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大案骤发
她知道姊姊不是在吓唬她,便战战兢兢地帮姊姊穿戴,洗了把脸,将散乱的发髻拢绾插上银簪,淡淡地匀了一层红晕胭脂。铜镜里的阿姊尖瘦的脸庞、粉嫩的皮肤,再配上黑白分明的俏眸,超凡脱俗的俏丽中带着极其少有的坚定! 窦洇带着崇拜之情看着阿姊,从小到大,所有所有的事一切尽在阿姊掌握中。未来即将发生或可能发生的一切,似乎阿姊早就了然于心! …… 阴历十一月初四晨,由于夜间下了今年头一场雪,永安宫和芳林池琼楼玉宇,雪权银花,分外妖娆。采女和宫人一早起来,便欣喜是扫雪、打雪仗。朝食完毕,众人来不及梳妆,便再扫永安宫、华光殿、芳林池。 晌午之前,傅母令采女们带回华光殿堂上。众人意犹未尽,叽叽喳喳地进殿。就在此时,中常侍权倌、永巷令陈槐二位大人突然带着相工、嬷嬷和羽林郎,气势汹汹来到华光殿。 华光殿迅速被严密封锁起来,众采女被关在华光殿正堂,连傅母都不能进入。这动静令众女无不变色,她们不知什么灾祸降临,都紧张地坐在各自案后,战战兢兢,窦洇也花容失色。只有窦妤面色平静,她知道该来的一切总是会来。 内廷两位大人冠服严整,一位面容慈祥,高高端坐案后。另一人则站立身旁,威严睨视着堂下众采女。羽林郎们身着甲胄,腰悬刀剑,昂首四立。 七个采女身着便装厚袍,有的发髻松散临时用梳绾着,战战兢兢地坐在堂中案后坐床上,此时成了砧板上的鱼rou等待过堂! 这动静分明是又要再一次“相”她们,想起入宫前那次羞辱般的经历,她们都吓坏了,一个个双股发软,脑袋空白一片。都是大世族出身的十几岁小女孩,从小锦衣玉食,何尝经过如此大风大浪,有的采女已惊惶啜泣。 窦洇心里仓皇,眼泪也一直在眼眶上转。到底是窦氏女,她终究未让自己眼泪掉下来。悄悄拿绢巾拭一下眼角,扭头求救似的看一眼邻座的阿姊,却见姊姊窦妤神情镇定,正抬头专注地盯着窗外青桐上一对恩恩爱爱的画眉,俏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忽然,阿姊似乎知道阿妹正看着自己,十分平静地从树上收回目光,扭头看了阿妹一眼,伸手帮她把飘散在额前的一绺秀发顺到耳后,又捏了捏她的香腮轻轻地点了点头,鼓励她坚强起来! 很快,过堂开始了! 采女们嘤嘤垂泪,被老太监用老妇人般的声音冰冷冷地一一唤进后殿过堂,由相工仔细查验身体。谁都不清楚自己会遭遇什么命运,此时的她们卑微如草芥,如果被查出不贞,或被相工、嬷嬷们栽赃陷害,她们会随时被凶神恶煞的嬷嬷们拉出去处死,然后抛尸荒郊野外,听凭野狗寒鸦啃食骸骨! 窦妤知道这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她慢慢挪到案边,紧紧抓着邻案阿妹窦洇的小手,二人静静地坐在坐榻上,静等不测的命运来临。 高坐主案后的老者,鬓发全白,身披青绶和青白红三采,面无表情,慈爱的目光不时从采女们身上扫过,令她们仓皇之时略感些微温暖。而站立老者身旁之人身披黑绶和青赤绀三采,年四十余,下巴白净,脸如妇人,却虎视眈眈,目光阴鸷。 窦妤已经猜出,老者是中常侍权倌,位列九卿,是汉宫内侍中最大的官。这让她犹感震惊,看来此案已经惊动太后、圣上,否则位高权重的权大人如何会出马? 当太监进来准备带窦妤进后殿时,窦洇看着阿姊,眼泪无声地喷薄而出。窦妤起身时,仍不忘紧紧地捏了捏阿妹的手,告诉她要坚强。就在此时,她忽然睃见,权大人目光直视着她,还微微点了点头。那目光中仿佛祖母一般慈爱,给她无穷力量! 这一瞬间,窦妤眼泪夺眶而出。她以目示老人,告诉他自己会坚强!然后快速起身,跟随太监走向后殿。 后殿门两侧,立着两个头戴却敌冠、身穿玄甲的羽林郎。门两边还立着两个偻腰老太监,象两个奇形怪状的小鬼在看着鬼门关。见她走过来,羽林郎目不斜视,可老太监却目光委琐,无声地打开门。窦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逃也似地快步走了进去。 身后,门已无声地关上,似将她与人世隔开! 进入后殿内,尤如从白天走进黑夜、从人世走进地狱,窦妤蹙眉闭目适应了一下。再睁开眼才看清眼前一切,这个后殿她从未来过。 殿内帷幔放下,毯上几张席地小案,后面坐着面无表情的女相工,面前摆着简册和笔砚。水红色的绡帐下是一张绣榻,上面一排绣枕,榻上铺着紫色厚絮绵被,榻上方红绡帐两边还挂着红色喜结。门后、榻边都站着两个嬷嬷,都面无表情静静地瞅着她。 窗子已经被厚厚的帷幔挡住,室内四座树枝形灯架,每个上面是十四盏膏灯。榻边的高案上,还摆着四个大烛台,上面斗粗的红烛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 她局促不安地站在榻边,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事到临头又心惊rou跳,手足无措,不知该坐下还是躺下。 这一幕其实在夏季相工进入窦府采秀时,她已经经历过一次。那一次虽然受尽赞美,但于她而言仍是一个痛苦、屈辱的经历,令她胆寒心颤、终生难忘,那不啻是对女孩子最大的羞辱啊! 果然,榻边二个老嬷嬷冷漠地下令道,“脱光,躺下!” 一行清泪从窦妤秀目中涌出,她浑身颤抖着,痛苦地闭上眼。但还是忍受着这天大的耻辱,当着众人慢慢解开罗带,脱掉绣袍、襦衫,褪下绣裤、亵衣、胸束,然后裸身躺榻上。枕上清凉,她知道那是姊妹们屈辱的泪水,她浑身战栗,反射性地抽过锦衾紧紧地裹着自己的侗体。 一个嬷嬷和两个相工上前,粗暴地拽开、掀起锦衾,窦妤浑身战栗着,任身体暴露在外。她紧紧地闭着眼,感觉到嬷嬷先从上到下检视一番,还在不住评说。相完身外,又强行分开双股,掰开□□,开始端烛细细检视内在,并一一报出结果,“芳气喷袭,肌理腻洁,拊不留手。规前方后,筑脂刻玉,相正形端。此实人间尤物之相,碧玉芳华完美璧玉秀女之身也!” 案后的相工一一高声重复一遍,将其仔细记录在案。 或许是规定程序,这时又换了另一组相工。相视完体表,嬷嬷再次强行分开双股,掰开□□,细细检视内在,并一一高声报出结果,“胸□□发,□□半珠,□□坟起。□□如玉,□□渥丹,火齐欲吐。此实人间尤物之相,守礼谨严大家女儿处子之身也!” 窦妤将衾紧咬在嘴中,女儿伤心泪,如血一般泉涌!伤心啜泣绝望之时,身体控制不住地抽搐着、战栗着,无法承受的巨大屈辱,终于令她控制不住地嘤嘤啜泣出声! 此时此刻,她心中涌现的是绵绵不绝的恨和愤。她恨世族争斗,恨人性的丑恶,恨宫廷争权夺利,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臣,恨人世间所有所有万恶的一切! 恨之余便是铭誓,她要成为长秋宫之主,她要成为汉宫的主人!她不仅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还要掌握所有人的命运,绝不再任人宰割!她要让这所有所有的耻辱都永远远离自己,她要让所有所有制造这耻辱的人下地狱!! 相检完毕,一个嬷嬷沙哑着教训她,“哭什么,还不是为汝好……”但另一个嬷嬷阻止了这个讨厌的巫婆一样的女人。倒是两个相工躬身向窦妤施礼,嘴中说道,“受委屈了,小人亦受命而为,不能自主,还望姊姊恕罪……” 窦妤没听清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在众人的注目下,她泪眼涟涟地胡乱穿上襦衣绣袍,便仓皇逃离后殿,如逃出鬼门关一般,重新坐回自己案后。 “阿姊……”阿妹窦洇惶然看着她,替她拭去眼泪。她泪眼蒙蒙地给了阿妹一个笑容,也向高坐主案后的权大人报以微笑。 权倌面露笑容,用鼓励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便似太累了一般开始闭目养神! 七个采女一一过堂毕,傅母这才得到允许,来带她们回到前殿开课。此时此刻,女孩儿们全都心有余悸地低垂着头,哪有心思听傅母叨叨。她们是已经从鬼门关前逛了一圈啊,不管是谁,如果非完璧或有微瑕,那就绝逃不过相工眼睛,就不会再有机会走出那个黑暗的后殿,明年今日就将是她的忌日! 三天后,窦妤与窦洇偶然从傅母简瑾口中知道原委。 原来,雒阳城西的武阳亭上突然出现悬书,诽谤掖庭令房儒受窦氏、梁氏金缯贿赂,致使“瑕玷(注:玉上的斑痕谓瑕玷,借指不洁)女玷污掖庭,人不贞秽污汉宫,犯下灭绝九族死罪,天下已人神共愤!” 悬书一出,顿时令京师震动,骤发滔天大狱! ~~~~~~~~~~~~~~~~~~~~~~~~~~~~~~~~~~~~~~~~~~~~~~~~~~~~~~~~~~~ 求收藏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