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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凤还巢(五)

    今日的夜与往日的实不相同,皇后默默地站在宜桧苑的廊下,思绪难平。

    宫墙朱红、高竖的壁影下,宽敞广阔的庭院甬路上,金碧辉煌的宫殿廊下皆站满了恭恭敬敬、悄然无声的宫女内监,竟都是些生面孔,周遭寂静的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这种静,让皇后觉得孤独、却更觉可怕,不由得身心皆抖动起来。

    “呵!”皇后困苦的嬉笑一声,殿内殿外,宫人多到让自己有拥挤之感,却是没有一个可与自己说话解闷之人,一个个泥胎木偶般地侍立着,生生让自己肃然陡立。

    岚韵去了,卉屏去了,江吉海残了,自己往日可用的心腹皆因前事而牵连,是自己这个主子无能,毫无征兆的让人推落下了水,连累了众人。

    现在自己宫内的宫人皆换了新人,自己浑然不自在,瞥了一眼身后侍立的新晋掌事宫女桐桦,便想起了往日与自己心照不宣的岚韵。

    皇上身边鄂罗哩早前来回禀,言说皇上今夜会来,可是眼见月亮早已高高挂起,皇上却仍是未见其身影。

    太阳刚刚西斜皇后便已在殿外候着,亥时已过,此时皇后已觉困顿却是强忍着。

    今后只怕是一天比一天难熬了,也一日比一日要冷了。皇后心中凄凉的想着。

    快至子时皇上才姗姗来迟,见皇后大半夜仍是在殿外站着便言道:“怎么在殿外站着?眼看快至秋日了,秋老虎正是厉害得时候。是朕思虑不周,在皇阿玛那里训谕,忘了知会你一声。”顿了顿,又继续言道:“本打算不过来,又怕你仍在等着朕,最后空了念想,终究是不妥。”

    皇后见皇上如此言说,心里暖暖,登时便是落下泪来,哽咽的言道:“臣妾无碍,只盼着皇上能来。”

    皇上见皇后比往常消瘦衰老不少,心中怅然,“罢了,经过前事,朕觉皇后憔悴了不少,当下最主要的是要调理好身子,你素来身体不佳,食欲不想,更是要保重。”

    “是。”

    “现下给你新调了内务府调|教的最拔尖的宫人,你用着怎么样?”

    “很好,劳皇上惦记。”

    “身边人很重要,前事便是个教训。”

    “是,臣妾谨记。”

    “时候不早了,就寝吧。”

    皇后只低低“嗯”了一声,便上前去替皇上宽衣。

    这一夜,是皇后解禁之后,睡得最安稳的夜晚,第二日,天刚刚微亮皇上便去勤政殿了,而皇后亦不再贪睡,早早起来梳洗打扮,今日是自己恢复凤权之后,众嫔妃首日来自己宫中定省,自己定是要好好装扮一番,万万不能失了威严。

    正挑选珠饰凤钗的时候,听得外面有人进来,桐桦旋身进得寝宫回禀道:“娘娘,那常在来了,在外候着呢。”

    皇后闻听是那常在,便是缓缓停下了甄选饰钗的手,清淡言道:“遣她进来吧。”

    “是。”桐桦弓身退了下去。

    身侧的芬芳前去打帘子,不一会儿便见身着玉色绣折枝堆花宫服的那常在进得殿来,皇后笑言:“那meimei来的好早。”

    “那里早?臣妾早想来瞧瞧娘娘,只是现下才来,当真是算晚了。”冬倪笑言。

    “那meimei快坐,待本宫梳妆好便与meimei谈天说地才好。”皇后说着眼眸落在了梳妆台上的饰品盒中。

    此时却见那常在起身踱步至皇后身后,从梳头嬷嬷手中拿过梳篦,轻柔的替皇后梳理其碎发来,“娘娘与皇上年龄相当,自是端然生姿的年岁,戴什么都是适宜的。”说完与镜中的皇后对视一笑。

    皇后不语,只淡淡笑着,随手拿起了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插在了髮鬓,却是极具淡雅清致。

    “娘娘好眼力!此钗最端雅不过。”冬倪瞅着皇后的发饰称赞道。

    “那meimei有什么话便直说吧。”皇后淡淡言道。

    身后的冬倪听到皇后这般言说,便怔怔地杵在那里,迟疑着,隔了一会儿言道:“皇后娘娘,我阿玛的事...”

    “meimei放心,本宫自会知会和中堂,本宫这次能全身而退,多亏了meimei与苏贵人,往后这宫中meimei与苏贵人便是本宫最信赖的人。”顿了顿,继续言道:“meimei的事便是本宫的事。”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冬倪福身言道。

    “meimei不用如此多礼。”皇后又粘了几个簪子,回身携起冬倪的手,和婉的言道:“现在本宫精力大不如前,今后还要meimei多帮衬呢!”

    “皇后娘娘那里的话,是臣妾应该做的。”

    皇后清“嗯”了一声,“到底是你与苏贵人,皆与本宫一样是满洲正白旗人,旁人比不得,经此一事,本宫才擦亮了双眼。那淳贵人终究不是善茬子。”

    冬倪只抬眸与皇后凝视一番,遂放下梳篦便随皇后出了寝宫。

    在膳桌上,皇后品着燕窝,淡淡的言道:“meimei进宫时日亦不短了,待到了下个节庆位分是该晋一晋了。”

    冬倪听得如此,只得谢恩“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提拔。”

    皇后闭眸片刻,方又言道:“往常如何,现在还应是如何,不要过分依附本宫。”

    “是。”冬倪恭敬回道,随即补充道:“现下时局还未定,臣妾不会乱了分寸的。”

    “嗯,孺子可教也。本宫从前却未曾看出meimei有此悟性。”

    “娘娘福慧双修,蒙娘娘指点,臣妾才这般。”冬倪喜色言道。

    皇后微微一笑,提醒道:“如今这宫中新贵中,嫣嫔为清雅,淳贵人为圆润,苏贵人为明艳,而meimei你也要有自己的味道,别只一味在穿着饰品上下功夫还不行,要在言行举止中透露出自己特有的气质才好,尤其是要与别人不同。”

    “臣妾愚钝,还望娘娘提点。”冬倪巴巴的望着皇后。

    皇后端详冬倪一番,悄言道:“meimei空灵俏皮,这便是极具特质的新鲜劲儿。”

    冬倪听罢,连连点头,“娘娘言得是,臣妾倒未察觉。当真是当局者迷。”

    “本宫不过稍提醒你一句,怎么做还是要你琢磨,只是一点,自然最好。”

    “是。”冬倪略略自矜,心中想着果真是皇后待自己亲厚,愿扶自己一把,不像嫣嫔与吉嫔往日里只聊些闲话,品花品茶之类,却不曾交授自己如何得蒙圣恩。

    “走吧。”皇后放下汤勺,款款起身言道。

    “是。”

    皇后扬了扬下巴,冬倪便会意的从后门走了。

    此时宜桧苑明间内,众嫔妃皆已侍立于位桌前,静待皇后的到来,见那常在姗姗来迟,鄙夷的目光投放了过去,那常在却是不以为然。

    “meimei。”箬筠轻唤一声,冬倪与她轻微一笑。

    不大一会儿,皇后娘娘便被宫人们簇拥着来到了明间,正了正色方端坐在凤仪宝座上。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众嫔妃皆福身行礼道。

    “meimei们皆起身,落座吧。”皇后淡淡的言道,随即把玩着手指上的鎏金护甲,饶有深意的言道:“如今后宫诸事清明,本宫重新料理后宫,实是一大幸事,二则,诚妃这些时日替本宫料理后宫受累了,三则,昨晚皇上在本宫处言说,贵妃近些日子照顾三阿哥已有不少时日,且三阿哥已无大碍,便应将三阿哥遣去阿哥所,让新晋的乳母去喂养侍奉即可,不必日日守候在侧,后宫诸事还需贵妃尽心协理。”

    贵妃听至如此,便是久久不语,只凝视着皇后,半响才言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听罢,便是“嗯”了一声,便从贵妃身上拉回了目光,随即眼神落在了嫣嫔身上,“夏日将尽,秋日离近,嫣嫔要注意早晚添衣,不要吹进邪风,身子不爽,影响龙裔。”

    “是。”

    “不日后,皇上便欲前去木兰秋狝,只挑选一位嫔妃,各位meimei们先作好准备,以免到时手忙脚乱。”皇后悠悠言道。

    “是。”众嫔妃齐齐回道。

    此时淳贵人心神不宁,至进得宜桧苑殿内便没有自在过,皇后娘娘被赦免的这些日子她也想过去讨好皇后娘娘,却终究没有下定注意,眼眸几番翻滚间落在了贵妃娘娘身上。

    是啊!这后宫之中,没有比贵妃更希望皇后顷刻倒台的了,虽毒害三阿哥之人已被处决,但明眼人皆知是桃代李僵,想她卉屏只一个小小奴婢,可能连字都识得不全,又怎么会如此熟通医理来谋害皇家子嗣,且长达一年之久的埋下伏笔,只为了栽赃于皇后?!

    “若无其他事,众位meimei便跪安吧!”皇后淡淡言道。

    “是。”众嫔妃齐齐回道。

    待从宜桧苑出来,淳贵人便舔着脸上前去讨好贵妃,贵妃却是不咸不淡的搭着话,淳贵人见贵妃意兴阑珊,没言几句便退下了。

    见淳贵人走远,穆霜才言道:“娘娘怎么对那淳贵人爱答不理?刚刚那番讨好,想来她是想依附于娘娘。”

    贵妃却是微微挑眉,冷冷言道:“本宫现下虽身边无人依附,却是难得的自在,前有完颜氏,后有荣答应,却是无一个好下场,甚至几番下来皆湿了本宫的鞋袜。”自哀半刻,又继续言道:“淳贵人此人阴险狡诈,不论是与她亲近还是敌对,想是皆无甚好下场,还是先静心缓缓再说吧。”贵妃缓缓行了几步,抬眸望向了乌云密布的天空,幽幽言道:“若是不能为本宫所用,亦不可落入她之圈套。”

    “娘娘所言极是,是奴婢思虑不周。”穆霜自责道。

    “无碍。”贵妃婉言道。她知穆霜是见自己身边无得力的人儿心焦,一时情急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