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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血案)

    夜深了。

    整个入云村被黑暗笼罩,陷入了沉睡,时不时有乌鸦飞过,扑棱两下翅膀,无聊地叫上两声,月亮的冷光照在青色的石板路上,显得比白天冷清了许多。

    却也并非完全寂静。如果仔细听,就能听见一个巷子里传来的轻轻脚步声,脚步声不急,只是不那么稳重,倒像是声音的主人心情有些烦乱;再细听,就会发现这大晚上出来散步的人不止一个。

    “妖怪跑了罗~哦~跑了罗~”虎子抱着后脑勺,大喇喇地跟在祁晓轩身后,仰脸茫然地看着天,嘴里唱着自己胡编乱造的曲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前踏去。

    “看来国御妖师也不过如此嘛,就只会闭着眼睛鼓风——瞎吹……”说着嘴上嗤了一声,伸出舌头翻着白眼对着头上的月亮做了个鬼脸,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他说的是谁一目了然,何况是在这个人就是虎子唯一听众的状况下。

    脚步声突然停了。

    “够了!”祁晓轩一声不吭地忍了他一晚上,终于忍无可忍,他烦躁地转过身来,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对着虎子吼道,“一路回来就唠叨个不停,你到底想怎样!我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

    他不吭声就算了,这一说话居然还是这副德性!那正好,老子我现下心里憋闷着呢!你祁晓轩不是爱讲道理么?老子我现在就跟你讲道理!

    虎子直接就炸了,一撸袖子一瞪眼:“干嘛干嘛!你把我英俊的脸打成这样,我唠叨几句还犯法了啊?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官差干嘛!你有种也把脑袋伸过来让我打啊!”说完还指了指自己的脸,上边还留着白日里去入云山捉妖反被祁晓轩当衣服砸得伤痕,“现在还肿着呢!”

    祁晓轩心里憋出的邪火,都在如山的铁证面前被浇得透心凉,他盯着虎子的脸,哑口无言,嘴唇开合半天只吐出来了一个“我……”脑中一团乱麻,也不知道说什么,但又不想失了面子,只得闷闷地回了一句赌气性质的“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说完便转过身不再看虎子,臭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哼,”虎子闻言扯着嘴嗤了一声——明明想发火偏偏要在心里憋着,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些城里人真是虚伪。瞥了眼祁晓轩,臭着脸依旧没有看自己一眼,紧握成拳的双手暴露了他心里显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

    真是难伺候……虎子瘪了瘪嘴,一脸嫌弃地对着面前的空气叫了一声。

    “喂……”扭头看向别处,“我肚子饿了……”话音还未落下——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突然刺破了夜色!

    虎子二人浑身一震,相互看了眼,俱无法掩饰自己眼中的惊讶。暂时放下了自己的心思,二人双双行动。

    “前面屋子有情况!”祁晓轩只凝神了一霎,探明尖叫方向后,暴起向前冲去。眼看那紧闭的房门就在前方,祁晓轩心下甚急,凌空一跃,一脚将那漆门踢开!

    “吱呀”一声响,那两扇大门逐渐在祁晓轩面前展开,露出房间里的真面目:地上两个人形,一坐一伏,那坐着的“人”头顶双耳、身量极小、唇角带血、一双大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凶狠的幽光,不是那黄大仙又是谁!

    祁晓轩白日大意不慎放走了它,现在它竟然自己送上门来,那里还有放过之理!登时怒喝一声,大老爷在空中一挥,墨舞长蛇瞬间向黄大仙所在之地猛扑而去!那想那黄大仙似是早有准备,双脚一掂,轻轻向上一跃,黄色的大尾巴缓缓摇摆,蓄势待发——

    “虚恭大法!”

    一阵奇臭无比的烟雾顿时充斥了房间,噗通一声,那黄大仙则借着虚恭大法的推力,硬生生从头上的瓦顶冲了出去!唯留祁晓轩在原地被那烟雾所制咬牙欲碎。

    “混账!又被它用这招逃走了!”祁晓轩心中恼怒之极,奈何那黄大仙看似修为一般,然而这“虚恭大法”却是极其古怪,不但奇臭无比,更是难以阻挡;更有一身玄妙的隐匿身法,纵是修为高的人也难以追及,在这nongnong的黑夜之中,祁晓轩想要追上它,几乎比登天还难。

    无奈之下,祁晓轩只得不甘心地退了回来,心情沉重,继续烦恼如何才能抓住这只狡猾又可恶的妖怪。正思量间,刚迈出的脚上突然传来一种软绵绵的突兀感,仿佛是……祁晓轩眼皮一跳,连忙把脚拿开,借着从被黄大仙冲破的房顶大洞透过的月光低头一看——不看还罢了,这一看顿时悚然,心脏猛地一跳,却又重重地沉到了谷底——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正瞪大了眼睛横躺在地上,身下是接近干涸的大片的暗红色血迹,面色如铁,身体僵硬,显然是已经死去有一会儿了。

    祁晓轩抿紧了嘴唇,轻轻地伸出手去探那小男孩儿的鼻息,如果看得仔细,便能够发现祁晓轩的手指几乎是一直在细细地颤抖。他的手指默默地在小孩儿已经僵硬的鼻子前停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慢慢地放下:这个七八岁还穿着红色莲蓬肚兜的孩子,确实已经死了;从伤口判断,应该是被兽类以利齿撕咬颈部,导致流血过多而死。

    自然是那只黄大仙干的了。

    “狗子!”妇人的喊叫声突然从门外传来,祁晓轩浑身一颤,偏头看去,只见一个衣发凌乱的妇人正从门外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她眼神一扫,看见屋子中心地面上躺着的小男孩儿尸体,瞳孔蓦地睁大,囫囵扑过去,嘴角一歪便哭将出来,“狗子诶,我的儿啊!你快醒醒……不要吓娘亲啊,娘亲可就你一个啊……”泪水滚滚而下,妇人将小男孩儿的尸体紧紧搂在怀中,悲痛得几欲晕厥。

    祁晓轩木然地站在这对人鬼两隔的母子旁边,只觉一种窝囊之气在胸中不断乱窜,压得他喘不过气;在哭声的伴随之下,正逐渐酝酿成一股狂怒的情绪,几乎要从祁晓轩的心脏里爆发出来;紧跟着祁晓轩进来的虎子看见这幅情形也不禁静下了脚步,脸上竟难得地露出了哀戚的神情,他默默地看着地上的两人,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堵住,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沉默,仿佛触到了什么心事。

    “混账!”千言万语只憋出了这一句,祁晓轩右手重重地捶在身旁的墙壁之上,竟生生砸出了一个大洞,再抬头,表情几乎显得有些狰狞——不知是不是错觉,虎子竟觉得他的眼睛中,那黑色眼珠的深处,隐隐有火光在跳动,虎子欲往更幽深处看去,却觉仿佛一种毁灭的力量正向自己席卷而来,心惊rou跳之下,连忙将目光收避回来。

    “黄大仙……”祁晓轩喃喃着,语气森然,“绝对不可饶恕!”

    虎子才将目光从他的眼睛中收回来,一时不知道看哪儿,只得看着地上的小男孩儿似乎若有所思,闻听祁晓轩此言,抬头正欲说些什么,没想到祁晓轩的动作比他的言语更要快上三分,尾音还未落地,整个人已经疯了一般地向房外跑了出去,脚下带风,行走如飞,衣袍翻飞之间,竟带了些一往无前的气势……

    然而虎子才不管祁晓轩跑起来的气势到底怎样,大步向前一迈,趁着祁晓轩还未走远连忙跟着跑去,好不容易才堪堪赶上,猛地向前一扑,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气喘吁吁地叫住他:“喂!等一下!你跑这么快干嘛!”

    祁晓轩盛怒之下,那里又会对他多做理睬,只当此人又阻了自己的路,心中烦躁不已,一把将其挥开,喝道:“让开!不要阻止我!”

    虎子这边厢气喘如牛,还没缓过气,听到祁晓轩这句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觉此人看起来一副聪明样,骨子里却是冲动得很,单纯得有些呆气,倒不知道城里人是不是都这样……胡思乱想了一番,重新扯扯住祁晓轩的衣袖,祁晓轩再一挥,竟一时挥不脱;虎子将祁晓轩的身子扯近,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正色道:

    “我不是要阻止你!你现在到底是要去哪儿啊!”

    “你冷静点!愤怒的那一瞬间,人就是个蠢蛋!”

    祁晓轩听闻此言浑身一震,仿佛一个陷入迷梦中人突然被人当头棒喝,稍一回想,只觉自己从那屋子里突然疯跑出来实在没有道理——他若是知道那黄大仙从屋顶遁逃后去了哪个方向,又怎会任其逃之夭夭?偏偏隔了这么久之后怒跑出来,这是要到哪里去?祁晓轩努力回想,竟再也想不起来自己本来是要去向何方,我这次怎么这么冲动?不过这小子往常这么顽劣,没想到还有些见识,倒是颇令人刮目相看,不若听听他的道理……

    “……人的优雅,关键在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一个连情绪都控制不好的人,又怎样装成山鬼骗人给吃的而不被他们发现?又怎样去哄着邻居家的小阿美?这些可都是学问,是需要……”虎子沉醉在自己的情绪控制演说中已然不可自拔。

    算了,我才不要被这种人教训。

    祁晓轩扯了扯嘴角,眯眼看着虎子:

    “难道你有什么头绪?”

    虎子沉吟道:

    “我也不太清楚,但总觉得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如果黄大仙真的是穷凶极恶的妖怪,那么为什么在入云山顶上一战,他明明有机会对我们下狠手,却最终选择了逃跑?”

    “那你怎么解释刚才那一幕?”

    “这个我无法解释。但经验告诉我,事实的真相往往会被表面现象所掩盖。”

    “那你怀疑……”

    “村长!我觉得村长很可疑!”

    “村长?!”祁晓轩一惊,“这是为何?”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虎子义正词严,伸手往前一指,

    “村长的胸部,”

    “太大了!”