就连走下去的意义都找不到了。 因为,就算是真的走出去了又怎样,甚至连个和他分享美好的人都没有,那样连有没有出口都也是无所谓的了。 无数光阴的流动中,自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人吗?坐在这个摇椅上,独自对着夜空观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那星宿的变换和云彩的流动。铃心想。 “走出这里不就好了吗,补在屈居于这一块地方,去热闹的地方,去繁华的大城市里,那样不就好了,”铃对沙罗说,“你住在大城市里,每天就可以过不同的生活了,今天你可以去找邻居们喝茶聊天,明天你又可以和其他三两结伴的去闹市,这样就不会再无聊,至少比在这里强吧。” “铃啊,”沙罗说,“你对月夜界的历史了解多少呢。” 铃挠了挠头,一脸迷茫,她眨巴眨巴眼睛,向沙罗传递眼神,表示自己对这突然来到的神转折有些搞不清楚。 “我曾经也是个骑士,也曾经历过战争,二十年前,三十年前也说不定,具体的时机我记不清了,但是那被鲜血浇灌的战场我依然历历在目,你知道吗,几十年前,有那么一场战争,那么一场收割生命吸允鲜血的祭祀,就在这如今美丽繁华的大陆上,凄惨的上演着。硝烟弥漫了当时几乎所有的地方,战火之下,死伤无数。”沙罗娓娓道来,她在用语言向铃诉说着曾经残酷的现实。 “是那场围绕启示录展开的战争吗?”铃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战争这两个字眼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最敏感的词汇,它代表着流下鲜血和迎接死亡,也深深的刺激着人心最脆弱的那份惧意,“我听别人说过,但是对此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 “是吗,我也希望自己对于那场战争就像你一样也只是没有概念只知其表的程度啊。那一次战争,我从开始一直经历到了终结,我亲眼见证了硝烟与战火的燃气,也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在我的面前死去,可是我活到了最后。弱小的人无法在战场上生存,既然是战场也必然会有生命逝去,这些我都清楚,但是,我还是无法完全接受,你能理解那种感受吗,你认识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从你的身边离开,明明不久前还并肩站在一切,却突然就消失了,你还没有从上一个人的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新的噩耗就已经传入到了耳中,你根本就抓不住生命飞快逝去的影子。战场就是这样啊,明明不愿意看到那些人死,可你还有不停的向前冲,对于他们的死你只能踩过他们的尸体不能停下,然后又会有更多的人死去,最后所有人都没有了,却偏偏只剩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横尸遍野的大地上痛哭。”沙罗说。
她对着夜空深深的长叹了一声,这一声叹息,仿佛像是叹出了几十年的哀愁。 “真残酷啊。”铃轻声说,她抱着膝盖,将头埋进来胳膊里,她觉得自己仿佛能够听得到那寄宿着巨大的悲伤的哭声,在那血淋漓的战场上盘旋,然后跨过了时间,随着风声一起回荡在耳边。她下意识的抓紧了衣袖,在魔力被激活后,她比以往更加敏感了。 “我离开了城市,选择停留在这个地方,远离烟火的都市,也许是因为我害怕吧,害怕再次站在那片土地上,这片繁华的大陆下面,埋葬着无数的人的尸骨,而我曾经认识的那些人,无一例外也都成为了其中的一员。”沙罗说,“我曾走在闹市的街道上,四周的气氛那么的热闹,我缺高兴不起来,因为我心底里深深的明白,我的每一步都踩着我那些友人的尸骨上,即使是战争结束了,他们也依然会被踩在脚下,永远永远,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心里难受,也越发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我不适合这里,也不允许自己再踏上这块被友人的尸骨填满的土地,外界越是闹的火热,我就越是觉得脚下土地冰冷刺骨,像是里面有无数亡魂在苏醒,它们被封闭,于是只能哀嚎,而且只有我能听见,因为只有我是活下来的。” 夜风突然变得凉了起来,铃打了个哆嗦,她的脚心似乎也有些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