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四面楚歌(二)
淳贵人一路疾走,连身后跟着的贞茗都略微喘着粗气,而淳贵人却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已汗淋津津。待回到自己宫中,淳贵人才得以松脱下来。 原本以为从诚妃处回来后会稍许慰藉一些,谁曾想却是无甚缓和。心里仍旧犹如百爪挠心般刺痒。眼眸猖獗望着廊下一片郁郁苍苍的青草地中缓缓绽放的那一簇晚香玉。 在每一个孤独寂寞,心机算尽的夜晚,淳贵人都会驻足在廊下,观赏这夜晚才悄然开放的晚香玉,只有在晚上,此花才会散发着属于自已独特的花香,在月光下,开得比任何时段都要美,都要灿烂,馥郁了淳贵人进宫以来的第一个夏季,仿佛连她整个人也薰得香香的,香得令她入迷,仿若自己是仙域中的花仙娘子般灿然迷香。 淳贵人极喜花,尤其是花的香气,所以殿中常日里熏得皆为花草香料,且是别处比不得的桑花香,因里面参了晒得极为干甜的桑椹,连着廊下皆为那淡雅微郁郁的香气。 此时,贞茗端来了前些日子里淳贵人亲自腌制的甜酸梅,淳贵人随手拾起一颗,眉宇间流露出一丝自哀,瞥了一眼乌溜溜的梅子,便放在唇舌间吮嚼着,酸甜之味一瞬便充斥在口中,可待褪尽酸甜之后,也只剩下些微不易察觉的苦涩。 淳贵人并非生来便这般不堪,她也想做一朵圣洁的白莲花,可是,在这深宫中她只想夺得皇上的宠爱,夺得后位,且远远不止这些,她还想当未来皇上的额娘,往后在这宫中首屈一指的太后! 她想要的太多太多... 一阵风拂过,却是暖暖,淳贵人心微微摇荡了一下,缓缓抬眸望着夜幕笼罩中的上弦月,是那般皎洁,又是那般清凉。 过了今夜,自己便是要夹着尾巴行事做人了,只是...不知何时才能紫气东来,以扬眉吐气。想到这里,淳贵人漠漠然的垂下了眸子,眼神中蕴育着不为人知的狡黠。 而与淳贵人截然相反的是荣宠无上的苏贵人,此时正与皇上推杯换盏,酒过几巡,苏贵人便觉皇上些有几分醉意,便是斗胆细语道:“皇上,木兰秋狝之时可否许臣妾陪同?!” 皇上听罢,却是不假思索的回言:“朕正有此意,可见苏与朕心有灵犀啊!”说完便爽朗开怀的笑了起来,随即只歪歪斜斜的醉卧在苏贵人怀中,昏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皇上在苏贵人处用过早膳,便前去上朝了,皇上前脚刚走没有一会儿,皇后娘娘便紧跟着驾临了。 “不知皇后娘娘驾临,臣妾有失远迎,还望皇后娘娘恕罪。”苏贵人眼见皇后娘娘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觉着甚是突兀。 “无碍,起身吧。”皇后随手一挥,兀自走了几步,端坐在了明间北面的木娇椅上,苏贵人紧随其后,侍立于一旁。 “本宫知你隆恩正浓,必是什么不缺,今日也只是给你送一些滋阴养血,温经散寒的补品来,以调养身子,来为皇家绵延子嗣。”说着,皇后便扬了扬下颔,桐桦便会意的呈上了阿胶、北沙参、灵芝等补品。 听到皇后娘娘此言,苏贵人便是知晓皇后娘娘的用意,她是想让自己不计前嫌,忘却旧事。 虽是皇后先行不义,但自己有今日,多少有皇后娘娘的提拔,犹记得刚进得宫中时自己那般凄凉困寒的境况,还是皇后娘娘多方照拂自己,那些趋势附炎之辈才不至于太苛待自己,想到这里苏贵人便是福身恭敬言道:“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怡然“嗯”了一声,温软的望着苏贵人,和婉言道:“这些时日,皇上多半是翻的你的赍牌子,正是好时候,可不要白白负了。” “是。”苏贵人福了福身。 “那本宫便等着meimei你的好消息!”皇后微微一笑,随即起身携起了苏贵人如葱白般的玉手,轻轻拍了拍,“如今本宫是越发喜欢苏meimei你了,越看越觉得明艳动人。”顿了顿,又言道:“木兰围场地势广袤,又值秋季,风力狂劲,meimei要多拿些御寒的衣服,那里比不得宫内应有尽有,虽不远处便有热河行宫,却还是在帐中的时日要多些。” “皇后娘娘,皇上还未定随驾秋狝的嫔妃,昨夜也不过是一句醉话...”苏贵人低声言道,越往后声音越低。 “呵呵!”皇后轻笑一声,摇摇头,“meimei也说是皇上一句醉话,可也要知道君无戏言!且若不是meimei去,本宫却是想不出还有谁可去?!” 皇后这几句,直说得苏贵人脸颊guntang,胭红飞上,只垂下了弯如霞月的丹凤眸。 “不知meimei骑术如何?!”皇后忽地一问。 “臣妾虽为蒙古女子,却不甚会骑术。”苏贵人嘟囔道。 皇后上下打量着苏贵人翩若芊芊的身子,言道:“meimei身子单薄,又恐身子不爽,到时怕是要坏了皇上的雅兴,不如...”皇后欲言又止,迟疑间沉声言道:“不如携那常在前去,本宫听闻那常在骑术精湛,一则可替你解围,二则,也可做个伴,毕竟女子不好在围场待久,皇上要在那里不时接见蒙古各部的王公贵族,以便进一步巩固和发展满蒙关系,加强对漠南、漠北、漠西蒙古三大部的管理。”皇后说完,微微蹙眉,现在大清基业恐让白莲教动了根本,不由得心中一颤,想到宫中的汉室嫔妃,遂言道:“说到底我们是蒙古族女子,心是想着大清朝的,汉女子终究是比不得我们,皇上终是要待我们更为亲厚些。” “娘娘所言极是。”苏贵人若有所思。 “今日里阳光甚好,meimei与我同去园子里走走吧。”皇后回身言道。 “是。”苏贵人细语回道。 正出得殿外,便见身穿妃色锦茜红明花窄袖劲装,外套一件驼色掐花对襟外裳,脚穿软皮靴子的那常在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赶了过来。 皇后与苏贵人便是缄默相视而笑,眼瞧着那常在喜不自胜的走近身前。 冬倪只一一向她们俩人行过礼后,方言道:“皇后娘娘,臣妾新得了一匹好马,要不要前去看看?!” 皇后回眸笑意绵绵的瞥了一眼苏贵人,随即欣然言道:“那便是好,赶巧今日闲来无事,瞧瞧meimei的骑术。”
“那便随我来。”冬倪憨憨一笑,前去搀扶皇后娘娘。 皇后一行人行至一片空旷处,停了下来,这是位于绮春园北边的一处驯马场,名为宝驹场,此时练马场内有一位彪悍马卒眼见那常在过来,便牵着一匹赤色骏马向她们走了过来,待一一向她们行过礼之后,冬倪便是身轻如燕的跨上了骏马的背,那般英姿飒爽的模样,让人新鲜的很,皇后见此,便是满意的点点头。 只听“啪!”一声,冬倪挥手扬鞭,赤色的骏马便飞驰而去,冬倪张弛有度的驾驭着骏马,奔驰在还算广阔的练马场上,只见那骏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壮健的雄姿只势如破竹的前行驰骋着,宛如暴风雨中勃然奋飞的海燕。 “嘶---”那匹骏马忽地仰天长啸一声,那动人心魄的马嘶便响彻天地之间。应和着马鸣萧萧,登时四面八方的杂色的马群便蜂拥而随,海潮般势不可挡地汇聚在一起,齐齐呼啸飞腾。长长的马鬃马尾在的流的浮力下飘动起来,一匹接一匹,一匹重叠着另一匹,疾速向前涌进,浑然如幅壮观宏伟的长轴画卷。 “倪meimei果然是骑术了得,如此妙曼英姿,实属难得,瞧着臣妾都想跃跃欲试。”苏贵人感慨道。 “那常在的祖父、阿玛皆为大清良将,骨子里便是与生俱来这气概,皇上见了一定会喜欢,也定会念及到她祖父与阿玛的功勋而垂帘于她。”皇后耐人寻味的说着,嘴角不禁上扬几分,随即又话锋一转,低如蚊蝇的言道:“这种女子却也是最经不住宫中风撩霜寒般较量的。” 后面一句苏贵人只隐隐约约听得几字,终没听全,不解其意。 过了半响,冬倪便又身骑骏马飞驰到皇后娘娘与苏贵人面前,娴熟的跳下了马,把马鞭递给了身后侍立的一位马卒,绚烂一笑,清声言道:“今日算得最畅快,好久没有摸过马背了。”眼眸灵空一会儿,又言道:“只是可惜皇后娘娘与苏贵人身着宫服,不宜骑马,要不然便可与冬倪一样畅快无忌了。” “本宫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种颠簸,还是倪meimei劲头儿高。”皇后潸潸回道。 一旁的苏贵人摇摇头,紧接着言道:“倪meimei如此,岂是jiejie能比拟的,想是马还未动,jiejie便是软了下来,当真是驾驭不了这马驹。” 三人正打趣之时,只见皇后宫中新任的掌事内监杨重成匆匆而来,打了个千儿,弓身回禀道:“娘娘,不知何故,淳贵人今早便是不明就里的出疹子了。” “可通传了太医?”皇后冷凛道。 “已通传,只是...太医说这疹子出得奇,也只能先医治着看看,看得好,看不好,眼下还不好说。” 皇后听罢,心里不禁暗自嘀咕:那便是让她自生自灭的好,等到了些时候,将她移出行宫便是了。嘴中却是分明言说着,“让她好生歇着去吧。” “喳!”杨重成委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