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顺水人情
黄公公的府邸位于紫禁城外凭栏园,可谓既不偏僻又不喧闹,是颐养天年的好地界。 虽说烟萝被贵妃软禁,坏了黄公公的如意算盘,可是如今得一素舒,也算不差。 此时黄公公端坐在木炕上,上下打量着素舒,道:“你是赶上好时候了,如今杂家不爱动粗,只想找个贴心人。”随即脑中迅速过滤着以往讯息,素舒?素玉?画面忽地定格在了曾经惨死于自己手下的素玉脸上,再端详一下素舒的容貌,隐约觉得素玉和素舒确实有几分相像。 黄公公计上心来,询问道:“你可认识素玉?” 素舒一听“素玉”这两个字,心便冷飕飕的颤了一下,当年素玉的死多少是与面前之人有关的,而且素舒相信素玉不是贪财之人,定是被人陷害的。 黄公公见素舒表情微变,便觉不妙,继续问道:“你们什么关系?” “想是黄公公已经猜到了。”素舒淡淡道。 “当时情急,杂家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黄公公眉宇微挑,看向了素舒。 “想到又能如何?”素舒仍旧是淡淡的神情。 见素舒一付不卑不亢的模样,黄公公不由得喜欢,御前宫女就是不一样,许是大场面见多了,如今只身处在自己府邸竟然能临危不惧。 “那么,姑娘可想好了?”黄公公发问道。 “想好什么?”素舒当然知道黄公公的意思,只是不想面对。 “如今,你我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素舒姑娘觉得杂家是什么意思?”黄公公起身向素舒走去。 素舒向后退了几步,若不是鄂罗哩吩咐过素舒要隐瞒自己与皇上的密事,此时的素舒真想一语道破。遂愤然道:“若是黄公公敢动婢子一根毫毛,只怕日后会活不长久。” “喔?”黄公公仍旧大步迈着步子。 素舒眼瞧着黄公公越逼越近,心一横,手一紧,倏然从髮鬓间拔下了鸽子蛋大小的簪子,用足了气力握在了手中,轻按一下底部按钮,从鸽子蛋中伸出弯蛇状似的利剑来。 眼疾手快的黄公公只觉被锋利的冷光扫了一下双眼,在瞧见素舒手中的明晃晃的如匕首一般的物件之后,顺势想要去夺,谁料素舒也不是吃素的,疾速举起匕首便向黄公公刺去,说时迟那时快,情急之下黄公公一只手臂挡了下去,顿时左臂鲜血直流,却又顾不得那么多,又赶忙上前去夺匕首。 待快要擒住素舒时,黄公公才算真正看清了素舒手中匕首的不同寻常,随即脱口而出道:“腾鸽匕首!”顿了顿,又道:“你如何会有腾鸽匕首?” 腾鸽匕首如鸽子蛋一般大小,不到开封时,旁人皆瞧不出是兵器,只以为是个大圆润的珍珠,且极易隐藏,亦可当女子饰品,这也是素舒为何能避开进府时的搜身。 可是“腾鸽匕首”只当今皇上有一把而已。 黄公公仍旧不死心,道:“你如何会有腾鸽匕首?莫不是你偷皇上的物件?” “如此珍品,婢子如何偷的?”素舒道。 “难道?”黄公公欲言又止,他不敢再往下想,忽然觉得后背脊梁全都散架一般,跌坐在了椅子上。 贵妃这是要将他往火坑里推啊? 虽说历代后宫中,太监与宫女对食之事屡禁不止,后来渐渐的宫廷帝王也不愿再插管此事,可是也并不是全不过问。 若想在后宫中站稳脚跟,除了会走动关系,各方打点,还要有一方可以依靠的主子在背后撑腰,万不会出事。 可是,如今看这架势,素舒绝不仅仅是个侍婢!闹出这么一出?黄公公百思不得其解。随即定睛再瞧一眼自己身前模样周正的素舒,只觉是个烫手山芋,巴不得赶紧找几个人抬进宫去。 正冥想之际,殿门被重重踢开,皇上贴身内监鄂罗哩的身影映在了黄公公墨色的瞳孔中。“鄂总管。”黄公公不自然的站了起来,然左手臂上还在不断往外冒血,表情有些狰狞。 鄂罗哩站立在殿中,只瞧了一眼萎靡的黄公公,便示意身后的随从去照料素舒,在众多人的注目下,素舒被抬上了肩舆。 “完了,完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了。”黄公公捶胸顿足的愔愔道。 “师傅。”胡西赶忙上前去搀扶,却让黄公公用力甩开了手臂。 待鄂罗哩一行人回到宫中时,宫宴已经结束,却是一人不缺的在等着自己的到来,或者说是在等着素舒的到来。 而端坐在左首第一位的贵妃在瞧见素舒的那一刻,便知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皇上如此大费周章的去寻一个宫女,真是件稀奇事,贵妃记得曾经不管是自己身边的宫女,还是皇上身边的宫女,任是谁做错了事,自己是能随意处罚的,怎么今日就不行? 虽说是险棋,还苦了黄公公做自己的挡箭牌,可是毕竟还是探出了皇上的虚实不是吗? 只见贵妃起身,熠熠神采的行至素舒身前,软和的握住素舒的手,心疼的言道:“是本宫小题大作了,回头定是要好好补偿。”边说边捋了捋素舒纷乱的碎发。 此时正襟端坐在宝座上的皇上,与鄂罗哩相互传递着眼神,已知素舒此行有惊无险,便清力的一声咳,道:“素舒,你先下去吧。” 素舒闻言,和缓的挣脱开贵妃温度适宜的玉手,遂后退几步,恭敬道:“是。”便委身退出了乾清宫。 回宫路上,素舒强忍着快要喷涌而出的眼泪,死死的抿着双唇。可是,这副楚楚模样,让人看着比已经哭成泪人的女子更加让人怜惜。 待沐浴更衣之后,便是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觉可谓绵长而深沉,犹如有万千思绪皆融进了梦境中,在梦境中,才是自己最希望的样子。 一夜可谓惊变。 第二日,当素舒睁开眼眸时,自己床榻前竟然侍立着八位宫女。 为首的一位名叫惠山的掌事宫女恭敬行礼,道:“恭喜安小主,贺喜安小主。” “什么?”素舒却是一脸茫然,难道自己还在梦中?随即狠狠的咬了一口自己就的右臂。 “安小主,不是在做梦,是真的。”惠山将有温度的手伏在了素舒手上,冲着她会心的点了点头。 真的不是在做梦!素舒恍然大悟的望着床榻边的几位宫女。 果真是应了鄂罗哩的那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许是从来没有穿过华彩的宫服,当素舒光鲜亮丽的站在铜镜前,上下打量自己的身段时,不禁奕奕。 从今往后,自己便是名正言顺的后宫嫔妃了,素舒觉得自己心里有些许蜜汁渗了出来。不经意间舔了舔唇边,无一物,却甘甜。 接下来几日,皇上皆是派銮舆去绛静斋接了素舒来养心殿,却是只留素舒一人在殿内,每夜素舒都辗转反侧,不知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夜,銮舆又停在了绛静斋殿外,往常需要好好装扮的素舒却是没有刻意去打扮,只黯然的坐在銮舆上,魂不守舍。 想起几日前,去金禧阁拜见贵妃娘娘时,众嫔妃好一阵冷嘲热讽。 “安meimei,本宫怎么觉得你好似把饰品匣子的物什尽数都戴在髮鬓上了,活脱脱一个行走的饰品匣子。”贵妃瞧着满头珠钗的素舒,捧腹而笑。 “是呀,安meimei,要不要jiejie帮你打理啊?”淳贵人掩面与贵妃会心一笑。 想到此处,素舒蓦然回神,现在的素舒可是没有头几日那般装扮精巧了,心气也没有头几日高了,如今还不如做宫女顺气。 到了养心殿外,素舒扶着惠山下了銮舆,便不假思索的向皇上寝宫行去,也顾不得旁人的阻拦,只一把推门进去,却是猛然见皇上端坐在宝座上在批阅奏折。 “皇上?!”素舒没有想到,一连几日不在的皇上,今日却是露面了。心里不禁暗暗打鼓,刚刚的自己倒是有些不合礼数了。 侍立在皇上身侧的鄂罗哩亦目瞪口呆,想着怎么旁人不知通报一声? 素舒结结巴巴道:“皇上,婢子......” 皇上却是不以为然道:“怎么还自称是婢子?安答应过来,不碍事,本就是朕许你来的。” 素舒闻言,方款款行至皇上身前,见皇上脸色没有往日的阴霾了,竟是露出些欢颜,便道:“臣妾好久没有见皇上这般欢颜了。” “呵呵,是吗?”皇上闻言喜色更甚,而其实皇上今日能这么高兴,仅仅只是因为箬筠在自己近几日的温情照料下,肯配合医师调理亏损的身子了。 虽见面仍旧时有尴尬,偶有不适,好在一切都在想着好的方向发展。 “皇上在想什么?”素舒轻轻伏在皇上耳边言道。 皇上一晃神,回眸道:“没什么。”忽而话锋一转道:“若朕猜得没错,安答应现在一定在心里嘀咕,朕这些时日把你晾在这里,是做什么要紧事去了?” 素舒听罢,只垂着眸子道:“臣妾不敢妄加猜测!” 皇上见安答应这般模样,便道:“好啦!好啦!只是这些时日苦了你。白白担着夜夜侍奉的名头” “皇上哪里的话?臣妾能为皇上效犬马之劳,是臣妾的荣幸。”素舒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随即疾速而过。 “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朕自然是答复你的,不会让你白白守了这些天。”皇上宽慰道。 “是。”素舒嘤咛一声。 皇上不禁抬眸注视着面前的素舒,抬手缓缓的将她发鬓簪的腾鸽匕首取了下来。 素舒没有半分诧异,只乖乖准从。 皇上见素舒这般,只觉她现在出现的最是时候,因素舒刚刚从宫女跃入后宫嫔妃行列,还未有旁人那般有手腕,是皇上用来做掩护的最佳盾牌。 虽有贵妃在背后推波助澜,可是更像是给了皇上一个顺水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